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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智取于阗

2016-12-28发布 9402字

于阗国位于西域南道,南有昆仑山,北接塔克拉玛干沙漠南沿,是西域南道中最大的绿洲。该国地处南道要冲,是通往古印度和大夏的必经之地。往东,通且末、鄯善,往西,可至莎车、疏勒。此地生产美玉。据《西域山川形势图志》所载,此国人口为八万两千余人,胜兵三万人左右。

班超带队来到于阗都城约特干城。约特干城比鄯善都城略大,城墙也要高一些。城墙主体虽然还是以黄土为主,但城门洞都镶嵌了青砖。木质的城门上也仿照中原钉满了泡钉。城门左右两侧分别站着两个身穿软甲,拄着长枪的兵士。门洞一侧,有一个敞开门的帐篷,门口横着一张桌子,桌子后一张胡凳上坐着一个城门尉和税务官。城门尉负责盘查来往人员,税务官专职负责向来往客商征税。城门洞里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绝。

乌孙纵马来到城门前,对站岗的兵士抱拳道:“有劳军校,请通报一声,大汉使者驾到!”

军校看到汉使使团个个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赶紧去找军官报告。城门尉是个满脸胡须,个头中等的中年人。他正在和税务官检查一车布匹,和商人就税额的多少讨价还价。他听到军校的报告,很不耐烦地回道:“让他们等一会!”

班超一行人端坐马上,静等着城门尉的接待。一直等得马儿都不耐烦地开始刨地了,这个城门尉还没有理睬的意思。

班衡一脸怒气,打马来到城门尉跟前,大喝一声:“城门尉,你休得无礼!大汉使臣驾到,你竟敢如此怠慢?!快去!请你们国王出来迎接!”

班衡的一声断喝,镇住了城门尉。城门尉这才注目打量班超为首的这一队人马。城门尉被队伍中的凛然之气所震慑,嘱咐看门的军校几句,赶紧上马去通报于阗国王。

半个时辰不到。于阗国王广德骑马来到东门。广德,中等身材,年纪三十五六岁,正当血气方刚之年。他登基当国王不到三年时间,总想开疆拓土,称霸一方。匈奴人摸准了他的心思,派来国师充当他的军事顾问,很快就帮他吞并了戎卢国。

他听说了汉军的蒲类海大捷,心中对大汉还是有所忌惮。他恭恭敬敬把班超等人迎进驿馆安置。当晚,又大排筵宴招待汉使团一行,想打听出大汉使团此行的目的。

酒过三巡,于阗国王广德问班超:“贵使途经我国,是要往何方公干啊?”

班超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说道:“别无公干,专使贵国!”

广德愣了一下,说道:“大汉与我国远隔万里,专使我国,似乎没有必要吧?”

班超道:“一百多年前,贵国先王就遣使大汉,质子我朝,订立了归顺大汉的文书。我们此行就是奉我当今大汉天子之命,来和大王商议如何继续履行这份协议。大王怎么说没有必要呢?!”

这时,一个尖细的嗓音从广德身后传来:“我于阗国早已和匈奴国通好多年,与你中原汉朝早就没有关系了!”

班超循声望去,只见此人头带尖顶布帽,帽子两侧披挂着两根狐尾,脖子上挂着一串狼牙项链。穿着打扮和当地人有明显差别。此人三角眼,双颊塌陷,脸色发青,鲶鱼般的阔嘴,下巴上蓄着稀稀拉拉的几根灰白的胡须。年纪五十上下。班超侧身向广德探寻:“请问大王,这位是?”

广德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忘了给贵使介绍了,这是我于阗国的国师,阿莫罗什。” 班超心里明白了——他就是匈奴国派到于阗的狗头军师阿莫罗什。

班超对阿莫罗什略微欠欠身,昂然道:“国师此言差矣!我大汉天子盛德远播域外诸国,四海皆遣使来朝。何况西域自古就是我大汉疆土!新莽篡汉,中原动荡,致使匈奴乘虚侵夺西域数年,使得西域民众深受苦难!知闻西域各国处于匈奴淫威之下,百姓向汉犹如久旱期盼甘霖,我大汉天子心急如焚,特派窦将军带领数万大军挥师西进,目的就是要驱逐匈奴,救民于水火。蒲类海一战即已证明,匈奴不堪一击!本使出使贵国,就是因为大汉和于阗等国关系根深蒂固,打断骨头连着筋!国师身为于阗国重臣,怎么说出这么不知轻重的话来?”

班超一顿抢白,说得阿莫罗什气急败坏。他不敢和班超争辩,只是对着广德小声说道:“大王,不可听汉使的蛊惑!匈奴大单于不日即派铁骑南下,汉军难以久驻!”

广德哪边都不敢得罪。连忙转移话题说:“今晚就是为汉使接风,莫谈国事。有事明天再说。来,我再敬汉使一爵!”

回到驻地,郭恂对班超说:“我看这个匈奴军师阿莫罗什阴险狡诈,要坏事肯定在此人身上。我们对此人要多加注意。”

班超说:“司马提醒得极是!此人不除,必坏我大事!”

“我看于阗王广德心神不定,匈奴和大汉两边都不想得罪。要想争取于阗王,必得有使其死心塌地之由!”

班超点点头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广德和匈奴人结仇!”

阿莫罗什跟着广德送走汉使,一起回到宫中。他愤愤不平地对于阗王广德说:“大王!汉使口口声声要我于阗归顺大汉,这是要把大王您放在火炉上烧烤啊!我匈奴大单于要是知道了您对汉使态度暧昧,必定震怒!大王可得三思啊!等到大单于对大王您兴师问罪的时候,您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大王您啊!”

广德愠怒地反问道:“你是国师,你来说说本王该怎么办?”

“依我说,大王您应该派人赶紧报告匈奴大单于啊!然后派兵把汉人全部抓起来,送到匈奴去!”

广德叹了一口气,说:“唉,你没听说大汉有数万大军到了西域?去年,你们大单于几万人在蒲类海都没把他们怎么样,我小小的于阗国怎么敢动他们啊?我还得加派兵力好好保护他们,要是有一点闪失,我们于阗国就完了!”

阿莫罗什跌脚道:“大王您这些年南征北讨,捷报频传,您的声威传遍天山南北。怎么被区区几十个汉人吓晕了头?!”

“本王亲冒矢石,冲锋陷阵,两军阵前何曾有过惧色?如果仅仅是这三十来个汉人,不用手下动手,本王一人足可以对付!问题是人家既然敢孤军深入,必有后援!数万大军啦!”

阿莫罗什给广德打气说:“大王,您别听汉使胡吹,相隔万里,来数万人?人吃马喂,粮草转输都成问题!匈奴国相距我国也就几日路程,赶紧求救大单于吧!我听说大单于正在重整旗鼓。大王您赶紧派人前去联络,就算汉军来了,我们坚守待援,两面夹击,汉军必败无疑啊!”

广德盯住阿莫罗什看了十几秒钟,苦笑着摇摇头道:“国师你从匈奴国来,随时可以一走了之,回你的匈奴国去。我要是得罪了汉使,大汉大军来兴师问罪,我还能抛弃我的人民和你一起跑到匈奴国去啊?”

“就算到了匈奴国你也没事啊,我们匈奴左贤王是你舅舅,大单于不管,你舅舅难道还不管你不成?”阿莫罗什进一步蛊惑道。

见广德还是摇头,阿莫罗什心生一计,说:“大王,你不要心急,今晚月圆之时,正是我和天神相会的日子。我来问问天神,看他如何说法再定不迟。”

第二天,广德派人来到汉使团驻地,下书说:“汉使阁下:天神降临,国泰民安。敝国虽国小民寡,不可不敬畏天神。是日,敝国将举行敬神庆典,并向天神贡献牺牲。但凡敝国属地人等都要把最好的礼物供奉天神表达敬意,以求天神庇佑。天神降旨,欲求来自东方万里之外的宝马,恳请汉使为免天神动怒,献出坐骑黄骠马。”

黄骠马是班超的坐骑,跟随班超已经三年了,人与马天天相处,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于阗国王下书公开索要这匹马,分明是一种挑衅和试探行为。郭恂看完书简,非常恼怒。他气哼哼地对班超说:“广德如此狂悖无礼,不知天高地厚,应该上报窦将军,派军前来征讨。”

班超笑笑道:“杀鸡焉用牛刀!这肯定是匈奴国师阿莫罗什出的主意,就想试探我们虚实。如果我们答应呢,那就是心虚,大汉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如果不给不答应呢,于阗国就有理由把两国交恶的责任推到我们头上,说我们心不诚。”

“这个阿莫罗什使出这么一条毒计,亏他想得出来!我们就不给他,其奈我何?”

“哈哈,只可智取,不能强攻哦!”

“那我们到底给还是不给!”郭恂心里没底。

“给,当然要给!不过,需要阿莫罗什本人亲自来取!”

郭恂诧异道:“仆射不会又动了杀心吧?”

班超呵呵大笑道:“知我者,郭司马也!”

班超于是对郭恂说了自己的打算。郭恂听罢,连连摇手道:“请仆射三思!前次在鄯善攻杀匈奴使团,那是侥幸取胜!这一次,是不是派人请示窦将军再行定夺?!你我身处绝地,一旦虑事不周,势难挽回啊!”

班超坚定地回答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我深入绝地,与大军相隔沙碛戈壁,交通往来少则十数日,多则几旬,遇事该当立决者不可拖延,否则,你我大家性命难保!”

郭恂见班超如此决然,只得点头称是。

第二天,甘英带着乌孙,来到于阗国王广德的王宫门前,声称要面见国王广德,有汉使口信需要当面转达。

宫门尉不敢阻拦,赶紧将两人迎进会客厅等候。

见到广德,甘英说:“汉使大人有话,可以答应贵国祭神的索马请求,为慎重起见,务必请国师本人亲自前往领取,以示庄重。”

广德面露喜色,道:“汉使大人如此看重敝国请求,本王感激不尽!来人啦,每人赏棉布一匹!”于阗棉布,其品质优于鄯善。以其质韧、色白、纱细等闻名全西域,于阗王经常将棉布作为赏赐。

甘英和乌孙欣然领赏,回驿馆复命。

阿莫罗什得到广德的取马指令后,面露难色,沉吟良久不语。

广德道:“国师计划得遂所愿,何故为难啊?”

阿莫罗什道:“大王有所不知,班超素有智勇大名,此人心思缜密,果敢沉勇,诡计多端,他怎么会轻易答应献马?其中必定有诈!”

广德不以为然道:“国师你不是说汉使答应献马就是心虚,不答应献马就是拒和。现在他们答应献马了,你怎么反倒畏畏缩缩心里发虚了?!汉使他们就那么几十号人,身处我国,远离汉军驻地,他们能耐再大,还能一口气把房子吹到天上去?!再者,国师有天神相佑,他们还能把国师怎样?!”

提到天神,阿莫罗什脸上微露尴尬之色。其实,阿莫罗什本人最清楚,所谓天神,全是自己编出来哄广德专宠自己的把戏,世上有没有天神,阿莫罗什也不敢肯定。阿莫罗什佯装经常见到天神,那都是在装神弄鬼,哪里去找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神通广大的天神去?阿莫罗什不敢露出破绽,笑道:“我于阗国有天神护佑,百毒不侵,还能被这几个小小蟊贼吓住?!大王放心,等我取回马匹,立刻作法,降灾汉使,保佑于阗。不出一旬,汉使必定自动离境!大王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其实,对于面见班超,阿莫罗什的心里果真发虚,但又不敢违拗广德的指令。只得硬着头皮,带了四个随从,骑马来到汉使团的驿馆。

进到大门里,正遇到班衡带班巡查。班衡曾在宴会上见过阿莫罗什,也听班超多次提起过此人。见到阿莫罗什,他佯装热情地招呼道:“国师大人驾到,有失远迎!不知国师到此,有何贵干啊?”长期陪伴在班超身边,班衡现在说话也会拽几句文词了。

阿莫罗什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我奉于阗国大王之命,前来求见汉使大人!”

“哦,我家汉使大人正在商议军情,请国师稍等片刻,容我通禀!”班衡说完,转身离开。把国师一行人晾在庭院之中。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班衡这才回转,见到国师说:“不好意思,国师久等了。我家汉使有请国师。”阿莫罗什悻悻然背着手跟随班衡前行,四个随从正要跟随,被邴计拦住道:“各位各位,大人们谈事,我们就不要打搅了!请随我一边休息喝茶!”茶叶当年在西域可是十分尊贵的东西,一般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享用,听说有茶喝,几个随从喜形于色,跟着邴计而去。阿莫罗什扭身正要阻拦,被班衡挽着胳膊道:“国师这边请,我家汉使大人还等着哩!”阿莫罗什被班衡强挽着,只得跟随班衡前行。

进到大帐内,阿莫罗什眼睛一时适应不了帐篷内的昏暗,两眼四处张望。忽听一个声音叱责道:“大汉使节在此,还不下跪?!”

班衡在阿莫罗什的后面,按住他的肩膀,阿莫罗什身不由己地跪在地上。他预感不妙,但还是强打精神道:“尊敬的汉使大人,阿莫罗什奉我大王之命,前来请求汉使大人贡献宝马!”

面对大帐门口,班超跪坐在案几后面,面容不怒自威,他一双长眉微微皱起,听完阿莫罗什的禀告,也没有请阿莫罗什起身就坐的意思,反而故意大声问道:“所跪何人?”

阿莫罗什不由自主地回话道:“于阗国国师阿莫罗什!”

班超忽然拍几大声斥责道:“什么国师?!你本匈奴巫师,却来于阗国摇唇鼓舌,装神弄鬼,离间我大汉和于阗国关系!你说,你该当何罪?!”

班衡带着围在阿莫罗什周围的人,一起大声喝道:“该当何罪?!”

阿莫罗什心里一紧,额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嘴里虽然结结巴巴,但语气仍有些强硬地回答道:“汉使,汉使大人,大人,我奉大王之命,照章行事,何罪,何罪之有?”

班超继续揭露道:“你假借祭拜天神,公然挑衅我大汉使团,表面上是索我宝马以作牺牲,实则是试探我大汉虚实,暗接匈奴。你分明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还敢抵赖!”

阿莫罗什见班超揭穿了自己的阴谋,心里越发紧张恐惧。他把头伏在地上,身子哆哆嗦嗦,声音也变得更加尖细,说:“汉使大人冤枉,我虽来自匈奴,但从来没有做对不起大汉的事情啊!凡事皆由于阗国王广德做主,我是听命行事!请汉使大人明察!”

班超冷笑一声说:“你还说没有作对不起大汉的事情!我来问你,前年,你鼓动广德劫杀途径于阗国的汉人商团,劫夺他们的财产,强暴他们的妻女,这是对得起大汉的事情?广德几次欲派使节出使大汉,都被你假借天神旨意阻止,这事也是对得起大汉?我们到于阗当晚,你就鼓动广德杀害我们,这更是对得起大汉的事?请问你作何解释?”

班超一连串的发问,像一支支利箭直接射向阿莫罗什的胸口,他更是无从回答,只是含混不清地说着“冤枉”二字。

班超见阿莫罗什气焰完全被打了下去,这才用平静的语气说道:“阿莫罗什,你找我借宝马做法事,我已经答应了!现在,我也想找你借点东西,希望你不要拒绝。”

阿莫罗什见班超声音和缓了许多,还说要找自己借东西,赶紧抬头答应道:“汉使大人要借什么,只要我有的,一定没有问题。”阿莫罗什幻想通过答应班超的条件赶紧脱身。

班超向前探身,高深莫测地看着阿莫罗什,满脸带笑地说:“国师当然有的,只怕国师小气,不愿借哦!”

阿莫罗什向前爬行两步,抬起身子,声音近乎献媚道:“大人,我尊敬的汉使大人,阿莫罗什决不是小气的人!我府上金银财宝多的是,汉使大人想要什么,尽管说,阿莫罗什照办就是!”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班超坐直身子,忽然变脸,威严地高声喊道:“来人!”

马武应声,向前跨出一步,答道:“卑职在!”

班超命令道:“把阿莫罗什押下去,借下他的项上人头!”

阿莫罗什一听此言,魂飞魄散,嘴里语无伦次地喊道:“汉使大人不可戏言!我是于阗国师,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大人饶命!饶命啊!”

帐篷里的人见阿莫罗什临死前的丑态,哈哈大笑。

广德自从阿莫罗什领命走了之后,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早上喝的两碗羊肉汤不断地往嗓子眼里拱,害得他连连打嗝。他头枕在一个宫女的大腿上,将肥胖的身躯摊在羊毛卧毯上,让另一个宫女轻轻地按摩着自己的大肚皮。但是,打嗝却一直不能止住。好几次,他差点把肚子里的羊肉吐了出来。他打嗝呼出的气味,又膻又臭。每当他要打嗝时,两个宫女就会摒住呼吸,一脸的紧张。广德忽然从按摩的宫女脸上发现了对自己的嫌恶之意,气得一脚蹬开宫女,大骂道:“小牲口!小畜生!匈奴欺负我,大汉强迫我,连你们也敢嫌弃本王?都给我滚!”

话音未落,门外进来都尉乃斯,一脸惊慌地禀报道:“启禀大王,汉使求见!”

广德打了一个嗝,有些发愣。问道:“国师呢?怎么还没回来?他是不是和汉使一道回来了?”

乃斯回道:“没看见国师。汉使一行人个个怒容满面,来者不善。”

广德听闻,爬起身,一边欲往后面躲藏,一边连连挥手,吩咐道:“就说本王生病了。不见不见!”

乃斯见广德狼狈的样子,有些不解,愣在原地。

广德见状,喊了一声:“快去回禀啊!”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大王,客人远来,为何要躲藏不见啊?!”说话的是班超。他预见到广德可能避而不见,带人直接闯进宫来。

广德听出是班超的声音,心里一惊,打嗝忽然就止住了。他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班超又朗声说道:“大王不要走嘛,我们给你带礼物来了!”

广德这才讪讪回转身说道:“本王哪里是躲藏,我正要吩咐下人备茶招待上宾啊!来人,上茶!”

宾主就坐,广德无话找话道:“汉使大人所赐礼物已经让本王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要破费啊?”

班超道:“这个礼物可不一般!大王见了,保证一辈子难忘!”

广德嘴里哦了一声,问道:“本王孤陋寡闻见识少,不知贵使有何宝贝,让本王开开眼界!”

班超挥手对班衡道:“呈上来!”

班衡答应一声,上前将一个圆鼓鼓的羊皮囊放在广德面前的案几上。

班超又道:“给大王解开!”

班衡解开羊皮囊袋口上的绳子,揪着囊底,往上一提,一颗血糊糊的人头骨碌碌滚了出来——原来是国师阿莫罗什的人头!

广德见到人头,惊叫一声:“啊!”

宫里的卫士闻言,蜂拥而至。

班衡就近蹿到广德身后,一把搂着广德的脖颈,手握短剑喊道:“全都不准动,敢反抗者,先杀广德!”

郭恂等人则双手紧握环首大刀,背靠背围成圆圈,一个个怒目圆睁地和上百人的于阗卫士对峙着。

班超端坐原处,岿然不动,手捻着下巴上的短须,脸上波澜不兴。

广德大惊,不断呼喊着什么。

班衡对乌孙喊道:“乌孙,他在说啥,叫他闭嘴!”

乌孙头也不回地答道:“他说愿意归顺大汉!”

广德嘴里又喊了几声,只见卫队士兵,全都把兵器扔在地上,高举双手,放弃了抵抗。

班超这才命令道:“班衡,放开广德!”

广德被班衡勒得脸红脖子粗,一边摸着脖子,一边又打开了嗝。

两边的人马都默不作声地瞅着广德。广德咳嗽了一阵,终于平静下来,挥手让卫兵全部退下。

班超这才拱手道:“大王受惊了!班超是见阿莫罗什假借天神之意,蛊惑大王,危害于阗归汉大业,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大王恕罪!”

广德是欧罗巴人种,肤色本来就白,经此一吓,脸色更加惨白。他摇摇头,语气无奈又不甘,略有些犯酸地说道:“恕罪不敢!我还得感谢汉使大人不杀之恩啊!”

班超笑笑,说:“我把大王的话就当真心话听了!我来见大王之前,已经派人前去汉军大营向窦将军禀告去了!数旬之内,即有回音。大王,我们都要往前看!现如今,南匈奴已经归顺大汉,北匈奴被我窦固、耿秉两位将军打得远遁漠北,不敢南望。其气数将尽!大王难道还不幡然醒悟?”

广德垂着头,听完班超的话,长久不语。

班超又道:“大王!您祖上就是大汉子民,我们两国也都受过匈奴的侵扰欺负!现在的大汉在我英明圣主引领下,国库充盈,百业兴盛,兵强马壮,四海来朝。我大汉随时可以出动数十万大军追击匈奴!只要大王回归大汉,两国互通有无,你们协助我朝卫戍边疆,我大汉作为你们的坚强后盾,何乐而不为?”

“大汉真的不会像匈奴那样欺负我们?”广德半信半疑。

“你的祖上曾经归顺过大汉,何曾有欺负之说?只要你们遣使质子,表示出你们的归顺诚意,我大汉就派军驻守,为你们保境安民!”

“敝国国小民寡,无力负担大汉军的粮草给养啊!”广德还是心存疑虑。

班超笑道:“这一点,我大汉圣明的天子早就替你们考虑到了!大汉军队驻守于阗,不要你们一根草,一粒米,只要你们提供驻地,还有可供耕种的田地,我们可以屯田自给,还可以把我大汉的农耕技术教给你们的人民。”

广德点点头,说:“汉使大人,我年轻的时候,听我的老师说过,大汉曾派兵在鄯善、龟兹屯田,阻止匈奴南下侵扰,后来,不知何故撤走,被匈奴趁虚而入,连你们的河西四郡都被匈奴夺去了!匈奴人多次说要打破玉门关,饮马渭河。你们大汉都打不过匈奴,我们西域诸国能有什么办法!匈奴人野蛮残暴,索求无度,西域各国怨声载道,盼大汉如大旱求甘霖!只是我们心里没底,大汉远隔千万里,可匈奴就在眼前!归汉后,你们要是再次弃我,匈奴反攻倒算,我们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班超心想,广德不是个糊涂人,可是我们朝廷里还有好多糊涂的官僚,成天在那里喊着要放弃西域!殊不知,西域和中原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有机会,真应该让他们来到关外,亲眼看看这边的山川地形,听听民间心声。

班超安慰道:“大王言辞恳切,我一定将大王心声向我大汉天子转达。但就我班超而言,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只要西域需要我班超,我将会不离不弃,和你们一起战斗生活!哪怕葬身西域,也在所不辞!”

广德闻言,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盯着班超的双眼,问道:“汉使大人此言当真?”

“绝无虚言!”

“不会反悔?”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就冲汉使大人这句话,我下定决心归汉!”广德提高声音说道。

班超又说:“大王,我有一个恳求,不知大王是否答应?”

广德面露狐疑之色,问:“请讲!”

“我们日后就是一家人了,大王可否不要口口声声称呼我为汉使大人,喊我班仲升可矣!”

广德闻言,哈哈大笑道:“这有何不可?!你也以后不要喊我大王了,我们就以兄弟相称!仲升弟!”

“广德兄弟!”

两人相视大笑。在欢畅的气氛中,两国签署了归汉协议。

两个月后,窦固派陈睦带领两千人马抵达于阗国。陈睦经窦固力荐,被汉明帝任命为西域都护。他是东汉开国以来的第一位西域都护。两位老友相见,自是喜不自禁。

班超将与于阗国所签协议密封送窦固营中,并将于阗诸事具文汇报。窦固派兵将广德之子屠耆护送回洛阳。明帝大悦,立即下旨提拔班超为将兵长史、西域正使兼副都护,提拔郭恂为仆射,马武、甘英、田虑、乌孙、邴计、等为副使。使团中其他人皆有封赏。汉明帝没有忘记失踪的班勇,在诏书中对班勇大加褒奖,追授其为殄虏护军,赏其母在洛阳宅邸一所及千金。对班超更是好言抚慰。

将兵长史比仆射职位高了,且有统兵作战之权,为班超日后纵横西域有了法理上的保证。虽说升了官,儿子班勇也得到了应得的荣誉。班超毕竟失去了一个活生生的儿子,心里一直闷闷不乐。陈睦理解班超的心思。这一日,他亲自来班超驻地拜访。班超听说老朋友陈睦,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亲自来访,赶紧到大门外迎接。大家寒暄已毕,陈睦屏退左右,和班超笑语道:“仲升,你以区区三十六人,连下鄯善、于阗两国,威名传遍西域。我陈睦无功受禄,自愧弗如啊。”

班超心里知道因为西域都护的任命,陈睦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班超笑道:“亭博兄所任都护,于班超利莫大焉!何出此言?亭博兄放心,我班超不是个知恩不报的人,就算舍我性命,我也会支持亭博兄你的!”

陈睦见班超言辞恳切,心里的芥蒂很快释然。他说:“仲升放心,以仲升智勇双全,谋略过人的才情,还愁找不到建功立业的机会!我陈亭博必定鼎力相助!”

班超拱手相谢。两人言归正传。

陈睦问:“都护府刚刚组建,治所还没有选好,可谓百废待兴。仲升以为当前重要的事情应该如何施行啊?”

班超对此多有思考,他也不想在陈睦面前隐瞒什么,遂直言道:“下官以为不外乎六个字。”

“哦,请明示!”

“固盘、立威、通使。”班超简明扼要地回答道。

“请仲升赐教!”

“固盘就是把鄯善、于阗及车师这几个地盘稳住。一要请朝廷对其国王以下官僚颁布印绶,确立大汉授权的合法性;二要将屯兵戍边的地点尽量向西向南,威慑不服我大汉的势力;三要对俯首称臣的这几个国家大加封赏,督促他们质子朝贡。立威,简而言之就是‘归汉者赏之,叛汉者征之!’通使,就是派遣汉使到各国宣谕皇帝诏命,挟窦固、耿秉两位将军的军威,敦促其脱离北虏称臣汉室。”

陈睦呵呵笑道:“前有关内侯陈汤‘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之言,今有我班超班将军‘归汉者赏之,叛汉者征之’之语,妙,实在是妙,妙不可言啊!”

班超也笑了,道:“亭博兄有何看法?”

“嗯,就照仲升之意施行!”陈睦脸上笑意盎然。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说:“仲升,今天晚上到我府中去吃晚饭吧。鄯善国王为了祝贺都护府成立,派来了一支乐队,专门来慰问我大汉勇士。盘广还说仲升十分喜爱胡旋舞,还专门派了一支舞蹈队呢!这一段时间,大家紧张忙碌,今晚就放松放松吧。”

“还别说,这个盘广还是蛮懂事的!”班超心有所动。立即想到了努尔古丽。

“这说明盘广还是很富有远见的!要是西域各国都像鄯善国王这么懂事,哪能劳烦你我兄弟万里赴西域啊!”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哦,对了!盘广在信中说,和乐队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你朝思暮想的人!”

“朝思暮想的人?开什么玩笑!”班超嘴上否认,心里却如同平静的水平扔了一块大石头,溅起了一池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