喂,喂,喂,醒醒!
好吵!谁啊?一点也不温柔!
醒醒好吗?你在不在?在不在?没过十五天啊!拜托拜托听到我听到我好吗?喂,快起来!起来做生意啦!
生意?!又有生意?我迟顿的脑子动了动。然后彻底清醒了!谁在跟我说话?
“谁?谁在说话?”我一翻身爬起来,怀中的三生炉咕噜噜的滚下地,一丝荧光滑出,在我面前化出那虚空界面。
果然那头已束了发的君无忧正挥手挥脚的大呼小叫。他好似已经换了很多种姿势,也许以为这样比较好使来着。
我并没有来得及思考,我的手已先一步在面前比划了一个又很复杂繁复的手势,然后一串奇怪的咒语在我口中响起,虚空镜面中一面小小的虚空镜在君无忧面前升起。
君无忧:“哈!”试探性的挥了挥手。
我也“哈”了一声,挥挥手。
君无忧道:“果真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玩意还能这么用。”
我:“……”
我:“什么事?又有什么生意关照我?”
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都如你这桩生意这般,最后能换得现实一份圆满,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君无忧却突然默然:“世间哪有那许多现实的圆满,若是如此,你的生意却还去哪里做去?”
我便也沉默了,才轻轻道:“其实,有时候我也想,宁可无人来照顾我这门生意。”
元后的声音却突兀的响起来:“终究我本无魂魄转世,这一生也活得够久了,南阳和你一起,我很是放心。我已无牵无挂,竟还能用寿数不多的残生换一个圆满梦境,已经是上天对我的厚爱,白白让我多活一世,你们都该替我高兴才是。”
过了半晌,却是南阳说了:“母后您从小便不喜限制我,总说让我凡事自己做主,别人再是关心,终究不如自己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您如此说,也是如此行事。这么多年,我一直过得很快活。我想您是对的!小时候清华便说她嫉恨我,我想她自己都不明白,她不是嫉恨我有齐放相伴,而是她知道,就算有齐放相伴,他们也不可能如我们一般玩得快活。他们规矩太多,总有许多人打着为别人好的理由,做出些伤害别人的事来。她却不知她羡慕的却是我有您这样的母后,即便她能和齐放相伴一生,我想她也得不到想要的快活。”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到底还是有一丝怅然,君无忧扶了她,她道:“无忧哥哥我不是,我只是,有点替齐放难过。”
君无忧安抚的拍拍她。
“母后既然想好了,孩儿不会阻止的,孩儿也很想念父王。”两行眼泪突然从南阳美丽的眼睛里流下来,“虽然我没有见过父王,可若是父王还在,他必然也会很是疼爱我的。”
元后微笑道:“你父王很疼爱你的。你父王是知道我生下的孩儿将来是无法继承王位的,他也不肯另娶妃生下继承人,你父王原本是打算将王位传给他弟弟的。他曾经说过,待你出生便带着我们去看遍天下风光。你的名字便是你父王取的,你父王希望你一生都被温暖呵护着,如今你长成这样,我想我也能同你父王交代了。”
君无忧突然出声道:“当今大王,你们想报仇吗?”
元后道:“不了,终归这也是南阳父王守卫的江山,卫询这江山坐得很好,便让他好好坐着吧。”
元后唤我:“姑娘——”
“啊,落微,我叫落微。”
元后微微笑:“落微姑娘,麻烦你了,我可能不方便过去找你,只能麻烦你过来一趟了。”
我赶紧道:“不麻烦不麻烦,我过去很方便的。”
于是我便驾了马车星夜兼程的又赶到姜国边界的洛幽山脚下去。
夏日驾车也有好处,晚上不怕冻,白日鼓着风也没有那么炎热。下山不过三月,我好似已经开始在这个尘世间如鱼得水般活着。
以前总在山中,终日相伴不过师傅,以致我一直很向往热闹。如今走到这尘世间,果然热闹得紧。
即便我不过路过,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每个脸上都带着不同的神色,或喜或忧,或悲或恐,或粗鲁或优雅,或朴实或虚华。他们都在为好好活着而忙忙碌碌,汲汲营营。
而过往的我,不知道要什么,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如今也许我也不知,但我必须去为自己的小命奔忙,才发觉,其实,为自己认真努力的去奋斗,感觉也不错。
这位卖烧饼的大叔,也许他每卖出一个烧饼,便想着家里的许多开销,米面油粮衣裳钱,孩儿上学堂娘子的胭脂粉,也便这样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挣了出来。卖花的小姑娘她还这么小,那她想的又是什么?可有疼爱她的爹娘,或陪伴她长大的小伙伴?卖菜的大娘脸上带着的笑容不似做假,她家里是否有孝顺的儿子媳妇?这世上竟有这许许多多的人,每个人都过着不同的生活,这世间便有了许许多多不一样的热闹吧?我的热闹在哪里?
突然我便想起容轩来。
经过别人的故事,有时候感觉好像也过去了漫长的一生,其实算起来,和容轩不过才分别了一个月。
我想起他说他会去找我,那时因为离别在即,满心难受,现在想起来却有一丝甜蜜。
上次独自驾车来这南靖国,心里想着以后相见别离不过缘聚缘散,当时也许有一丝赌气的成份在。
此次我再次独自驾车离开这南靖国,便开始想着,他家里的事可都处理好了?不知道他有没有伤心或是难过?他可有知道去哪里找我?我如今想起他,不知道他可有在想我?他说过的话是否算数?
明月照君行千里,缘去缘来知不知?
一时又想起咏梅来,咏梅是我下山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有他在,不管在哪里总是咋咋呼呼的,这个人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活不完的热情。
我突然想起来,我下山之初也是第一要事便是找容轩来着,哪知误打误撞的碰到咏梅,他却轻易的便带我找到容轩。
我想到个好主意,待此次元后娘娘的事了了,我可以回转长乐城去找了咏梅,也许他还能再助我一次也未为可知。
长乐城好去,咏梅自称是长乐城的风云人物,想来也很是好找。如此一来,我心里竟生出满满的期待来。赶车也赶得分外的有劲起来。
一路又见过无数的风景,终于见到了元后娘娘三人。
元后的笑容便如少女一般,充满了对爱情的期待。她邀请我进了她的屋子,便温柔的让南阳二人自去歇息。
我关上门,正好看见南阳一边笑着挥手,一边却落下泪来。君无忧搂着她,他的眼睛里只有她,而她也紧紧的依在他的怀里。
元后静静地坐在床前,带着那样的笑容,冲我点点头。
我唤出附生铃,微红的妖灵开始从她身上溢出,慢慢的注入到三生炉中。又是一片清香淡雾弥漫起来,我的神志一轻,转眼已入了梦境。
在梦境的最初,元后的父亲正驾着马车狂奔。
天上瓢泼大雨,他的身上早已湿透。眼前的路被雨雾遮得有些看不清,而元后的母亲,那位美丽的赤狐族小公主挺着大大的肚子,坐在车厢里,虽然并未出声,她的手拽着手绢已然变形,脸色一片苍白。这正是元后出生的那日。
突然大马一声长嘶,前方斜地里也杀出一辆马车来。元后的父亲赶紧勒马,对方车夫想来也是做了同样的举动,一时之间马长嘶,伴随着人的尖叫声。元后父亲这边的马儿被拽得生生扬起前蹄,往斜里一个转身,车厢被甩的一歪,幸好旁边有树林子,一颗大树正正扶着那半倒的车厢,元后父亲被甩下去,他嘶声喊道:“扶柳——”
赶紧起身去看,元后母亲,便是名唤扶柳的,被甩的窝在下面的斜角里,看见他勉强笑了下:“杨郎,我没事。”
元后父亲,姓杨,名连城。
杨连城也白了脸,颤声道:“你别怕别怕,我这就将车扶起来。”
扶柳虚弱者点点头。
杨连城去那大树旁扶了车厢壁喊了声“起——”,果然那车厢便慢慢正了,站了在大路上。
那头却有个小小孩童的声音响起来:“对不住,请问您这边可有事?”
杨连城转出来,却看见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不过五岁光景,戴着冠玉,着了紫色小袍,那坠着的白玉佩一看便知价值连城。一个仆从在后面举着把大大的伞替他挡着雨,那伞的式样也特别讲究,并不是民间常见的式样。另有一位妇人也举着把伞跟在后面。
杨连城不想与他们纠缠,便道无事,却还要继续赶路。
那妇人却突然喊:“流血了!那车厢里可是有伤者?”
杨连城连忙掀开帘子去看,却见扶柳抱着肚子道:“杨郎——杨郎——”
后面那妇人惊道:“这位夫人可是动了胎气?可是要生了?”
“啊!”那小男孩接道,“这里离城里医馆至少还要赶半日的路,芸嬷嬷,你能帮忙吗?”
听他这么说,杨连城倏的回头望她,结结巴巴道:“你会,你会接生吗?帮帮忙,您帮帮我们。”
那芸嬷嬷期期艾艾道:“我只在给王……夫人接生的时候打过下手,这这……”
那小男孩道:“芸嬷嬷,那现在这位夫人的情势可能支撑到医馆?”
芸嬷嬷道:“这这……”
那小男孩道:“芸嬷嬷您就帮一把吧!”
那芸嬷嬷看看那男人一张恳求的脸,咬牙道:“你们快去烧点热水来!”说着便利落的爬上车厢。杨连城赶紧让开。
芸嬷嬷道:“我还需有一人进来帮忙!”
杨连城道:“我来。”
芸嬷嬷有些为难:“这,这车厢小了些……只有小公子进得来。”
那仆从道:“你昏了头吧!小主子怎能做这事?”
那小男孩却道:“无事!”说着也利落的爬上了车厢。
芸嬷嬷见事已至此便道:“就这样吧,快去烧热水。”
那小男孩自去握了扶柳的手道:“夫人您别怕,没事的,小宝宝很快就出来。我母亲生我的时候也是如此,都说我很快便从她肚子里爬出来了。”
芸嬷嬷也在旁边帮腔:“正是,您一会听我的,我让您呼气您便呼气,让您吸气您便吸气。”
扶柳道:“我没事,多谢你们……”
缓口气又道:“希望我的孩儿便如你一般玉雪可爱……”
那大雨下个不停,车厢里时不时传来芸嬷嬷的声音:
“晋儿,水。”
“晋儿,剪子。”
“晋儿,纱布。”
“……”
终于“哇——”的一声,那小晋儿欢呼道:“生啦生啦!”一手握了扶柳的手,一手还拿了一张手绢替扶柳擦了汗。
这时那大雨却也突然就收了,一时空中乌云散去,几道金光照下来。
那芸嬷嬷的声音喜道:“恭喜夫人,是位小小姐!”
那杨连城便在帘子外道了声:“谢天谢地!”
那芸嬷嬷一笑,杨连城醒得过来,赶紧道:“该是谢谢大姐!谢谢小公子!”
芸嬷嬷笑道:“大爷不必客气,您还是先去我们那马车上换了这湿衣衫,一会才好上来抱令千金。”
原来杨连城一直守在帘子外面,早淋成个落汤鸡了。被提醒,赶紧又连声道:“是!是!您说的是!”
芸嬷嬷便对扶柳道:“夫人好福气,看大爷都乐傻了。”
扶柳也是微笑。
那小晋儿却道:“芸嬷嬷,快让我们看看小妹妹。”
芸嬷嬷便紧着将刚出生的杨元抱到扶柳怀里,帮她调整好姿势。
“哇,妹妹可真美!”小晋儿简直惊呆了。芸嬷嬷却扑哧一声笑了。
其实刚出生的婴儿多皱皱巴巴的,看起来都跟小猴子似的,不知怎么小晋儿竟看出美来。
那小晋儿伸出一根手指想去点点小杨元的小手,却不敢摸上去,谁知那小杨元却一伸手将他那手指握住了。
小晋儿又惊又喜道:“夫人,您看,妹妹她认识我。”
扶柳柔声道:“是啊!”
等到众人分道扬镳之时,那小晋儿还很是不舍,问道:“大叔,您可给妹妹取好了名字?”
杨连城想了想,便道:“元儿吧,”又去问扶柳,“叫元儿可好?杨元!”扶柳笑着点点头。
那小晋儿便道:“真好听,元儿,我叫晋儿,你叫元儿,你可要记得我哦!”
说着到底是被那芸嬷嬷抱上马车,渐行渐远,远远的还听到他的声音:“元儿,后会有期——”
这一声后会有期,却一下就等到了十四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