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停下时巨大的晃动声将我从梦中惊醒,我和天空同时睁开了疲倦的眼睛,好奇地相互打量着对方。我挣扎着抬起胳膊,看了眼表--六点半。我们到达了逃命后的第一站,许昌。
我将鼾声如雷的李少威喊了起来。在宿舍时我曾无比痛恨他水牛一般的鼾声,可昨夜他安静得仿佛一个小女孩,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让我一度以为他死在睡梦中了。可当我醒后才发现,他的鼾声根本没有减弱,非但如此,可能由于昨天过于劳累而更加强烈,搞得同车厢很多人都愤怒地看向我们这一侧。看来昨晚我睡得实在太沉了。
喊醒李少威后,我们拿着各自的包走下了火车,踏上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许昌火车站不大,十分钟就可以前前后后走完一圈。不过小有小的好处,就是没有那么多喧闹的人群。清晨的车站安详宁静,不多的乘客也因着一整夜的睡眠而显得精神不振。我俩并排着走出车站,站在广场一副举目无亲、形影相吊的凄凉样子。
“找个地方吃点饭,然后琢磨琢磨去哪儿等消息吧。”见到李少威不停地打着哈欠,我也忍不住连打了几个,看来打哈欠真的是可以传染的。
“好。”李少威揉着睡眼,整个人显得生不如死。也难怪,跟他同屋三年来,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早起,对他来说,六七点起床比砍头都要痛苦。
我们来到了车站不远处的早餐摊,点了些本地特色早点,胡辣汤和火烧。不过由于都没有醒透的缘故,我们的胃口都没有打开,只是简单地吃了几口,聊慰寒风中的身子。
“再打个电话吧。”李少威打完了最后一个哈欠,抖擞了一下精神,然后掏出了手机。
“也好。如果林菲响了几声没接,你就不要再打了,免得给她惹麻烦。”既然林菲不方便接电话,那持续不断的手机声恐怕会给她带来不便。给李少威交代完之后,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孙林的号码。
天杀的孙林还是没有接电话--整整一晚上过去了,他怎么还是无声无息呢?
李少威拨出林菲的号码后皱了下眉头,然后很不解地把手机伸到我耳边--关机!
一想到昨天林菲在电话中的反常,再联系到此时的关机,我不由得担心了起来。难道昨天李少威意外拨通她的电话果真给她带来了麻烦吗?
“怎么都他妈联系不上?”见到我收起手机后,他颓然地也把手机放进了兜里。
“会等到的。”我深吸了一口寒风中的空气,除了透骨的凛冽之外没有任何惬意之情,“至少在这儿,我们是安全的。”
“走吧,找个网吧待着。”李少威站起身,“反正哪都不能去,还不如接着刷我的装备呢。”
相比之下,李少威比我更有大将风范,因为一遇到麻烦事我就会失去阵脚方寸大乱,可这孙子就算是火烧屁股也不会忘了他那些该死的网络游戏。
车站附近有不少网吧,还有不少门口立着性感撩人海报的录像厅,因而找到一个栖身之所并不是难事。在一个中原的中等城市,没有身份证自然也是可以上网的,所以我们找了个门脸不大的网吧,一头钻了进去。
网吧里全是十六七岁包夜打游戏的小青年,经过一宿的鏖战,此时看上去一个个像是吸了毒一样萎靡不振。我俩在角落的两台机器旁坐下,李少威像打了鸡血一样进入了他常玩的网络游戏,开始了各个部落间的征伐。
我没有他那样的兴致,而是落落寡欢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种种图标,满脑子全是这些日子各种混乱的线索,一时竟没了主意。
林吉贤、林菲、吴丽丽、孙林、小刘护士、崔波、崔波“妻子”--所有的人名和发生在他们身边所有的事情像病毒一样蚕食着我的脑细胞,恨不得将我的灵魂吞噬干净,把我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干吗呢你?”玩得正酣的李少威斜着脑袋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我,“别想那么多了,该放松就得放松点,有劳有逸嘛。”
“玩你的吧。”我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好吧,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事,还是随便干点什么,哪怕看看新闻,权当放松脑子吧。
没有什么新闻,全是些一成不变的陈词滥调。我快速浏览了一遍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搜索起与我的案件相关的消息--万幸,“没有新闻就是最好的新闻”,所有与案子相关的信息仍停留在我被捕的那天,这个曾抢占所有媒体头版的新闻似乎因为我的被抓而彻底退出了人们的视野,看来我之前的判断没有错,警方并没有对外公布我出逃的消息。我很快将成为尘世中一片过眼的烟云。
世人虽会暂时将我遗忘,可我身上的重担却丝毫未能减轻,也许不久的将来,当一切谜底揭开的时候,人们会看到一个比现在精彩一百万倍的结局吧。
看完新闻,我又有些无所适从了。按照在学校时上网的习惯,我一般会先看新闻猎些奇后进入邮箱,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邮件,然后才开始学习。按照这样的惯性,我进入了好多天没有临幸的邮箱。
如往常一样,邮箱中依然有似乎永远断绝不了的垃圾邮件,除了这些垃圾邮件,我意外地发现,正常的收件夹中竟有一封未读邮件,我连忙点了进去。这一点击不要紧,我仿佛中了五百万彩票一样,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邮件的发件人是--WU415!
我连忙屏住呼吸打开了邮件--司母戊鼎。
这个WU415又给我发了一张司母戊鼎的图片!除此之外,仍然没有任何的文字信息,整个邮件完全就是上次那封邮件的重新发送,根本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难道是邮箱出了问题、上次的邮件又被邮箱自动发送了一次?我连忙查看了一下这封邮件发送的时间--昨天晚上八点--这就意味着,这封与上封内容完全相同的邮件根本不是邮箱系统出了问题,而是对方刻意再次发送的!
可是,这个WU415为什么要给我发两次同样的图片呢?而且居然是昨天晚上。
虽然这封邮件毫无新意且毫无其他指向性的提示,但时隔半个月重新见到这位WU415,我还是难免激动了一番。这段时间他/她去了哪儿?为什么给我发了司母戊鼎的图片就消失不见了?此番再次给我发这张图片又想给我什么样的暗示?
自打符号和司母戊鼎几乎同时出现后,我就无法将这个大鼎与整个事件割裂开来,这个神秘的残缺的大鼎有太多秘密需要我去破解,而那个神秘的少数民族女子“戊”始终如迷雾一样萦绕在我的身边……WU415,如果你的这个“WU”代表的是“戊”的话,那这个“415”又是什么意思呢?你为什么要再次提醒我注意这个大鼎呢?
我开始在脑中寻找这两天所有能与司母戊鼎产生关联的信息,这一寻找不打紧,我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重大信息,这个信息与司母戊鼎,或者说与“戊”有着让我心惊肉跳的关系--林吉贤遗像中隐藏的楼兰女尸!
三千多年前的少数民族女子“戊”--三千多年前的楼兰女子……
难道WU415是在提醒我,这个“戊”是楼兰人吗?
三千多年前的楼兰部落处在母系氏族社会,女性首领在部落中掌握着绝对的、崇高而神圣的权力,而戊成为武丁的王后之后将商朝的继位方式变得极具原始少数民族部落的特色。难道商王武丁真的娶了一个楼兰部落的女性首领吗?
想到此处,我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因为仔细琢磨一下,我发现这些联系当中其实有一个巨大的硬伤,那就是--这所有的联系全部建立在WU415在合适的时机给出的合适的暗示之上。倘若这两封关于司母戊鼎的邮件根本就是一场恶作剧或者垃圾邮件的话,那我根据这个邮件所产生的所有推测就变成了无稽之谈。
可事情真的这么无稽吗?为什么我第一次收到这封邮件是在我刚收到符号的时候?为什么我第二次收到这封邮件又是在我刚知道楼兰古国和楼兰女尸的时候?
收到符号时,我根据这封邮件查到了司母戊鼎失去的立耳和东侧壁掩饰过的痕迹上;发现林吉贤遗像下隐藏的复原图后,我根据这封同样内容的邮件怀疑到了“戊”和楼兰女的关系上……
楼兰女=戊?
楼兰文=符号上的文字=鼎身东侧壁被隐藏的纹饰?
那失去的那个立耳隐藏着什么?
它们之间的关系是这样的吗?
我崩溃了,我迅速关掉了这封邮件,玩命地让自己忘记这封邮件的存在,因为如果这封邮件的出现就是个错误的话,那我按照它所产生的一切思路就将是错误的。我记得曾经有一个悲催的法国数学家,他毕生都致力于计算出尽可能精确的圆周率,终于,在耗费了一生的时间,即将死去之前,他计算到了圆周率小数点后的好几百位,成为那个时代计算出圆周率小数点后数字最多的人--可后来人们发现,这位数学家在计算到小数点后第十几位时就出了错……
我不希望像他一样成为被上天玩弄,被世人嘲弄的可怜虫!
可,可这封邮件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呢?我虽然关了网页,可这封邮件的影子依然苍蝇一样在我眼前嗡嗡地飞个不停,在这些飞舞的苍蝇之中,有一个个头最大、最恶心的突然朝我的额头冲了过来--WU415完全了解我调查的进展!
如果这封邮件早两天出现,我根本不可能将它与楼兰古国联系在一起。我昨天上午刚刚从林吉贤的遗像中将目光集中在了楼兰古国上,晚上这封奇怪的邮件就进入了我的邮箱!这种感觉像极了游戏中的场景:只有当游戏中的主人公到达指定目标后,下一步的提示才会出现;什么时候到达目标,什么时候提示出现,否则主人公将永远无法得到提示……
如果昨天我没有发现林吉贤的遗像,那这封邮件会出现吗?
想到这里我想笑都笑不出来,我转头看了一眼李少威,他依然在热火朝天地奋斗在打怪、完成目标、接受指令、继续打怪的虚无之中。看着他紧张而专注的神情,我忍不住把眼神移向了他的电脑屏幕之上,想象着此时的自己就是他鼠标下那个可怜、可悲又自以为是的英雄,在虚无的世界上追逐着自己傻得可笑的理想。
既然游戏中的主人公不可能知道谁在操控着他,那此时的我又怎会知道谁在操控着我呢?好吧,WU415,你爱躲哪儿就躲哪儿、爱看热闹就看热闹吧。
于是,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我开始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当起了李少威玩游戏时的旁观者--我在静静地看着电脑中被程序员设计好的主人公,老天在静静地看着人世间被他设计好的我……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网络游戏,我渐渐沉浸其中。也许是因为我将自己假设成了游戏中的主人公,因而将自己的全部身心代入到了游戏之中,这种代入感让我模糊了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的疆界,仿佛自己已全然置身其间,游戏主人公的生死存亡似乎也直接关系着我的命运,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让我渐渐无法自拔。
也许这就是那么多人沉迷游戏的原因吧。
打游戏耗费时间的速度远比我习惯的胡思乱想来得快,不知不觉,已近中午,网吧中的人流也由包夜打游戏的小年轻换成了另一波网聊和看电影的年纪相对较大的一批年轻人。有我这个观众在身边观战,李少威玩得也越发起劲了,他边玩还边时不时地跟我讲解着什么,虽然我几乎完全听不懂他口中关于另一个世界的种种术语。
时间继续偷偷地流逝,我的脑子也不知不觉得到了休整,当我完全意识不到这种休整没准将意味着脑细胞的全面沉沦和死亡时,手机的铃声将我从虚拟中召唤了回来。
我看了眼李少威。
“你手机响了。”
李少威头也不抬地告诉我,是我的手机在响,因为他的铃声不是这样的。他这话一出,我俩同时愣住了--我的手机响了?!
我忙不迭地拿出手机,李少威也火速保存了游戏的进度,既兴奋又紧张地盯着我。我没有看手机屏幕上的来电,直接把它放在了耳边--我不需要看,因为能给我打电话的只有孙林!
“喂……”我的声音在颤抖。
“你在哪儿?”孙林的声音极度疲惫。
“你先别管我在哪儿,你先说昨天到底怎么了?”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我激动万分。李少威也激动地把耳朵凑了过来。
“你现在说话方便吗?”孙林很谨慎。
“非常方便,非常安全。你快说。”
随后孙林告诉我,他昨天在别墅三层跟我通电话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东西从身后击中了他,那种感觉像是电击一样,疼痛无比,他惨叫一声后就昏迷了。后来他的同事赶来,把他救了出去。他昏迷了整整一天,直到十分钟前才醒来。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向同事询问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同事告诉他,他们赶到的时候只有孙林一人趴在三层那间空无一物的房间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他看到了我打的很多未接电话和那个短信,便连忙给我打了过来。
听到他的经历,我百思不得其解。--他被像电流一样的东西击中?他不是在那个房间里什么都没发现吗?就算有人从背后袭击他,那以他的敏锐程度不至于身后有人都没有发现啊。退一步说,即便他被人偷袭,那偷袭他的人为什么仅仅是把他击昏而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还把他留在那儿呢?偷袭他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把自己的疑问告诉了孙林,孙林也琢磨不出所以然来。我让他赶紧派人进驻那个别墅,严密调查里面的每一个角落,但孙林没有同意我这个说法,因为他担心如此兴师动众势必会暴露他所在组织的身份,他不希望对方仍在暗处时把自己置于明处,那样就太被动了,他只是安排了人二十四小时密切监视那个别墅。
关于他的遭遇就这么毫无结论地聊完后,我很愤怒地问他,既然他昏迷着,那他的手机响时同事们为什么不替他接电话,搞得我如此担心?他告诉我这是他们工作性质决定的,他们部门规定,任何成员的手机其他成员不得到本人的同意是绝对不能接听的。听到他这个解释我觉得既荒唐又合理,荒唐是因为这个规定常人根本无法接受,合理只能是因为他们该死的工作性质。
除了这件事让我愤怒和不解以外,他对于身边有内鬼一事的态度也让我很愤怒。因为他告诉我,知道我要去新疆的只有那个司机和小高,而那两个人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完全可以掏心窝子的。按照他的原话是,这两个人是“干干净净、久经考验的同志”。对于这种黑白片中才出现的革命电影的老套台词,我非常不齿。可既然生性多疑、凡事谨慎的孙林都对这两人如此信任,我又能说什么呢。
“既然如此,那我被跟踪一事该怎么解释?”当我抛出这句话时,孙林在电话中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突然挂断了电话。
“我操,他为什么挂电话?”李少威发现孙林挂了电话后,非常不满。我也对孙林的这个行为大惑不解,他怎么能莫名其妙地挂电话呢?
就在我准备回拨的时候,一个短信进入了我的手机,我连忙低头看去。短信内容是:李少威在你旁边吗?别让他听到电话。
我疑惑地再次看了一眼短信,然后看了一眼李少威,李少威发现我在看短信想凑过来看,但我很快关闭了短信页面。
“怎么了?”李少威非常疑惑。
“没事……他说……他说怕网吧里隔墙有耳,让我出去接电话。”我飞速地编出了这么一个借口。
“成,咱俩去门口。”李少威准备起身。
“你接着玩吧,我出去就成了,一会儿回来告诉你……你这么高的个儿,太显眼了。”
李少威犹豫了一下,但马上点头同意了。我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腿,然后走出了网吧。
“你什么意思?”站在网吧门口,我回拨了孙林的电话。
“你现在一个人?”孙林的声音低沉而谨慎。
“就我自己,你快说!”
“你现在在哪儿?”
“在许昌。”
“许昌?跑那干吗去?”
“废话,我们发现被人跟踪后就在石家庄下了车,然后换车来了许昌,一直等你消息呢。”
“真看不出你还有这两下子。”
“别废话了,赶紧说,为什么不让李少威听你的电话?”
“知道你要去新疆的只有五个人--你、我、我的两个手下,还有李少威。既然咱们四个绝对不可能告诉外人你的行踪,那最有嫌疑的是谁?”
李少威?孙林竟然怀疑起了李少威!
“我告诉你,我宁可怀疑你的两个手下也绝对不会怀疑他!”我急眼了。
“你先别急。我的意思不是说他出卖了你,而是担心你俩这么多天没见,你根本不知道他这么多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没有被人跟踪或者被监控……”
“他根本就是局外人,怎么可能被跟踪?”我毫无犹豫地打断了他。
“你听我说!”孙林语气有些严厉了,“我再声明一次,我从不怀疑你们的友谊!我请你冷静地听我说--你这段日子不是在吴丽丽的别墅就是在看守所,然后就是在我身边,其他组织这段时间里根本找不到你本人,换作是你,你会不会监视跟你最亲近的人?还有,就算不是其他组织干的,那吴丽丽或者大谷基金会会不会监视他?”
孙林一连串炮弹式的反问让我哑口无言。
“请你相信我,既然我不会怀疑那两个手下,一定有我的道理,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所以,整件事情即便用排除法,也只有李少威无法被排除了。我相信他绝不是故意的,但别人对他做了什么,我们就完全不知道了。”孙林发现我哑口无言后,语气渐渐和缓了下来,“你告诉他你去新疆干什么了吗?”
“说了。”既然所有其他选项都被排除了,那我还有什么办法继续捍卫最后一个选项呢。
“你说了?”孙林愤怒了。
“废话!我有什么理由不说?”我也急了。李少威是我完全信任的人,孙林既然让我俩一起行动,那我为什么不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他?
“那好。你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跟你去新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孙林见我急了,马上吸了一口气,然后温和而坚定地给我下了命令。
“可,可我们已经甩掉了跟踪者。”即便是李少威被人跟踪,那毕竟是他发现的跟踪者,现在要甩掉他,让我有一种卸磨杀驴的不道德感。
“对方未必是简单的跟踪,可能是在他身上装了追踪器。如果是这样,你现在甩掉他们有什么用?他们还是能随时知道你们的落脚点。”
“那……那我让他把全身的衣服都换了还不行?”我执拗和偏执的毛病又犯了。
“周皓啊,”通过孙林挤出的这三个字,我知道如果他在我身边,我一定能见到他扭曲而无奈的表情,“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单纯?现在什么样的追踪手段没有?我就曾经把一个追踪器注射到嫌疑人的肌肉里,你换衣服有用吗?还有,随便在一个人身上做一个肉眼看不到的特定信号,就能通过卫星定位锁定这个人所有的行踪!你还要我怎么解释?”
挨千刀的现代科技!我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甩掉李少威不但能保护他,还能保护你、保护汤宇星、保护接下来所有的调查!”孙林把话都说尽了。
“好吧。”既然孙林已经仁至义尽了,那我哪还有脸继续强人所难呢。
“那你就想个理由吧。”孙林终于宽心了。
“有一个现成的理由,”一个人名猛然间进入了我的脑中,让我立刻从刚才的失落中振奋了起来,“我有一个重大的消息要告诉你,我们联系上林菲了!”
“联系上林菲了?太好了!”孙林恨不得在电话里给我来个拥抱,“说说。”
我立马把昨天与林菲通话的所有内容告诉了孙林,孙林显然也兴奋不已。
“马上把林菲的手机号告诉我。”
“可她关机了。”跟孙林说了林菲的手机号后,我又有些失落了--该死的失落感。
“没关系,她总会开机的。再说,即便她再也不开机了,我一样可以根据她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找到她的位置。”孙林信心满满,“我马上派人去找她。”
“那……那我让李少威去西安?”
“行。咱们就来个调虎离山,把跟踪李少威的人引到西安去。”
“可,可如果这样的话,跟踪他的人岂不是也能找到林菲了?”
孙林听到我的担心后,再次沉默了。我也没再说话,等待着他高速运转的大脑能产生出什么不同凡响的答案。
“这样吧,”片刻之后,孙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告诉了我他的计划--我先让李少威去西安,跟他说只要孙林锁定了林菲的位置,就将她的地址告诉他,让他俩汇合;但在找到林菲之前,他先得在西安找个地方隐藏起来,其实是为了吸引跟踪者的注意力;而事实是:当孙林真的找到林菲后,他不会第一时间告诉李少威,而是先让自己的人跟林菲取得联系,把林菲保护好,然后再告诉李少威一个假地址,用他当诱饵把跟踪者引到那个假地址,来个瓮中捉鳖。
所有这些计划的前提是:我必须让李少威对计划一无所知!
听完孙林的计划,我彻底折服了--计划既然如此周详,那我但愿一切都如他所愿吧。
“我接下来该干什么?”肃然起敬之后,我的声音充满了谦卑。
“继续去新疆!”孙林如诸葛亮般下了最后一道军令。
军令既下,那一切就按照诸葛亮的锦囊行事了。
“你怎么聊这么半天?”李少威突然从网吧里面走了出来,疑惑地看着我。
“刚聊完。”我连忙强装什么事都没有。
“保持联系。”孙林显然从电话中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匆匆挂断了手机。
“他怎么说?”李少威用他打游戏打得通红的眼睛盯着我。
“你先去结账,咱们边走边说。”
在去往火车站的路上,我把孙林的计划告诉了李少威--当然,我并没有说出这个计划的真实目的,因为我知道,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是在演戏,那他难免会不自然,只有让他根本意识不到观众的存在,他才能最本色地出演,尤其对李少威这样的人而言。
李少威听完计划后表示了认同,他还对孙林能通过手机号锁定林菲的位置表示了钦佩。
“行,就听他的。不过,他对咱们被跟踪的事怎么说?”
“他说……他会调查那两个手下的,让咱们不用担心,再说了,咱们不是已经把尾巴甩掉了嘛。”编出这个谎让我觉得自己很可耻。
“得嘞!”李少威开始摩拳擦掌了。
随后我和李少威分别购买了去新疆和西安的车票。由于我无法用现在的手机跟他联系,所以我在火车站附近买了个新手机和新卡,然后把这个新手机号告诉了他。一切办妥之后,我们各自踏上了新的未知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