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镇虽然是个小县,但此时此刻县府旁边的赵园里却会记着浙江省最主要的大员,上到巡抚左宗棠,下到各藩司特使。浙江省的大小官员此时此刻围着左宗棠站在图案边上,都不敢大声说话。
左宗棠正在眯着眼看手里的折子,看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猛地把折子一甩,说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啊,这么多天了,就弄了一百担,还他妈都是草料!你们真要把我当骡子喂啊!”
左宗棠脾气倔,官场上有个外号就叫“倔骡子”。此时此刻他这么一说,听着听幽默的,但是没一个人敢笑出声音来,也都不敢应声,害怕进一步惹怒左宗棠。
这个时候左宗棠手底下最得力将领王德榜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说道:“大帅,今年小麦没有收上来,各地都十分缺粮。大家伙儿都只能吃个半饱。本想着湖州那边会有些余粮,可是到了那边,湖州的百姓都有饿死的了,实在筹不上来。目前大家伙儿正在想办法呢!”
左宗棠大骂道:“想办法,想办法能当饭吃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军饷还拖着一个月的没发呢,现在饭都吃不上,要是底下人闹起来怎么办?到时候你去……”
这在这时,门外有人喊道:“大帅,有个姓胡的道台前来求见。”
左宗棠愣了愣:“姓胡的?道台?什么人这是?”
浙江本地的官员眼睛一亮,说道:“大帅,这位胡大人使我们浙江的漕粮办特使,前几年还担任过浙江的承宣布政使,不过后来主动请辞。军粮这一件事情,还得靠他来解决!他一定有办法。”
左宗棠皱了皱眉头:“你不是昨儿还给我上折子参他挪用公款,要我处罚他吗?怎么今儿见了又改口了?”
那人赶紧低下头,不再说话。
左宗棠又问道:“他就是王有龄经常跟皇上说的那个胡雪岩?”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左宗棠点了点头,说道:“我倒要看看这胡财神到底有什么本事。叫他进来!还有你们,没事儿了还不快去给我筹粮去,杵在这儿等着我给你们喂饭呢?”
不一会儿,胡雪岩正步走了进来。
胡雪岩进屋之后,发现左宗棠并不怎么理他,只是一个人顶着桌子上的地图看。
胡雪岩不敢打扰左宗棠,安静地站在一边。
北凉了一盏茶的功夫,左宗棠这次啊抬起头来,看了胡雪岩一眼。胡雪岩身边就有一张椅子,左宗棠也不喊他坐,这是有意在给胡雪岩难堪。好在胡雪岩并不怎么在意,淡淡笑着与左宗棠对视,并不显得畏惧害怕。
左宗棠眯起了眼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道:“你就是胡雪岩?”
胡雪岩不卑不亢地说道:“正是下官。”
“听说你很有钱啊?我可是奥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左宗棠从腰带后面掏出一根旱烟来,搓了烟丝装进去点上。
胡雪岩微微一笑:“大人过誉了。”
左宗棠楞了一下,一般人看到自己都吓得不行,这人还敢跟自己耍花腔?他敲了敲手中的旱烟说道:“听说你原本就是个钱庄跑街的小伙计,后来攀上了前任巡抚王有龄,不到十年就成了江南首富。你这手段倒是挺厉害的呀。”
胡雪岩来之前,就已经预想了无数种与左宗棠见面的情景,准备好的说辞也有不少。他最担心的就是左宗棠拿王有龄守城自己却出城的事情来说,这件事情自己确实做得不够好。胡雪岩反复思考,在出城购粮这件事情上,自己还是有私心的,左宗棠要是说他自私自利,他还真没话说。但他既然绕开了这一茬,其他的倒也好办。
左宗棠刚刚这一番阳奉阴违其实已经有些敲打胡雪岩的意思了。胡雪岩却好像没有听懂,反而真以为左宗棠在夸自己。他笑着说道:“会打人的话,下官确实手头比其他官员宽裕一些,因为平时职外下官还经营一些生意。但是江南首富是说不上的。有时候下官也十分地佩服自己,不贪赃枉法,不收受贿赂,不戕害百姓,不豪取强夺,却能从无到有,打下诺达一番家业,还让浙江丝农跟着也富裕了一些。想想这些,下官也十分的自豪。”
左宗棠愣住了,新点燃的旱烟杵在嘴里,他也顾不得吸了。他此时心里面就是一句话:“我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看着胡雪岩半天说不出话。
看到左宗棠这副模样,胡雪岩心里已经定了七八分神。士农工商,商人为末,世人皆以商人为耻。要是在曾国藩面前,他肯定不会这么说,不然曾国藩这个公认的大儒臣,一定会把自己打出府邸。但是胡雪岩了解过左宗棠,左宗棠自己本身就不是死读书的人。他虽然很早就中了举人,但是连着三次科举考试都没有考中进士,所以一直当不了官。这也怪他平时就不喜欢作八股文章,总以为八股文章华而不实,只有经世文章才有用处。所提他看的都是《水经注》、《湘南志》、《梦溪笔谈》这些实用性较大的书籍,据说他曾经还亲自走遍湖南,手绘了一副地图。胡雪岩心里也认为这样的人才是有本事的人,才能当一个好官。真要是想何桂清那样写文章一套一套,说得比唱的还好听的进士,当了官之后什么也做不了,只会贪财好色。
胡雪岩就想着,在左宗棠这样的人面前,决不能溜须拍马,一定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摆明自己的地位,说出自己的价值,让他也看到自己的本事,自然也就能靠上他这座大山。
左宗棠回过神来,说道:“说的好听,到底有没有贪赃枉法,有没有巧取豪夺,还得我查了查才算数,你说了可不算。我可是收到不少折子,没一个人说你好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