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途中为了掩护好小白,南阳便不再骑马,总是躲在车里。齐放也便骑着马一直围着车转。两人每每相视而笑,便是旁人也察觉出一股说不出的甜蜜氛围来。
清华每每过来找齐放,都被他心不在焉的打发了。
那边有人咬碎银牙,这边两人还在傻呆呆的乐。
回了府,勉强等着收拾停当,齐放便冲去双亲的房间。
一进门便开门见山道:“爹,娘,孩儿有一桩喜事想要告知二老,希望二老成全!”
哪知父亲却是一句当头棒喝:“你还喜事,你可知,很快就要办丧事了!
“什么?父亲,您在说什么?”
齐明远不知是怒是悲:““放儿,你可知,刚刚我在王后宫中的密探传来消息,清华公主一回宫便同王后哭诉,王后竟起意令我们诱杀南阳公主!
“什么?!”
“为什么?”前一刻还在迷茫,后一刻却生出一股怒气,“王后,王后她怎么敢?
“怎么不敢?你忘了,她毕竟是一国之后,毕竟还是你嫡嫡亲的姑母!”
“可是为何?”
“为何?我问你,你一进来便说的喜事可是要为父替你向大王请旨尚南阳公主?你啊你,此事绝无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我与南阳从小相伴……”说着说着,不免音调高起来。
齐明远被顶得喘粗气:“你!你难道不知道清华公主一直便倾慕于你?”
这却戳得齐放软了声:“我……这……清华只是我表妹……我……”
齐夫人在旁边干着急,一个劲给齐明远顺气。
齐明远喝口茶勉强咽下去,闭眼歇了好一会才努力心平气和道:“不只王后不会同意你娶南阳,大王也不会同意。”
齐放愈加迷茫,好似掉进了一个诡异的漩涡,所有的事突然就不是原来的样子,自己原本以为的很多事情,突然都扭曲了指向了另一些匪夷所思的地方。
齐明远直接叫人:“来人,将公子押回屋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到了晚间,齐放砸开房门,砍晕门外二十名侍卫,一路潜出府去。正要到大门口,影壁后转出两人。
“爹,娘……”
“随我去密室。”齐明远沉声道。
“爹,我得去找南阳,我得去看看她有没有事。”
“闭嘴!如果你想南阳出事,你尽管去找她!”
齐夫人跟着劝:“放儿,听话,公主暂时无事,你先听你爹的,你相信我们,啊?”
密室里,齐明远开门见山。
“你知道为何大王要令你做南阳公主的陪读,为何不让你做清华公主的陪读!你啊!“
“爹?孩儿从未想过。”
其实不是他从未想过,只是他从来不敢去想。
“你可知元后的真实身份?”
“据说,据说,元后曾是先王的王后。”
“那你就没想过南阳的身世?”
“不,不,不可能!”
“先王去世,当今大王登基,俩月后便传出元后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后过了七月便生出一个早产的孩子。可据宫里的老人说,公主身子康健,并不像不足月的孩子。这说明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当年元后与先王情深爱重,整个王廷后宫只有元后一人,因此先王并未有其他子嗣,南阳公主便是先王唯一的皇嗣。可是这么多年看下来,南阳公主对当今敬重爱戴有加,想必元后为了她的安全,并未告知她真正的身世。
放儿啊,咱们家看起来鲜花着锦之盛,却需日日谨慎,一旦行差踏错,搭上的便是阖族的性命前程哪!如今你明里对上的是王后,暗里却对上的是大王,王后虽是你的姑母,却也是王室之人,大王当初用你是为了替他看紧这颗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你无异于背叛了大王和王后,让我们家也不明不白的搭进去。
只要南阳公主无权无势,无人脉无勾连,或许真能保她一世安稳,可若一旦与咱们家联姻,大王岂能安枕?王后岂能甘心?”
齐放呆呆的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真的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想想元后娘娘,这么多年在后宫偏安一隅,从不过问任何事务,宫中一律大小事皆由你姑母掌管,可宫中谁也不敢低看她们母女二人一眼,有什么好的也是紧着她们送过去,就连你姑母平日也从不与元后争长道短,也只有你表妹年纪小不懂分寸,才会时时与南阳过不去。好在南阳性子一向好,不愿与这个妹妹计较。你可想过这背后的关窍?”
齐放喃喃道:“都传元后不如王后受宠,其实不过是元后从不与王后相争,大王的心一心偏在元后处,所以宫中之人才不敢眉高眼低。这么多年我看南阳身边无人敢亲近,却原来是碍于元后的身份不敢相近,却并没人敢欺负了她。不像轩表弟,人人都敢踩他一脚。想来有元后在,定能保住南阳的性命。元后这么多年,定然也是为了南阳,才会从不出头。我怎么没有想过,我怎么没有想过……”
齐明远看着这个一向引以为傲的长子痛苦的抱住头,心下长长一叹,古来,情之一物,最是磨人。
即便如此,自己不过稍加点拨,他便能轻易的想通诸多关节。
齐明远叹道:“放儿,你且自己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与我说。”
次日齐放青白着一张脸再找到父母房中,一撩衣袍跪下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儿子愿与清华公主成婚,只求父亲大人能向王后娘娘呈情,放过南阳公主。”
“你!”齐明远气得一梗。
“父亲若不愿意,儿子便与南阳同生共死。”齐放并不高声,他今日说的话好像一丝火气也无,甚至连平日的一丝朝气也无,却比激愤之时更让人不能忽视。
“你这个不孝子啊!”
“放儿,你说这样的话,让你母亲怎么受得了啊放儿?”
齐放望见母亲突然失声恸哭,仿佛这一日一夜的痛楚突然才被牵动,喉间一甜,喷出口血来,霎时染红了胸前白色衣襟,宛如南阳病倒的那年大雪里开出的朵朵红梅。
这口血一喷出,齐放反而又恢复了一片清明。觉得,最多也不过是与南阳同生共死罢了,她一向依赖自己,若是能在人世也在地下陪着她,无论到了哪里想必她也不会害怕。如此一想,竟觉得从容了许多。神情又变得平静。脸上竟现出一丝微笑来。觉得这样的结局其实比二人生生分开来,来得更令人接受了。
终究父母拗不过子女。
转眼齐放便同父亲进了宫,在偏殿等了半盏茶的时间,王后方将二人请了进去。
父子二人郑重的行了大礼,比平日都多了几分凝重。
王后也只淡淡的抬手命起身,随意问道:“今日哥哥竟得空来看我这个闲人?”
齐明远道:“世间至福便是这个闲字,娘娘终日繁忙,为大王打理后宫,若真能得这一时半刻的清闲,微臣也便略略放心些。”
齐放也微笑道:“家父日日在家中念起王后娘娘,便是忧心娘娘的身体。世人皆知娘娘位高尊贵,受万人敬仰,却不知位高者有位高者的责任,地位越尊担子越重,大王整日操劳天下社稷,世人又怎知娘娘要辅佐大王,内里有多少辛劳。”
这话说得王后却微微红了眼眶,神情也和蔼了许多。微微抿了口茶,方道:“还是哥哥和侄儿懂得心疼我。今日来可有事?”
齐放轻轻吸了口气,手指蜷了蜷又迅速放开,上前再拜倒,声音清晰的说:“姑母大人在上,侄儿想求娶清华表妹。公主尊贵无比,又温柔贤淑,放儿这一生定会珍之重之,一生唯表妹一人,求姑母成全。”
“哦?”上座的王后很是吃惊的样子,“平日见你对南阳那丫头倒是诸多照拂,怎的突然?”
“王后娘娘,放儿对南阳公主只是幼时同窗之谊,绝不敢有他想。放儿真心想求娶清华公主,请王后娘娘明鉴。”
“如此,此事我却是需要与大王商议,你且起来吧!”
“还请娘娘为放儿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
“这个你却不用担心,大王一向很喜欢你。不过你知道华儿一向是个一根筋,你若要娶她,却是需得一生对她好才行,万万不可辜负了她,否则我绝不轻饶你,你可知道?”说到最后,又带上了三分警告三分厉色。
齐放深深的伏下身去:“臣明白!臣绝不敢有负公主!”
王后深深的看他一眼,便道:“你且先下去,让我同你父亲聊聊。”
“是!”齐放应了一声,起身退了出去。
不出他所料,身后的青鸾宫中,王后正在询问齐明远如何突然提起了这桩婚事。
齐明远道:“娘娘还请放宽心,放儿虽然天真洒脱些,却也是明白事理的。与清华公主也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娘娘您也知道,放儿的品行是绝没有问题的,他既然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得到。”
王后满意的叹了口气,示意兄长坐下说话,才道:“放儿是个单纯热情的好孩子,兄长将他教得很好。这样的脾性虽然有时候难免不够世故,却是个能让人放心的好孩子。清华从小就爱缠着她表哥,小女儿的心事我有什么不明白,不过放儿一向对南阳很好,华儿也是闹过不少小脾气的。如今放儿能想明白,也算是皆大欢喜。”
齐明远道:“娘娘请放心,如今这样最好不过。这么多年来宫中一向太平,想来大王心里也是很满意娘娘可以处处拿捏得适宜。只要再给南阳公主找到一个合宜的夫婿,想来大王也能落下一桩心事,这也是为人父母的记挂。“
王后知道哥哥是在提醒自己,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去碰元后的命根子。反正如今清华的心愿得偿,齐公府依然会是自己最大的靠山,多余的手脚确实不必再做。
齐府父子刚走,清华公主便大呼小叫的冲了进来。
“母后,表哥来了啊?他人呢?”
王后头疼的一扶额,故意板了脸道:“早就走了!他是来同他姑母求亲的,又不是来找你的!你咋咋呼呼什么?”
“什么嘛!来了也不来找我玩,肯定又去找那个臭妮子去了!”清华公主愤愤不平的拿起一碗茶便咕咚咕咚的往下灌。
突然反应过来,啪唧,茶盏落地,刚跳脚:“提亲?!同谁提亲?”
底下已经跪了一地。
“公主啊,这可是上个月大王特意为娘娘找来的青山窑,哎呀呀,王后娘娘心爱之物……”旁边王后的奶嬷嬷赶紧上前收拾了。
父王送来的东西母后一向着紧,清华有点心虚,觑上前去扭股儿糖似的粘着王后:“呃,父王对母后真好,不过母后最心爱的宝贝不是我吗?是吧是吧?母后,母后,表哥来求谁来了?”
突然脸色一变:“该不是?该不是?他!他!他竟敢让母后帮他求娶南阳!绝对不可以!母后!”
“好啦!看看你的样子!”王后没好气的制止,挥手让底下众人都下去,才道,“他求娶的是母后的清华公主!”
“不可以!”清华突然整个人愣住了,“是,是母后的清华公主?是我?”
“是呀,公主!”奶嬷嬷在旁边笑眯眯。
“我?怎么可能是我呢?他不是一向?母后您是不是听错了?”
“这丫头!”王后懒洋洋的抿口茶道,“看来华儿是不愿意,那也没法子,母后也只能让自己的侄子失望了。”
“我愿意!我愿意!”清华猛点头,“母后,表哥真的,亲自来向您求的亲?”
“傻孩子!”王后怜爱的将清华抱在怀里,“母后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母后都能为你拿到。”
“母后,”清华窝在王后怀里,终于有了一丝羞赧,却还是道,“表哥又不是一样物品。表哥,表哥是我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王后念着这几个字,突然想起年少时的自己。
那时候,也是为了自己的心爱之人,不惜说动父母亲,担上整个家族的身家荣辱,一意将这江山换了主人,自己也坐上这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凤座。只可惜,他竟然舍不下那个贱人,不过残花败柳,有什么资格同我平起平坐!那个贱种,有什么资格,竟敢与我女儿处处争高下!
总有一日,总有一日,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