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瑾和于萍分手后,开着自己的奥迪A6,急匆匆往办公室赶。她的办公室位于现代城一栋写字楼的18层。
孙建军把严瑾让到接待室。在接待室等她的是一个打扮得体的女士和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看样子女子年纪四十不到,皮肤白皙,眉毛是很自然地乌黑,并经过精心地修剪,眼睫毛涂了睫毛膏,方脸,薄嘴唇,长发,发色被染成淡淡的栗色。她上身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羊绒立领七分袖的外套,靠坐在接待室的椅背上,玩着手中最新款的iphone plus。
孙建军对女士招呼道:“党总,我们严总严律师回来了。”
女郎站起身,伸出手,和严瑾轻轻地握了手:“严律师你好!我姓党,党芳菲。”又转身把身边的小伙子介绍给严瑾,“这位是我的助理王洋。”女郎开口说话,不经意间露出门齿上一点淡淡的黄色氟斑。
严瑾客气地招呼道:“我姓严,严瑾。党总,让你们久等了!”
党芳菲从精致的手包里抽出一张淡粉色的名片,递给严瑾。严瑾也客气地递给党芳菲一张自己的名片。严瑾看了看名片,只见淡粉色打底的名片上赫然印着晃眼的金色字:北京豪盛茂达新能源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
孙建军进来,给大家面前的茶杯续上了开水。
严瑾说:“党总,你们光临敝所,有何见教呢?”
党芳菲叹了一口气,说:“哪有什么见教哦!总不是遇到了麻烦事,才来找你这个大律师的!”
原来,党芳菲经一个山西朋友介绍,在北京认识了煤城驻京办事处的贾主任。这个贾主任老家是山西河津的,与党芳菲老家韩城仅隔着一条黄河。两人就以老乡相称。贾主任那叫一个热情,今天请她吃饭,明天又送来一些土特产。熟悉之后,贾主任趁党芳菲回家探亲时,从北京赶到韩城,邀请党芳菲到煤城参观。煤城的地市领导对党芳菲亲自隆重接待,都说欢迎党老板回家乡投资。煤城地区的班子成员中有个副专员也姓党,两人还是一个辈分。各级领导都说只要党老板来投资,绝对一路绿灯。贾主任为了促使党芳菲到家乡投资,天天介绍一些煤老板给她认识。一来二去,党芳菲就在吕梁花了七千五百万买了一个煤矿。谁知,开工不到一个月,煤矿就被安监局查封,说煤矿的安全许可证是伪造的。村民也来闹事,说是原来的老板该给他们的补偿款还差一千多万。
严瑾大致明白了,心里说:又是一个被骗的冤大头。
严瑾问:“当地政府不管吗?”
“开始的时候,领导出面打招呼,安监局就发一张临时许可证让你生产三个月,时候一到又被查封。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找领导打招呼吧!”
“不能办一张长期的安全许可证吗?”严瑾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但又不能不问。
“人家安监局说那里地质状况复杂,安全隐患很多,不适合开采。”
“你那个姓党的亲戚呢?不能帮忙?”
“唉,退居二线了!他说煤炭行业水太深,他也没办法管这件事。”
“党总的意思想怎么办?”
“能不能起诉卖家?他们欺骗了我们。安监局说他们的安全生产许可证是假的。”
严瑾想了想,说:“我们倒是办过一件和你们很类似的案子,不过,官司打赢了,钱还是没有全部要回来。”
党芳菲愣了一下。
“主要原因是对方破产了,没有了可执行的资产。你这个案子官司肯定可以打,但还得看对方有没有可以执行的资产。”
“资产肯定有!他们公司还有几家矿!”
“那就好办了!党总带了一些资料吧?”
“有有!小王,把资料给严律师看看。”
严瑾没有接王洋递过来的资料袋,而是转身对身边的孙建军说:“你让黄敏敏过来,把需要的资料登记接收一下。”
严瑾又问党芳菲:“党总,您看,我们今天能把委托合同签了吗?”
“行啊!我也希望你们律师尽早介入。”
严瑾邀请党芳菲:“党总,让他们办事吧!您到我办公室坐坐吧!”
两人来到隔壁严瑾的办公室。严瑾的办公室大约有三十平方,布置得古色古香。书柜、茶几、班台都是一水的明清家具风格。党芳菲进门就发出一声惊叹:“哟,严律师的办公室好气派,高大上啊!”党芳菲见到严瑾的办公室这么气派,心里有了底。她知道这家律师事务所实力肯定雄厚——能在京城的黄金地段租这么大的办公室,还装修得这么豪华,肯定是相当有实力。
“哪里哪里,在党总你们这些富豪眼里,这些算什么哟!”
党芳菲仔细看了看家具的成色、木纹,很懂行地说:“东阳的工艺,印度的紫檀。”
严瑾大为惊讶:“想不到党总还是个行家!党总,请坐!”
党芳菲颇为自得地说道:“我以前吧,在缅甸、泰国等地倒腾过木材,还做过玉器,挣了点钱。听说煤矿利润高,好赚钱,就想再干一把,谁知栽了跟头!唉,你不知道,煤城的这个事把我折腾得够了!严律师,你看看,我的鱼尾纹都添了好几道!”
党芳菲落座,严瑾坐在党芳菲的侧面,打开煮茶器的开关,说:“党总,喝普洱还是绿茶?”
党芳菲说:“客随主便吧!”
“那就喝点熟普吧!丽江的一个朋友前几天给我带了几饼,说是上了年头的,让我自己留着喝。党总尝尝,要是觉得还能入口,给您带两饼慢慢喝!”
党芳菲笑道:“严律师,没想到你年纪不大,情商了得!”
严瑾笑着说:“党总,我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吧?”
党总呵呵笑道:“严律师真会说话,我肯定比你大哟!”两人交换了年庚,严瑾才知道党芳菲居然比自己大了六岁。
严瑾认真地看了看党芳菲的五官,说:“党总,妹子到了你这个年纪,肯定惨不忍睹!啧啧,看看您,哪像是四十出头的人啊!妹子我过了三十岁生日,心里头就慌慌的,实话跟您说,我还悄悄地哭了一场!”
党芳菲惊讶道:“这么说,我们两个还是蛮有缘的了!我过三十岁生日的时候,喝醉了酒,也是哭得稀里哗啦的!”
两人相视而笑。
严瑾又问:“党总是如何知道我们所的?”
“我参加我们韩城在京城的老乡会,一个老乡听说我要打官司,就把你的名片给了我。我后来又听圈内的人说你们所去年在山西阳泉打赢了一个官司,帮一个投资商要回了钱,我就打定主意来找你了!”
两人正寒暄得起劲,严瑾的电话又响了。还是于萍的。严瑾对党芳菲说声不好意思,就出门躲到洗手间去接电话。
于萍在电话里说:“严瑾,假请好了,但人家等着要他柜子的钥匙,说有公章和证照什么的在他柜子里锁着,这两天要用。可我不知道他的钥匙在哪里啊,怎么办?”
大约人一旦遇到急事,脑子就会短路。严瑾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也把于萍给难倒了。
她告诉于萍说:“你打个114,就说找家正规开锁的公司。喊他们来个人,最多五十块钱,柜子的锁不就打开了嘛!”
电话那头的于萍“哦”了一声,她没想到自己觉得抓瞎、甚至无解的问题,在严瑾面前简直就不是问题。她不由自主地嘟囔道:“这样啊?!”
严瑾又嘱咐于萍说:“萍姐,你可不能自乱阵脚,叫人看出破绽,露陷了顺哥就麻烦了。”
于萍回答道:“我知道!我还是想见他一面,不知道你顺哥在里面受罪没有,说不定需要送点衣服什么的!”
“你把东西准备好,你等我电话,就这两天,我陪你去窦各庄拘留所一趟,带上钱啊。”
“窦各庄在哪?远吗?”
严瑾说:“在昌平。去了你就知道了!”
回到办公室,党芳菲站起身,告辞道:“严律师,你先忙吧!我得走了!”
“别呀!中午一起吃个便饭。我们再聊聊。我感觉和党总挺投缘的,再聊聊嘛!”严瑾挽留道。
党芳菲说:“再约吧!来日方长,今天就聊到这。听说你在西安上的大学,等你有空了,我们到秦唐府去吃正宗的陕西菜!”
“那我求之不得哩!”
“正式合同的事,你让下面的人打印好,送到我公司,我来签字就是了!我们按照合同走,这样不伤感情!”
“那就一言为定!合同签字了,我们马上到山西出现场!”严瑾表态道。
严瑾把党总和王洋送到电梯口,忽然想起茶叶没有拿。她不好意思地说:“党总,等等,我说送您的普洱茶饼还在茶几上放着哩。小孙,快去给党总拿来。”
送走党芳菲,已经到了十一点了。严瑾又给陈登山打电话,还是没有接。
严瑾让孙建军通知所里的王晨宇律师和黄敏敏一起到会议室开会。
严瑾请孙建军和黄敏敏分别介绍了北京豪盛茂达新能源投资有限公司提供的资料情况。严瑾说:“豪盛公司被骗一案,案值还是蛮可观的。我们有过在山西阳泉和煤矿企业打交道的经验,这一次也要抓住机遇,调动各方面人脉,把这件案子打赢。”
王晨宇律师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两鬓的头发都有些斑白了。他有些为难地说:“,严总,上回的胜诉,用了一些提不上桌面的办法,动用了好些个关系。现在的形势,和三年前不大一样,不要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哦!”
王律师从业几十年,经验十分丰富。他常说:“做律师就和开车一个道理,越是老司机越胆小。”遇到案子,最先想到的总是能不能够平平安安脱身。他最怕纠缠不清,甚至要踩踏法律底线才能打赢的官司。
孙建军有点不屑:“我们堂堂正正打官司,又不搞歪门邪道,有什么好怕的?哪有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的?!”
王晨宇撇撇嘴,一副“你个小毛孩懂个屁”的表情。他是个人精,早就知道孙建军被严瑾俘虏,成了严瑾石榴裙里的小跟班。他不屑于和孙建军争辩。
王晨宇和严瑾是合伙人的关系,他说的话当然要比孙建军分量重得多,严瑾不可能不重视。上回阳泉的案子胜诉就是王律师亲自出马赢的。这一次也还得请王律师坐镇指挥。
严瑾赶紧打圆场:“王老师说得很有道理,大家对目前的形势要有所警醒。中央三令五申颁布了很多条条框框,目前来看,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在新形势下,我们也要有新的对策。不能因为送个礼、吃顿饭就把事情办砸了!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嘛!小孙、小黄,还有我,我们都得多向王老师请教学习。”
王晨宇被严瑾的高帽子戴得舒服了一些。他说:“我绝没有反对接大案的意思。我主要的意思是阳泉的案子没有可复制性。我们得另辟蹊径,才能有备无患。”
孙建军赶紧接话道:“王老师,对不起,我年轻阅历浅,您得多带带我!”
严瑾附和道:“这个态度就对了!这个案子不能丢,这是前提。我看还是王老师亲自来抓,我来辅助。小孙、小黄也参加。小孙、小黄,你们赶紧把手里的事情交给其他律师,做好接受豪盛案子的准备。”
王晨宇问:“合同不是还没签吗?”
严瑾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明天,我和小黄去豪盛,一定能签下来。”
陈登山局长的电话直到中午十二点半才回。
陈登山问道:“小瑾,有事吗?上午一直开会,刚刚散会。还没顾上吃饭就给你回电话了。”
“回电话迟了,你还这么多理由!不知道人家着急啊?”严瑾故意责怪道。
“好了,是我的错!你说,有啥事?食堂的人还等着我吃饭哩!”
“也没多大事,人家想见你嘛!晚上你不要安排别的活动,叫上你的同学张恒,还有王洪亮,我把我们所里的小黄、司马两个美女叫上,再不叫其他人,一起聚聚行吗?”
陈登山犹豫道:“哎呀,现在这个形势下,到哪里吃饭也不安全啊!有事你不能电话里说吗?”
“安全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安排的地方闹中取静,从不接待社会上的外人。今晚就安排我们这一桌,这总该安全吧?”
听严瑾这么说,陈登山不好拒绝,只好说:“要不明天吧,他们两个明天下午要来局里开会,我给说说,人家来不来我可不敢打包票啊!”
严瑾笑道:“也行!那就这么定了!我明天下午四点把地址用微信发给你,你们打车来吧,这样目标小一些。”严瑾了解陈登山说话的调调,他这么说一般就是答应了。
严瑾叫来黄敏敏和司徒杰两个小美女,说:“明天晚上要和公安系统的领导吃饭,你们参加。”
严瑾但凡和司法系统的人吃饭,总要把所里觉得值得培养的人带上,一来可以搞搞服务,二来也要加深印象,为将来有事打好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