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转眼间岁末已至,整个寒帝城也迈入了终日风雪漫天的冰寒之中。
屋檐凝柱不落,青石积絮难消。
当这座恢宏古老的城市笼上了那层层银装,到也真应了那一个“寒”字! 自从那日陆风辰离去之后,慕将离便把这件事情上报给萧寒轩,当然也没遗漏墨卿烟要求撤去暗卫的请求。
对于这件事情,萧寒轩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没过几天驿馆内外暗中潜伏的暗卫们就尽数撤去。
当然,是否真的撤得干干净净,就无法确定了。
至于慕将离这个暗卫统领,自然也随着事情的告一段落离开了驿馆。
直到此刻,一切仿佛才回到了应有的轨迹之中,墨卿烟安安分分的当她的质子,没人来挑衅,也没人来过问。
而那些因为之前的事情把目光聚集在墨卿烟身上之人,也在这风平浪静之下,渐渐转移了目光。
恰逢陆风辰与萧寒轩二人间的君臣之争愈演愈烈,因此没过多久,墨卿烟就从数日前的万众瞩目,变成了无人问津。
就连礼部尚书陈册,也不再如之前那样来得殷勤。
对于这种突然间的转变,墨卿烟自然是乐意看见的。
毕竟总是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虽然可以借着众人的目光保一时的安宁,可时间长了,却也会影响她一些暗中进行的事情。
要知道,她只是来这寒帝城为质三年,可没打算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更何况,即便是这三年的期限,她也没打算真正呆满。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也能改变太多的事情。
若墨卿烟真在这寒帝城中默默无闻的渡过这三年时间,恐怕到时候连回东墨的路,也未必认得了。
更何况,眼下的风平浪静,也只是暂时的。
陆风辰与萧寒轩这场君臣之争,墨卿烟想不插手也难,毕竟这件事情说小了是西华国内自己的问题,可若放大一点,便关乎着整个天下的局势。
这君臣二人谁能取胜,以什么样的方式取胜,是否会因此导致西华国力衰弱,甚至出现分崩离析的状况,现在还没人能够确定。
而眼下的风平浪静,只是为了迎接更大的风暴。
在这岁末的最后一天,青玲难得起了个早,推开房门,见风雪正盛,便回屋里取了一把竹伞撑起,迎着一夜未歇的风雪,踏上了被积雪覆盖的下路。
那俏丽的小脸上,一双灵动的眼睛洋溢着难得的喜色,她也没知会谁,便步伐轻快的跑出了驿馆。
片刻之后,当青玲领着一大堆东西回到驿馆时,那负责门前值守的小厮险些以为是谁一大早提前送来了年货。
“黎童,快来接着,这里面可有我特地为你们买的礼物呢!” 青玲老远便瞧见那站在门口一脸惊愕望着这边的小厮,连忙招手喊道,瞧那气喘吁吁的模样,倒是累得不行。
“没想到,姑娘还记得小的的名字!”黎童微微一愣,随后便搓了搓在寒风中冻得通红的手,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从青玲手中接过了重担。
他一直以为,如他这般的看门小厮,向来比那门槛都更加不入人眼,可没想到眼前这跟随东墨公主而来的女子,竟还记得他的名字。
要说心里没点感触,那也是假的。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此刻洋溢着的笑容,也是从未有过的真诚,心头暖意阵阵下,就连那呼啸的寒风,似也不那么冷了。
“嘿嘿,每天都能瞧见你,怎么会不记得你的名字呢?”青玲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轻轻笑道。
她并不是生来富贵之人,故而对驿馆里的下人们没有寻常贵人那样的身份贵贱的区别,也正是因此如此,她来这寒帝城的时间虽然不久,但却与下人们很是熟络。
在墨卿烟有意无意之中,倒也渐渐变成驿馆里的小管家。
“姑娘可不知,昨日尚书大人来访,让小的进去通报时,也问了小的的名字,可他不知道,小的之前在尚书府呆了快五年了,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询问了,姑娘才来寒帝城没多久,便记得如此清楚,可见是放在心上的……。” 青玲的话本是随口一说,可落在黎童耳中,登时就有了对比,如此一来,心中自然想法更多。
不提别的,自从他被陈册安排到驿馆来,虽说还是看门值守一职,可却自在了不知多少,最重要的是在这驿馆中,他再也不用如同尚书府那样终日过得畏畏缩缩,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留神之下,得罪了权贵。
挨打挨骂是小,丢了性命才是大。
其实单就这点而言,也与东墨跟西华两国间的国风有关。
西华自打占据这片江山起,对于身份的高低贵贱向来都极为重视,掌权者想要杀一个平民下人,往往只在个人的喜怒罢了。
虽然随着萧寒轩接任帝位,这种事情有所收敛,可暗地里还是时有发生,毕竟,谁又会真正去在意一个卑微的奴仆的死活呢?
而东墨则不同,历代帝王大都以民为本,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大都一视同仁,即便是帝王之尊,要想强迫谁做什么事情,也是极难之事。
其实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造就了东墨那庸碌无为的朝堂,但逢大事,每一个人都不敢身先士卒,毕竟几番牵扯下来,帝王也不敢拿他们怎样。
若非如此,当初又岂会逼得墨逸轩亲自披甲上阵,浴血沙场。
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西华,无论是萧寒轩还是陆风辰,或许都不会纵然这种无为的官员跻身朝堂。
正所谓,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西华尽管君臣不合多年,却仍然拥有着诸国中最强大的国力。
因为这里的朝堂,不容庸碌之辈,稍有大意,或许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如此一来,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能熬过风雨坚持至今者,都必定有过人之处。
两国行事方式的不同之处,要真说个中利弊,却也难辨。
但单从当今天下混乱割据的局势来看,却还是西华这种弱肉强食的行为方式更加有效。
虽说看上去有那么一些草芥人命的意思,可在这乱世之中,要想活得安稳,岂能没有一点手段。
或权或谋,或武或力,否则就只能如同黎童那般,沦为一个身份低微的看门小厮,生死都掌握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是吗?我想应该是礼部尚书年事已高,有些健忘吧!”青玲微微侧目,想了一会儿,才笑着说道。
黎童说话时带着的几分哀怨之意,青玲多少也能听出点眉目,可这里是西华,是萧寒轩脚下的寒帝城,她们本就是外来之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所谓入乡随俗,大概也有那么一点意思。
“也许吧!”黎童眼中闪过一丝苦涩,顷刻便逝,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真挚的笑意,抱着东西的手也抓得更紧,脚下步子一步一稳,显然是把手中的事情放在了心中。
踏过驿馆大门,青玲便示意黎童停下,随后在他手中一大堆物品中,取出放在最中间的一方淡红色的织纹锦盒。
“好了,剩下的你拿去后院分给其他人吧,就说是云凰公主送的礼物,也算是感谢你们这些日子对我们的帮助吧!”
青玲仔细点了点剩下的东西,估摸着刚好够了,便轻声开口道,脸上笑意依旧。
青玲深知,她与墨卿烟在这寒帝城中还要呆上很长一段时间,而驿馆里这些下人,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也不会置换了。
反正平日里墨卿烟不怎么在意这些事情,她到乐意去送这份人情,借着这些从陈册那里唬来的钱,把驿馆上下打点得更妥当一些。
如此一来,许多事情就算她与墨卿烟不说,这些下人感激之下,自会上心。
她知道墨卿烟从一开始,就挣扎在生死权谋之中,无暇分心,她无法插手那些事情,因此能把这些琐事做好,也算对墨卿烟另一种帮助吧。
“这么多?都是买给小的们的吗?”
黎童顿时一惊,看着手中一大堆东西,虽然或许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可加起来,也要花费不少钱财,最重要的是青玲能有这一份心。
这要放在以前,尚书府的夫人老爷们能在这个时候分点肉食薄酒就已经感恩戴德了,除了那些贴身的心腹之外,其余人大都只能跟着凑个热闹。
像这种给每一个人都送一份新年礼物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嗯,你们这么多人,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各自喜欢什么,方才便都买了些回来,你记得驿馆里的每一个都要分到,可别冷落了谁!”
青玲点了点头,或许在常人看来,笼络人心,钱财金银是最直接的手段,可她却认为,让人感觉到自己的心意,则更加入木三分。
“好了,这个东西我就去送给云凰殿下了!”
说完,青玲扬了扬手中精致的锦盒,莲步轻移,乘着漫天飞雪,步伐轻快的走向墨卿烟的房间。
身后,黎童愣在原地,伫立良久,尽管四周风凛雪寒,他却觉得今年的冬雪,很暖。
“难得遇见一个好的主子,看来以后我值守时,可不能迷糊懈怠了!”
男子的声音很小很弱,仿佛他身份一般卑微,但那把这份恩情铭记于心的决心,却半点也不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