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意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她是个足够聪明的女人,自然明白了向哲来到这间屋子的意图。总帅府外从禁军派人来报之后就陷入了禁军的监视之内,这里应该是向哲可以选择的唯一出口。
但向哲好像并不怎么急着离去,他用手指兴致勃勃的逗弄着杨卫朝红润的脸蛋,问道:“几个月了?”
杨卫朝此时已经醒来,但不难看出这个小小的孩子并不排斥向哲。景意走上去为杨卫朝盖好被子,说道:“四个月了。”
“都四个月了。”向哲回想起杨卫朝出生的那天,也有人来到渝国使馆通禀。一转眼,竟然已经过去了四个月:“我刚来到长安的时候,日子过得无比缓慢。就算有林淼堂这样子的插曲助兴,我也觉得无趣至极。但自从屈淮从乾州回来,时间却好像白驹过隙,只让我感叹岁月如梭。”
景意不知道如何接上向哲的话,她也并不准备与向哲多言。她可以在这个时候面对向哲泰然自若,就已经是不俗的修养。杨定平与云湘粗暴的打开房门,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了正与向哲玩的欢快的杨卫朝,婴孩一下子啼哭起来。
向哲收回逗弄杨卫朝的手,景意将杨卫朝抱起来在怀中哄着。向哲轻笑道:“杨总帅,云湘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杨定平对于向哲的态度便没有那么友善了:“国师不是早就告辞了吗?怎么还不走?”
云湘轻嗤道:“渝国国师如此辛苦布下天罗地网,哪里会这么容易就走。”
三人对峙着。这里压抑的气氛已经不适合孩子继续待在这里了。景意抱着杨卫朝,有些无所适从。对杨定平的埋怨也涌上了心头,杨定平从进屋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来关心景意和孩子。好像一点也没有感受到自己妻子和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之时忐忑的心情。杨卫朝的哭声越发的大了,景意紧张的拍着孩子小小的身子,却没有什么显著的效果。
“出去。”杨定平冷冷的命令。
景意心里一沉,杨定平从未以如此冷淡的态度对待过她。此时虽已快要入夏,但夜晚毕竟寒凉。她还没有什么,但卫朝一点点的孩子,杨定平何以说出如此之言。
云湘感受到景意情绪的不对,她足够敏感。她深知此时景意已经无法理解杨定平的态度与焦灼,身陷刑部的是杨定平的挚交好友、幕后的重重迷影也许就摆在他们眼前。杨定平没有多余的心思和精力去照顾景意的情绪,她也同样没有。她劝道:“杨夫人,您还是先带着公子出去吧,这里有我们。”
景意不想走,但一句“杨夫人”唤醒了她。她保持着自己因由的风度,对着几人微微行礼,随后一言不发的退出了房门。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这让杨定平有一丝心情的舒缓。
“为什么带走我?”
向哲无奈的笑了:“我以为你的问题已经问完了。”
杨定平对着云湘道:“你先走,我和国师还有一些事情要解决。”
“好。”云湘的确没有多余的时间用在浪费上,她走到窗前,一边紧盯着向哲一边打开了窗户。向哲道:“在长公主府的时候不用太过焦急,可以等一等,还有人会到那里去。”
云湘冷声道:“只要不是让人恶心的东西,是什么都无所谓。”随即纵身下跳。以她的能力,她有把握在落地之时悄无声息,不被任何人所察觉。
杨定平目送云湘跳出窗外,继续看着向哲,只要向哲不回答他,他就准备一直和向哲这样子僵持下去。向哲为什么把他从轶合王府带出来?为什么说了告辞之后又在这里逗留?为什么一定要针对屈淮?这些都太不符合常理,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必然有着独属于这件事情的理由。
杨定平将整件事情在脑海中串联一遍,找到了疑似向哲逗留在这里的原因:“云湘现在已经走了,你有什么话,应该可以直说了吧。”
向哲特意留在总帅府等他醒来,却一直在与他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不是一种正常的发展趋势,向哲也不会是特意想要让他知道谁是幕后主使而留在这里。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向哲原本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是被云湘打断了。向哲留在这里而没有离去,就是为了继续与他交谈下去。
向哲眯起眼睛,这让他显得老奸巨猾。杨定平有一瞬间以为自己面前所站立着的并不是一个三十余岁的渝国国师,而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亡灵。
向哲道:“屈淮已经知道了一个秘密。现在你要知道另一个秘密了。准备好,这个秘密,有关镇北侯府。”
说完,向哲便从依旧开着的窗户之中跳了下去。和云湘一样,落地无声。
谁是局中棋?谁是局外人?
每一枚棋子,都不曾彻彻底底的掌握棋局或者窥探到棋局的全貌。只有下棋的人,才知道每一枚棋子的用处和结局。
长公主府。
在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之后,曲容并无耽搁,迅速的对这件事情做出了布置。就连整个王府对于云湘的态度,也不可谓不尊崇。甚至于云湘提出自己要亲自去见屈淮的要求,曲容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无直接拒绝。但从曲容委婉的措辞之中,云湘也明白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正在曲容安排人手的时间,长公主府果然如同向哲说的那般,又来了两位贵客。如果不是曲容的嘉德长公主府地处偏远,就凭着今晚接二连三到访的这些人,长公主府就能立刻成为整个长安城关注的焦点。
昭华郡主和高华郡主雷厉风行的走进来,高华郡主直接往椅子上一坐,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晚要老娘赶回长安?知不知道这一路有多麻烦?明天老娘又要被御史台那些人参上一本。”
从几人的精神状态来看,不难看出几人都一宿没有休息。昭华郡主虽面色沉稳,但眸中明显有交集之态。高华郡主却是怒气更胜,显然有着极大的怨气。
三更半夜,长安城门自然早已关闭。昭华郡主和高华郡主甚至不知道那个前来通风报信的人是怎么出现在南华寺的。但那个人口中的消息确实让她们震动。昭华郡主甚至来不及等到明天长安城开城门,就与高华郡主连夜回城。而高华郡主会被御史台弹劾的原因,应该是——谎报军情、夜闯长安。
事发突然,高华郡主和昭华郡主又没有屈淮那种“老子就是要现在进城你不让老子进老子就砍了你”的气势,对于关闭的长安城门确实束手无策。但昭华郡主和高华郡主身为平南王府的掌权人,总还是要有点特权。这两位直接高举着平南王府的虎符进了长安,而按照约定俗成,这是南境有紧急军情之时平南王府才会采取的措施。
南境草原确实是暗流涌动,但要说紧急军情,实在是没有那么夸张。所以只要御史台那帮人脑袋没毛病,高华郡主和昭华郡主被弹劾的事情肯定是免不了了。
曲容对于昭华郡主和高华郡主在这个时候回来很是诧异:“你们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昭华郡主看见曲容如此反应,便明白了:“一言难尽,我长话短说。有人给我们送来了消息,说杨总帅在轶合王府大开杀戒,将轶合王府屠戮殆尽。长公主派人要我姐妹二人速回长安。”
曲容回答的斩钉截铁:“长公主府从未派出一人前往南山。”
“行行行行!”高华郡主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直到现在她们都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她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只想立刻切入正题:“人我已经拿下了,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再去考虑他。杨定平到底干了什么?轶合王府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曲容还欲解释,云湘已经等不急,对着高华郡主说道:“杨定平和屈淮都没有杀人,他们中了圈套。现在屈淮在刑部大牢中,我必须进去见他。”
曲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云湘为什么执意要见屈淮,云湘现在也明显不准备依靠他见到屈淮了。但曲容还是将一些事情交代明白:“屈淮在去轶合王府之前见过司马兴义,说了什么我们一概不知。之后他便前往轶合王府。而原本应该在轶合王府的杨定平却不知所踪。最后刑部到达之时,只看见屈淮与整个轶合王府的尸体。”
云湘急道:“高华郡主,您知道的,屈淮身体不好。再不让我见到他,我性命难保。”
“祖宗的。”高华郡主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考虑联系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一脚踹出一个椅子,对云湘说道:“去换身衣服,把自己脸遮一遮,和老娘去刑部。老娘就不信了,城门都进来了,还进不去一个刑部!”
烛火照映之下,几人的面色,越发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