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关海峰吗?”林语仔细地看着他的脸,“我不明白,你的朋友明明说你出了车祸,为什么你还好好地站在这里?”面对一个生龙活虎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林语实在没有勇气说出“死”这个字。
她的心里充满疑问,虽然关海峰当年的故去曾经让她无限悲伤,但是她确实并没有亲眼见到他身后的一切,包括埋葬他的坟墓。
说他已经去世了的这个消息,也是林语去医院时,那位陌生的护士告诉她的。当时她只顾着哀痛,并没有向任何一个人去求证过这个消息的可靠性。
眼前的这个人如果真的是关海峰,那么当年他的死就是一场误会。既然他并没有死,那为什么李更生他们却没有再联系她,告诉她这些事实呢?
林语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好吗?”关海峰看着林语,征求她的意见,林语点了点头。
那个闯了祸的小伙子看见林语没什么事了,很老实地走到她身边来问:“大姐,我可以走了吗?”
林语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灰尘,摇了摇头,“你下次如果再这么冒冒失失的,撞倒个老太太可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林语教训他,那个小伙子一连串地点着头。林语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他这才如同得到大赦令一样,跨上自行车,一溜烟地跑了。
林语见旁边有一家小水吧正在营业,就向关海峰指了指,关海峰笑着点了点头,跟着林语走了进去。
他俩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林语要了一杯牛奶,关海峰点了一杯咖啡。他俩互相打量着对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林语有千百个问题想问关海峰,但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你是想问我那场车祸是怎么回事,是吧?”关海峰终于打破了沉默。
林语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是我这一辈子最不堪回首的记忆。”关海峰喝了一口滚烫的咖啡,借以稳定自己的情绪,“你知道,我哥离婚以后去了日本就一直没有回来,他前妻坚决不肯要孩子,他的孩子就由我父母看护着。前两年,我母亲因病去世了,我父亲一个人在沈阳和我一个没有结婚的表哥一起,帮我和我哥看护孩子,渐渐的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他把腿摔断以后,就更没有办法照顾两个孩子。我哥的前妻把我侄儿接走之后,我也想把我儿子送回北京。那个时候,刚巧刘西也想把儿子接走,所以我跟她一说这事,她立马就同意了。我跟她一起到沈阳的时候,才知道她之所以同意把儿子接走,是有原因的。”
林语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刘西跟她的嫂子争公司的控制权争赢以后,她跟从美国到大陆来考察的美国总部那边的一位高管认识了,那个人到北京的时候,刘西的哥哥已经去世了,是她代表公司全程接待那个人的。那位高管那个时候刚离婚不久,对刘西几乎是一见钟情,他离开中国之前,向刘西求婚,刘西答应了,但是刘西有个条件,就是想把儿子带到美国去治病。她觉得那边的医疗技术更先进,看那里能不能让儿子的病有所起色,那个美国佬还真同意了。刘西就想把儿子先接回北京,然后跟她一起办出国的手续。”
关海峰看着林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想她一个人去接孩子不方便,因为那个孩子一旦你久一点没有跟他生活在一起,他就非常的认生,对带他出远门更是非常的抗拒。我到成都来办完事情,看过你之后,就从成都直接飞到沈阳,然后准备跟她和儿子一起坐飞机回北京。
但是没有想到临走的前一天,发生了一点事情,我得留下来处理,我只好让刘西和儿子先走,我带着行李坐第二天的飞机回北京。那天下午,我开车送他们俩去机场。一路上,刘西都在抱怨我,说我只顾着工作,不管儿子。我埋怨她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想把儿子带去美国,说着说着,我们俩就吵了起来。”关海峰的声音有些哽塞。
“我骂刘西,现在她倒是找到自己的归宿了,当年为什么不放过我,还想方设法地破坏我和你之间的感情。刘西说,她看不惯你对她的那个态度,她说她最见不得哪个人在她面前那么嚣张,敢跟她顶嘴。她就是想杀杀你的锐气,让你知道一点好歹。我就骂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只顾自己利益,完全不顾别人。刘西嘲笑我,说是我自己胆小怕事,活该被人欺负。
那么多年,我事事处处让她,不跟她一般见识,还不是因为我让她生了这么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儿子,我一直觉得自己欠她,所以处处忍让。没想到她却这样侮辱我,我被她的那些话,气得快要疯掉。那个时候,儿子因为很久没有离开过爷爷,单独和我们在一起,很认生,一直哭闹个不停。刘西就把刚给他买的溜溜球拿出来给他玩,但是他从来没有玩过这样的玩具,抓不住那个圆溜溜的球,球就滚落到了我的座位底下。刘西想自己俯身过来捡,但是她的手里抱着孩子,够不着,我叫她呆会儿再捡,孩子又拼命地哭闹了起来。
那天刚巧在下雨,雨虽然不大,但是路很滑,去机场的路上,有一段路发生了车祸,路就变得很窄,所有经过那里的车都开得小心翼翼的。我叫刘西想办法哄哄孩子,最好在到了机场,或者是到了路段比较宽阔的地方以后再捡。孩子大哭,我跟刘西又吵了起来,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我只好答应找个地方把车靠边停下来,我自己给他捡。
就在我解开安全带,正准备打灯减速靠边停车的时候,一辆没有打任何灯,不知道什么原因停在行车道上的大货车,让我差点一头给它撞上去。
我吓了一大跳,赶紧往自己的左手边打方向盘,想避开它,就在我快要绕开右手边这辆死车的时候,迎面一辆大货车向我冲了过来,我又赶紧向右猛打方向盘,没想到动作幅度大了点,我们的车一下子就侧翻倒在了马路上。后来他们告诉我,那位撞我们的大货车司机,是想冲黄灯过路口,当他看见我们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踩刹车。”
关海峰停顿了一下之后,接着说道,“在车侧翻的那一瞬间,我什么也不知道了。很多天以后,他们告诉我,我儿子在翻车的时候,被甩出了窗外,把脖子给拧断了,当场死亡。刘西虽然受了重伤,但很快就脱离了危险期。
我因为没有系安全带,在车侧翻的时候,跟着一起翻滚,造成了全身多处骨折,由于我的伤势太严重,他们怕我死掉,就赶紧将我送到沈阳市区里的医院,但是医生看到我那副情形,抢救了一阵之后,感觉有些无力回天。我大哥知道以后,马上想办法把我从沈阳接到北京。
当时我的腹腔积血,全身多处骨折,最严重的是,我的血管出现了血栓,医生说,如果这些血栓不能化解的话,我可能一辈子都会成为植物人。在我的意识还比较清晰的时候,大哥问我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愿望,我向他们表示在临死之前,想再见你最后一面。大哥对我说,他让李更生马上给你打电话。
我的左腿因为深度感染,不得不进行截肢手术,才能保住性命。做完截肢手术以后,我昏迷不醒。伤口的感染一直没有控制住,我连续发高烧,打了很多退烧针都不管用,谁都不对我的病再抱希望。就连医生都说,如果我能够活过来的话,那就是医学上的一个奇迹。
他们说你到北京的时候,我刚做完手术,还在昏迷,你是哭着离开医院的。就在你看过我之后的第二天,我的手指竟然能够动了,慢慢的我居然睁开了眼睛,意识也逐渐的开始恢复。他们都说你是我的福星,我提出想再见你一面,可是他们说你已经离开了北京。我稍微好了一点之后,刘西的家人却开始找我的麻烦,他们怀疑那场车祸是我故意报复,想置刘西和我儿子于死地,不想让他俩顺利的出国,为了这件事情,他们纠缠了我好几个月。
后来,我让李更生打电话给你,他说你的手机已经停机了,他又打到你原来工作的报社去找过你,他们说你已经辞职走了很久了,谁也没有你最新的手机号码。我让成都公安那边的朋友通过暂住人员管理档案也找过你,他们说没有找到你的资料。”
林语看着关海峰,眼泪汹涌而出,“我没有回成都,我去医院里面看过你以后,第二天,我就决定了留在北京。我在北京呆了足足有半年,才回成都的。”
“啊,怎么会这样?我们都以为你已经回成都了,所以我们一直想方设法在成都找你。大哥后来派人去你原来工作过的报社问,他们有人说你去了上海,有人说你去了广州,甚至有人说你已经出国了,反正谁也不清楚你究竟去了哪里。”关海峰看着林语的脸,迟疑了一下以后,轻声问道,“那个时候,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