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祁晔都缠着雷诺不放,以至于哨兵中终于传出了流言蜚语,而这声音也终于传到了陆沉的耳中。
陆沉也不用提,因为祁晔根本就不瞒着他。
[那个雷诺,真是奇怪……]
[怎么了]
[团体赛的时候放水给我,平时对打也是……]
[你是向导,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祁晔皱眉。
[也许吧,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他心里藏着事儿……讲道理,他来了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讲过,大家连他到底会不会联盟语都不知道。]
[不是说训练辛苦吗?怎么还有时间关心别人。]
[你吃醋了?]
祁晔咧开白牙。
对面许久没有发来气泡。
[喂喂。]
祁晔想了想,添了一句。
[好啦,我已经和他们保持距离了。]
光脑弹动了一下。
[不早了,早点休息。]
祁晔叹了口气,把被子拉到肩膀上,闭眼,睡觉。
而陆沉则抹去光脑上的气泡,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去,长筒军靴划破湿冷的空气,在地面上发出鞺鞺鞳鞳的敲击声,长长的回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惨白的灯光只能照亮地面的一小部分。一扇沉重的机械门在走廊的末端,被涂抹成鲜红的颜色。
陆沉在门前停下脚步,伸出手。
“身份识别中,通过。”光脑上亮起绿色的指示灯,密封门松开紧紧咬合的机械锁。
陆沉收回手,解开腰间的枪夹拔出粒子枪,抽出靴筒里的匕首放到边上的托盘里,然后从门中穿过。
陈有良坐在空荡荡的审讯室的唯一一把椅子上,他看着对面的雪白的墙壁,表情平静。
陆沉走到祁成身边,透过单向玻璃看到自己曾经的上级。
陈有良,本次带领烛龙小队前来向导一大进行学术交流的负责人,徐文胤将军的下属之一,因为涉嫌泄漏重要军事机密,同时拦截军事情报、纵容下属打架斗殴、利用职位掩护进行秘密人体实验的行为,被紧急逮捕。
“问出什么了吗?”陆沉看着单向玻璃上的参数,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心跳、呼吸、脑部情感区、记忆区,都没有较大波动。
“没有。”祁成在边上神色严峻,眼尾的细纹似乎都多了一些沧桑。
“许将军会在平时训练我们一些反刑讯的技巧。”陆沉解释道,“一般的审讯不能奈他何。”
“祁将军。”一直面对着墙壁一言不发的陈有良忽然抬起了眼皮,仿佛自己透过墙壁看见了他们,“还有……陆少校,不进来叙叙旧吗?”
陆沉看了他半晌,“我来和他谈谈。”
祁成转过头来看看他,点了点头。
陆沉打开审讯室中的隐形出口,走到陈有良面前。
“陆沉。”陈有良面色平静,“好久不见。”
陆沉看着他,眼神深刻好似漩涡。
“胆子可真大,敢污蔑自己的长官,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吗?”
“我污蔑你什么了?”
“那我能不能问问你们为什么逮捕我呢?”陈有良反问。
陆沉嘴中吐出两个冰冷的字,“叛——国。”
“你可不要血口喷人!”陈友良冷笑,“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思,要是让许将军知道你敢这么对我……”
“你是个普通人。”陆沉忽然说道。
“什么意思?”陈有良皱眉。
“找个强向导过来。”这句话陆沉是对外面的人说的。
……
午休时间刚刚开始,青龙已经吃完了午饭,转身搭上了雷诺的肩。
“喂,兄弟,中午有没有时间切磋一下?”
青龙和雷诺是机甲大赛里唯二选择翼龙机甲的,两人的战斗思路有很多不约而同的地方。
雷诺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可以啊,走!修卡,你有没有空?帮我们把个风?万一有人不小心闯进来误伤到就不好了。”青龙又问边上的哨兵道。
叫做修卡的那个长相平凡的哨兵点了点头,“行啊,走。”
训练场的门口有一扇隔音门,十分的严实,在没有开启时是不透明的。
修卡百无聊赖地翘着腿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玩光脑上的单机游戏,忽然听见走廊那处的脚步声,他抬头往那儿看了一眼,敛下眼帘,嘴角微微勾起。
吃完午饭的祁晔正走在去训练场的路上,忽然感觉眼皮一跳,他疑惑万分地站在原地愣了愣,看了看门口空荡荡的椅子,下意识打开门。
“左眼跳吉右眼跳凶,难不成,有什么不好的事儿会发生?”
话音未落,头顶的灯光忽然一暗。
“小心!”
祁晔汗毛一凛,巨大的危机感让他浑身僵硬,他下意识往上抬头,只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在面前放大。距离是短时间内完全躲不开的长短,祁晔瞳孔急剧收缩。
正当此时某个青色的影子堪堪从上空滑过,面前忽如其来地出现一只急速靠近的机械爪子,祁晔只来得及后退两步,就被翼龙机甲冰冷坚硬的爪子握在手心里一个急转弯离开了门口。
轰的一声,另一只翼龙机甲狠狠摔在他刚刚所站的位置,扬起半天浮尘。
灯光绚烂,视线瞬转,祁晔只感觉自己被风刮得双颊生疼。翼龙带着自己转了个弯,才慢慢减速,落到地面上,将他轻轻放下。
而青龙刚刚从摔倒的翼龙机甲里跑出来,朝着自己喊道:“杰克!没事儿吧?”
这只是青龙驾驶的,那么这只就是……祁晔扭头看自己身后……
雷诺?
青龙已经跑到了近处,“不好意思,我本来想趁着午休时间和雷诺讨教一下机甲的,没有砸到哪里吧?”
祁晔扭了扭自己被爪子咯到的脖子,摇头:“没有。”
“那就好——唉,雷诺,谢了啊……”青龙朝着没有从机甲中出来的某人挥了挥手。
雷诺懒的理他们,转身操纵翼龙飞走了。
青龙若有所思地往门口看了一眼。
晚上训练完,修卡正端着脸盆准备去浴室,忽然被人搭住肩膀,从身后道:“喂,你今天望风的时候是不是溜号了?”
修卡笑得尴尬,“这不是忽然尿急嘛……怎么,教官找来了吗?”
“那倒没有。”青龙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差点砸到人了,你下次走开前能不能先说一声,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修卡撇撇嘴:“知道了,这可不是疏忽了嘛……”
修卡边说边撇开他走进浴室,关上门,懊恼的神情顿时收敛,黑漆漆的眼珠深处爆发出一丝狠戾。
……
刑讯室的强向导是个新来的女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她慢吞吞地把思维触丝伸到陈有良的脑域里,皱着眉头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咬着嘴唇,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陆沉,一副为难的样子。
“没关系。看到什么直接说。”陆沉站在她旁边。
“我看到……”女人回忆,“很多士兵,他们站成方阵,应该是在走正步。”
“是为了明天年初的总统大选准备的阅兵仪式。”陈有良在边上解释道。
陆沉面色冷硬,“继续。”
“还有,药瓶……”
“什么药瓶?”
“上面写着氯硝西泮……”
“是安眠药,你应该也知道,我有一些PTSD,晚上容易失眠。”陈有良耸了耸肩。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很多老兵都会得的病,陈有良确实有,他一开始是特种兵,应为这个才改做文书工作,这在军部是有记录的。
“还有呢?”
“还有……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是许文胤将军……他们在交谈……”
“谈什么。”
“应该是在安排人之类的去干什么……我可以看见桌面上有一个人的简历……”
陈有良表情自然,“估计是我们在讨论派来南区的教官人选吧,你知道,你们都是我负责的……”
“是谁?”陆沉紧盯着他,问边上的女人。
女人蹙了蹙眉,“记忆并不清晰,他有反抗的情绪,我不能看得很清楚……”
陆沉重复,“仔细看,是谁……”
“是……”女人抬起手扶了扶额头,身体微不可闻地颤了颤,忽然双眼一睁,手臂缓缓落下,声音平稳。
“不管是谁,有一个点已经很明白了。”
“那个人被安插进了全民机甲大赛。”
陈有良心下一震,面上不显,可面对单向玻璃的祁成却可以看到他的各项指标都在全面上升。
陆沉也同样震惊。
“还有,一个金发的年轻男人,在他的记忆中频频出现,他穿着军装,面部却模糊一片。”女人语速如弹珠,“是个有反侦察经验的哨兵或者向导,根据体型推断,哨兵可能性更大。”
“谢谢你,帮了大忙了。”走出审讯室,祁成亲自对这名向导表示了感谢。
向导一大的医务楼二楼,有一件医务室被反锁着门,上面挂着休息中的牌子,房间内一个红裙女人倚在窗边,摩挲着自己手中古旧的子弹,望着远方笑了笑,红唇微启。
“哪里,这是我的工作。”
“哪里,这是我的工作。”身着军装制服女人几乎是同步回答道。如果有人将两幅画面进行对比就会发现,她们的嘴部肌肉运动,语气和节奏,几乎一模一样。
安全门再度打开,一个蹬着高跟鞋的女人从审讯室慢慢走出来,在哨兵们的敬礼中慢慢离开,等路过一个转角时,微微一顿,眨了眨眼,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
唉,奇怪,我已经审讯完嫌疑人了吗?
高维空间中,一根细细的思维触丝正在慢慢地离开她的后脑勺,往回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