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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祭祀

2016-12-24发布 3021字

雨儿将吃剩的碗碟送去了厨房,语速飞快地安排了一番,又匆匆忙忙回到了正厅。宁江月斜靠在美人榻上,雨儿走去给她倒的茶水,还在旁边的小茶几上放着,分毫未动。宁江月似乎是在发呆,一双美眸直直地看着旁边的屏风,目光涣散着,连雨儿进来了也没有察觉到。

雨儿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宁江月身边,安静地站着等她回过神来。

良久,宁江月偏过了头,微微笑着,声音轻柔:“你回来了,我们走吧。”

两个人穿得严严实实的,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祠堂走去。往祠堂的路铺了厚厚一层雪,一脚下去,便没过了脚踝。雨儿扶着宁江月走了没两步,就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一步,她拉住宁江月,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大小姐,您就听雨儿一句劝,咱们先回去找两个小厮来把路清出来,再去,行吗?”

宁江月愣愣地看了看雨儿,又看了看眼前亮晶晶白莹莹的雪路,终究还是点了头,随着雨儿回了院子。

雨儿将宁江月安顿好,确定她不会一个人跑出去了,才急急忙忙地去找小九带人去清路。

小九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院子里的防风灯也点亮了大半。

小九在院子里跺了跺脚,将脚上腿上的雪块儿通通抖落了下来,又哈了两口气,将手脸搓红,才嬉笑着跑进正厅向宁江月交差。

“大小姐,去祠堂的路已经清理干净了,只要今晚天公作美,您明儿一早就能去了。”小九喜笑颜开的样子也让宁江月莫名开心了起来,让雨儿赏了些银钱,又夸了小九几句,便让他回去了。宁江月坐在书案前,看着自己抄了一下午的孝敬,心情愉悦地弯起了唇角,“雨儿,你说娘会不会责怪我,这么久才给她报仇雪恨?”

“我的大小姐,您别胡思乱想了,就算您不报仇只要让自己活得好好的,夫人就会很高兴的!”雨儿站在宁江月身后,不轻不重地给宁江月按揉着肩膀,她难过地看着宁江月,委屈不已,“大小姐,您就别没事给自己找事儿了,大夫都说了多少回了,您不能思虑过重!”

第二天,天光乍现,宁江月已经拿着自己昨天手抄的孝敬走在了去祠堂的路上。

雨儿提着个灯笼走在她身侧,眼睛还有些没睡醒似的眯缝着。天色尚早,正是值夜的小厮们换班的时间,路上不时就匆匆跑过几个衣衫不整的小厮,看见她们俩皆是一愣,然后手忙脚乱地行礼,再急急忙忙地跑开。

到了祠堂,宁江月顿了顿,缓缓地走了进去,先是给列祖列宗上了香,烧了些纸钱,又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雨儿也跪在她身侧,替她烧着那些带着淡淡梅花香的孝敬,金色的火苗卷着火舌在瓷盆里吞噬着脆弱的纸张,将它们变成一堆堆一捻即碎的灰烬。

宁维去宁江月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得知她一大早就去了祠堂,宁维心下诧异,既然决定要去家墓祭拜,怎么又去了祠堂。他带着不解,径直去了祠堂,站在外边,看着跪在祠堂里无比虔诚的两个人,他也没了打扰的心思,静静地站在外边,等着她们出来。这一等就是一整个上午。

宁江月出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像是哭了不少时候,旁边的雨儿也没比她好多少,只不过,雨儿哭是因为他哭了。

“维先生,您在外边等了很久了吧?”宁江月半靠在雨儿身上,看到宁维后,稍稍站直了些,她因为啜泣许久,嗓子微微沙哑。

宁维看着宁江月这样,越发觉得难以理解。宁维又怎么会明白,对于宁江月来说,柳芸芳是她所有的执念,是她重生回来的契机。

现在柳芸芳已死,还是因为她间接的推波助澜所致,死法更是她亲自下的命令,对于两世为人都不曾杀过生的宁江月来说,这种心理压力并不比前世惨死的怨念少多少。

加之这些日子以来,不停翻涌的对方雪兰的愧疚,更是让宁江月寝食难安。

对于宁江月而言,前世因为柳芸芳的洗脑,让她在心底对方雪兰有了根深蒂固的排斥与憎恨,以至于前世今生加起来,她足有整整十三年不曾去家墓祭拜过方雪兰,就连只是在祠堂里供奉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因而当一切的一切有了最终的结果之后,宁江月只想扑到方雪兰的墓碑前,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将这十三年的委屈、悔恨一一向方雪兰诉说,请求方雪兰的谅解,哪怕她知道,方雪兰并不会托梦给她。

“宁维也只是刚到。大小姐要去家墓祭拜的事情,宁维已经安排妥当,如果明天天气晴好,宁维会亲自胡送大小姐去家墓。”宁维沉声回禀着他的安排。

宁江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空,晴朗无云的天气,冬日里暖洋洋的日光照耀大地,至少从今天看来,明天会是个阳光普照的好天气。宁江月轻轻点了点头,柔柔弱弱地道谢:“多谢维先生。”

“大小姐客气了,宁维送大小姐回去。”宁维又是欠身抱拳,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雨儿将手里提着的篮子交到了宁维手里,全心全意地扶着宁江月小心缓慢地向前走着。宁维就在一步外的后边跟着,一步的距离既让他与宁江月保持了男女间的距离,又能在雨儿撑不住的时候,及时救助。

折腾了许久,三个人才总算到了宁江月的院子。宁维和雨儿比划了两下就走了,雨儿找来两个丫鬟帮她一起将宁江月送到了卧室床上,给她换了衣服,擦了脸,轻声安慰着:“大小姐,您就别多想了。您先好好休息,明天祭祀要准备的东西,雨儿去替您准备着。您呀,就安心地睡一会,睡醒了精神好一些了,再来指挥雨儿准备些特别的什么,好不好?”

“嗯……那,就麻烦你了。”宁江月随便雨儿将她翻来覆去,换下衣服,听到雨儿的劝慰轻声应了。

雨儿舒了一口气,见她没有反驳,整个人也轻松了些,她将宁江月的被角掖好,坐在床边看着她睡了过去,才出门开始准备。

宁江月的事情,雨儿并不知道多少。她被买进丞相府的时候,宁江月已经是重生回来了的宁江月,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强悍如宁江月,在外人眼里嘴里都是软弱可欺、腹内草莽的存在。明明她的大小姐温婉知性、又有着不输于男子的豪迈气概。她还记得前几日去地牢时,她吓得直哆嗦,宁江月却面不改色,甚至还能饶有兴致地观赏研究,更不忘安慰着她。

也许一个人总是有很多面的吧?雨儿心里想着,她回忆着自从来到相府的半年来,与宁江月相处的点点滴滴。宁江月会捉弄她也会调笑她,宁江月生气的时候板着脸很是吓人,宁江月笑起来的时候如同今天的天气,暖暖的,让人从心里感到温暖舒适,宁江月并没有完全将她当做下人,更多的时候,是将她当成朋友一样,与她交谈,与她嬉闹。

这样的宁江月,不应该像今天这样的……雨儿望着宁江月安静的睡颜,心中五味杂陈。

转天一大早,微红的朝阳映了半边天,宁江月依然无精打采,她被雨儿扶着,站在侧门边,看着宁维指挥着小九他们将雨儿准备的东西一样一样搬上马车。长长的街道两边堆满了积雪,融化后又冻结的冰凌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出了这条街道,隐约看见几个老汉担着挑子走街串巷地卖些吃食。宁江月抬了抬眼皮,蓦地又是一阵反胃,她皱了皱眉头,将想要呕吐的欲|望给勉强压了下去。

“大小姐,您没事吧?”雨儿贴在宁江月耳边,轻声询问着。

宁江月摇了摇头,微微笑了一下。她将大半个身子的重心都压|在雨儿身上,像是久病了多年的人。不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宁江月又是一阵紧皱眉头,她半眯着眼,不肯再去看一眼。

聂承焕和李元硕走到近前,抬腿下了马,不解地将四周打量了一圈,疑惑地看向宁江月:“宁小姐这是要?”

听到聂承焕的声音,宁江月抬起头看了看他,神色木然:“外出。”

聂承焕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心说我当然知道你是外出,可这大冷天的,你要外出去哪儿呢?宁江月已经低头又埋进了雨儿的肩头,明摆着不想说话,聂承焕看着有点不得劲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只能在原地尴尬地站着。

“奴才宁维给聂世子请安,问李少爷好。”宁维快步走了过来,给聂承焕请了安,又向李元硕行了礼,偏过头看了一眼宁江月的状态,心下有了计较,他微微靠近雨儿,指了指马车,声音不大,“雨儿姑娘先扶大小姐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