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认为一个人的力量是可以去改变一些事情的,虽然不多,但至少还可以,直到最后,我发现自己除了变老之外,一无所获,我想去想那些被我伤害过的人们道歉,却发现这世间最不值钱的玩意儿就是歉意了。
——陈烬
1938年10月24日,农历九月初二,星期一,霜降。
南海,台湾海域东部。
此刻的共和国北方已经是一片严寒,而在南端领海海域则还是一片酷热,唐叔号货轮和烈阳号货轮正疾驰在这片海域之上,保持着二十节的高航速的舰首劈开了一层层波浪,在平静的海面上划出了一道道波浪。
唐叔号货轮和烈阳号货轮都属于深蓝级货轮的同序列船只,两者之间性能差距不大,都能保持一致的航速前进,载货量方面烈阳号要大一点,因为烈阳号是一九三四年才下水的,货舱优化配置比一九二五年下水的唐叔号要好一些。
深蓝级货轮是共和国财政部和商贸部在一九二零年联合招标监制的一款性能优异的货轮,目的是为在一战之后振兴因为战败而导致衰落的远洋航运贸易,因为当时国内大量的货轮被当时的欧洲远征军征用了,这些货轮大多都在战争中被协约国海军击沉或者俘虏了,战争结束之后共和国的远洋贸易也因为缺乏性能优异的远洋货轮而萎靡不振,直接导致了共和国财政收入紧缩。
而深蓝级货轮则应运而生了,它的诞生拯救了共和国的海洋之梦,这一级别的货轮采用了当时国内最先进的重油锅炉动力系统,优化了货舱配置和甲板载货量,革命性的采用了集装箱装货方式,设计之初就留出了大量的改进空间,并且根据军方提出战时需求设计了符合重型装备跨洋运输的货舱。
经过很长一段的检验之后,人们发现这款货轮的性能和造价极为优异,于是呼深蓝级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截至一九三七年中日战争爆发前期,共和国一共下水了超过七千多艘深蓝级远洋货轮,这些货轮成为了沿海进出口贸易的发展根基,同时也在历次的大小战争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看着货轮优美修长的身躯乘风破浪,陈烬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了,这已经是陈烬出航的第三天,这三天里面陈烬一直要求两艘货轮保持着高航速航行,以最快的速度脱离共和国的核心领海范围,虽然整片西太平洋地区都可以说是共和国的澡盆子,但海关的水警船应该不会像军舰一样跑到远海来的,陈烬所载的这批货物是绝对不能被海关查验的,否则接踵而至的麻烦远不是陈烬目前的能力所能够解决的。
很幸运的是陈烬有惊无险的没有遭遇到神出鬼没的水警船遇上,安然无恙的开到了台湾海域东部,只要顺利的渡过宫古海峡就不需要再去担心国内的海关来找麻烦了,自己可以无数种办法来处理好货物售出后的善后事宜。
“陈老板,我们现在已经快到宫古海峡了,那里的海军舰只很多,而且经常还有潜艇出没,你看我们是不是降低航速,以免发生意外。”唐生智走到了甲板上,找到了正在静静享受海风的陈烬,有些担忧的提醒道:“国内那帮子海军一个个都是闭着眼睛开船的,占着主航道把船开得更王八似的,我们可得避着点。”
“嗯,可以降航速了,保持十五节左右,要注意暗礁,这里的海域情况很复杂,小心一点。”陈烬嘱咐道,就像一个在海上飘荡多年的老船长一般。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唐生智也在心中疑惑,明明只是一个商人而已,为什么对于大海的了解却不在自己之下,就像一个老水手一样,不,应该说是像一个老船长,从陈烬一上船出海开始,唐生智就发现陈烬对于海洋特别的适应并且了解,从未看见他晕过船,哪怕是风浪最大的时候,陈烬也能不倚靠任何物体稳稳地站在甲板上,活脱脱的一个老海人模样。
陈烬曾经和那位白胡子船长跑过多年的远洋航运,而且经常跑的路线就是风急浪高的北大西洋航线,什么恶劣海况都经历过,连麦哲伦海峡都没怕过,对于区区一个宫古海峡自然不会觉得很麻烦了。
“按照这个航速,我们大概可以在三十号赶到南清帝国的首都港口,希望能够顺利到达。”陈烬默默估算出了剩余的路程,在心中开始想起了其他计划:“通知烈阳号,到达西里伯斯海之后就直航霍洛岛停泊,等待后续通知,我们直接开往望京港口!”
“明白了。”唐生智点了点头,返回自己的岗位去了。
唐生智刚走不久,荀二就来到了甲板上,步履轻浮身形晃荡,活像一个纵欲过度的瘾君子一般,陈烬知道这是晕船以及不适应海上远航的正常反应,荀二自上船之后就出现了严重的晕船反应,这几天吐得死去活来的,幸亏唐潇潇在一旁悉心照料着他,才让他缓过来了,不过此刻却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不在船舱里面休息怎么跑到甲板上来了?”陈烬关心的问道:“唐潇潇呢?她怎么没照顾你了?”
“是我自己想出来吹吹风的,船舱里面太热了。”荀二脸色苍白,但神情却很是坚毅,眼神中透着一股执着和犹豫。
“哦?”陈烬微微有些诧异,以往荀二可不会这么和他说话的,只要听见陈烬有疑问,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而不是去说明原因。
“长官,我想和你谈谈。”荀二再次称呼陈烬为长官而不是老板了,话语间透着一种很是坚定的味道。
“谈什么?”陈烬能够感觉到此刻的荀二有心事,而且很迷茫,他想在自己身上找到什么答案,想了解一些什么,但陈烬很疑惑荀二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
“长官,我们这样做真的对吗?”荀二眼神专注的看着陈烬,一脸期冀的等待着陈烬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有些路只有走到头才会发现到底是走对了还是错了。”陈烬转过身去了,扶着栏杆望向了海面。
“长官,你变了。”荀二继续靠近到了陈烬身边,说道:“你变得我都有些快不认识你了,从前的你不是这种人。”
“人都是善变的,这并不是因为我想改变,而是现实逼着我去改变,有些事情你是不会懂的。”陈烬继续眺望着海面,掏出了一支烟点上,递给了荀二一支,但却被他拒绝了。
“你不是也改变了吗?变得更加成熟了,想的事情也多了,再也不像从前那个懵懵懂懂的二狗子了。”
“长官,我们可以做一些别的,我不想再和战争扯上关系了,我们已经打够了战争了!”荀二语气变得高昂起来了,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荀二用了很大的勇气才在陈烬面前说出了这番话。
“有些事情,现在已经不是我能够停止得了了,而且这与战争无关,我们只是做生意而已,绝不参与战争。”陈烬避重就轻的说道。
“不,长官!”荀二有史以来第一次对陈烬说出了不字,他努力的想让陈烬听进去自己所说的话:“提供武器就是在参与战争,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杀戮,只是我们不会直接参与杀戮而已!”
“这些话都是唐潇潇和你说的吗?”陈烬转头认真的看着荀二。
“这些都是我自己想通的,和她无关。”荀二回答道。
“唔.......你得知道,我们都只是一些小人物而已,能够决定战争的人绝对不会受我们的影响的,无论我们在干什么,该要发生的战争总是会发生的,这是历史、地缘、民族很多关系去决定的,这很复杂,远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陈烬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了,不能再让荀二这么继续被唐潇潇蛊惑下去了。
“没有我们的武器,还会有其他人的武器,甚至是他们自己的武器,我们所做的事情仅仅只是把资源从不需要的地方运到急需的地方而已,当然赚取利润也是其中的重要因素。”
“这只是那些人到底想拿筷子吃饭还是那刀叉吃西餐的差别而已,战争从来都不会因为一两批武器而决定是否会发生的,你想的太多了。”
“长官,你说的话和那些满口谎言的政客几乎一样,这些都只是你欺骗自己和别人的谎言而已,连你自己都不信,不是吗?”荀二的言辞变得越来越激烈了,他的脑海中浮现起了曾经那一幕幕惨烈的战场和一个个离自己而去的袍泽,那一支支喷射死亡的步枪和一门门咆哮着烈焰的大炮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住嘴!”陈烬有些怒了,他很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只是这么一点时间,荀二就被唐潇潇改变的这么严重了。
“你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和平主义者?唐潇潇的话就那么好听吗?”陈烬看着荀二倔强的眼睛,声音冷淡的说道:“你还没有看懂这个世界的本质,弱肉强食的法则无处不在,这并不是仅仅依靠一些空想的概念和理想就能够改变的,我也希望自己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但我已经做不到了。”
这番话是陈烬心中的真话,也是陈烬的无奈,自己从来都是一个刽子手,一直都是。
“我明白了,我只希望您能够好好的生活下去而已,哪怕我只是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但我也明白这是一条不归路。”荀二尽着自己最后的努力。
“我的生活我自己会去决定的,你也一样,如果你不愿意,可以选择退出。”陈烬回绝了荀二的善意:“回去休息吧,你想的事情太多了。”
荀二失落的返回了自己的船舱,而陈烬则继续留在甲板上凝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