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遥坐直了自己的身子,古老的杉木椅在幽静昏暗的房间内发出了“嘎吱”的声响。
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书桌前的一张空白稿纸,脑海中全是赖蔷樱那句触动他心灵最底层的话。
抬头望着略显斑驳的天花板,茫然的视线似乎在过去的记忆之中彷徨挣扎。
为什么她会知道?
不对,为什么死不了?
还是不对,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陷入沉思的墨遥不停转动手中的钢笔,而他的思绪也开始越发混乱。
他望向放在稿纸上的左手,上面带着一只造型普通的手表,一看就知道是个便宜货。墨遥之所以带手表,主要也是为了遮掩手腕上的痕迹,还有强迫自己遗忘过去的记忆。
多年前的伤痕如今早已淡化为一道细长的红色浅痕。然而每次一取下手表,孤独与绝望的回忆总是会瞬间充斥着墨遥整个大脑。
大学时期的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从来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认为他就喜欢自己一个。
其实连墨遥自己本身,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到底在做些什么。
“或许这个世界,不是自己想拥有的。又或许,只是世界不想拥有自己而已。”
墨遥回想起当年的某一个周末,自己一个人静悄悄的回到大学的宿舍。宿舍内空无一人,原来同学们都已经各自回家了。
突然地,他就从书包里抽出锋利的刀片往自己的左腕上轻轻一划。
鲜红的血液滴答滴答的流了下来,墨遥静静的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左手,眼神非常平静。
并没有疼痛的感觉,原来割腕是死不了人的。随后他微微叹了口气,昏倒在了宿舍的走廊外。
这件事情在当时可以说是轰动了整间学校,周遭的人纷纷报以疑问的眼光,然而墨遥却不想多说什么,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出那种事。
若真要找出一个原因,大概就是好奇心使然吧。
对于人们的各种猜测,墨遥却觉得他们的行为很奇怪。明明就不是真心关心自己,为何偏要讨论自己?
老实说,墨遥并没有寻死的理由,他对自己的生活十分热爱、满意,也不会讨厌身边的人。
他并不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只是单纯想体验死亡。至今他依然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想法。
墨遥握紧手中的钢笔,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没有意义的杀害,只是单纯的想杀害...
被灰色乌云笼罩的草原,从远方的角落看得到成群的乌鸦。夕阳的映照之下,这片荒凉的大地是多么的寂寥。
这一夜,姐姐又再一次站在了妹妹的面前。
与以往不同,姐姐这次终于对着妹妹开口。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让妹妹感到害怕,还有一丝孤独。
“为什么?”
姐姐一直是最爱她的亲人,而她最爱的也是姐姐。可是到底为什么?
“你知道我并不恨你。”
“可是你还是杀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杀了我。所以到底为什么?”
“那你现在恨我吗?”
姐姐没有再说话,她又变得跟以前一样。眼神是那么的空洞、无助。
妹妹心中大痛,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无解的死循环一样。两人都堕入无尽的深渊,永远得不到救赎。
......
夏阳坐在咖啡厅的吧台前面,回头看着刚从门口走进来的何守。何守在村子里开了个农庄,本身也是咖啡厅为数不多的常客之一,听说他的母亲和孩子今晚碰到中庭的人。
“我也是听我老妈子和儿子说的。”
“是阿强小朋友吗?”
何守点了点头。旁边的江天启却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之见他递过一瓶冰冷的啤酒到何守的面前。
“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听说打扮得很体面,人也很有礼貌。我老妈子说就像在和电视剧的演员说话一样。”
众人不由得轻笑。
“搜山那天我们也见到了中庭的管家辰翰,一个挺不错的年轻人。”
夏阳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
“他当时还很积极的跟我们一起去搜山呢。”江天启大笑。
“希望村子里的那些谣言会消失吧。”
何守一愣,一时间没明白夏阳到底在说些什么。
“什么谣言?村子里有谣言么?”
夏阳将当天晚上搜山的时候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对话说出来。语气中中肯肯,并没有让人感到有讽刺的意思在内。
“前一刻我还劝中庭的人应该多些出来走动,和村民们多作交流。没想到下一刻就听到那种对话,当时我都不知道多不好意思。”
夏阳无奈的摇了摇头。在与何守、杨广泽等人碰了碰杯后,将啤酒一饮而尽。
“辰翰当时嘴上虽然是说没关系,可我猜他心里面一定很不是滋味。”
众人同时叹了口气。
咖啡厅里只剩下江天启、何守、杨广泽还有夏阳四个。死亡般的寂静充斥着四周,他们在一瞬间竟都说不出话来。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杨广泽。
“其实村子里的人,都很单纯。或许正是因为村民们都太团结了,所以才会有如此极端的排他性。”
一旁的夏阳忍不住反驳。
“可是说出那种话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怪不得中庭的人会突然就这么着急的跑出来跟大家打交道。再不现身的话,谁知道村民们还会再传什么更可怕的谣言。”
“是啊,其实这件事双方都有一定的责任。”
“其实后来我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懂的地方。”
夏阳手指敲了敲吧台,神情十分疑惑。
“什么?”
“若村民们仅仅是说中庭的人,那我倒可以理解为是排他性比较强的缘故。毕竟我也是外地人,经历过这些所以能理解。可为什么他们对副书记都会说这么难听的话?”
话音刚落,夏阳还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几下,身边几人神情都变得有些僵硬。
“其实这还是排他性的问题。”
“为什么。”
“在血缘的基础上,村民们也会自发的将地缘关系进行区分。”
听到杨广泽这句话,夏阳心里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
“当年改革开放之后,有一段时间村子里人数忽然暴增了两倍,原因就是与村子里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在那段时间搬进小衫村。”
“原来如此。”
“从那时候起村子就明里暗里的自动分成了两个派别,一直延续到至今。虽说不再如以前那般计较,可多少还是会有人介怀。我猜搜山那晚听到的,或许就是后来搬进村子的人的派别吧。”
无奈的苦笑一番,杨广泽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村子里的原居民一直以墨家、中庭之家还有欧阳家三大家族唯首是瞻。被排挤的新居民自然而然会对那三家有仇视的目光。”
夏阳点点头。
“随着《村民委员会选举法》的颁布,村长的位置便一直在原居民推崇下由中庭之家与墨家轮流担任。”
“我看这个才是矛盾的真正根源吧。”
一旁的江天启点了点头。
“不过,更重要的还不是这些。传闻副书记曾经自杀未遂。”
“不会吧。”
夏阳是真的大吃一惊,墨遥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而他自己也曾与墨遥交谈过,给人感觉十分随和,也很好客。性子虽是算不上热情奔放,可内心是真的善良。
“我也是听说的,而且副书记还有另外一个小说家的职业夏阳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
“村子里总有些人对小说家是有偏见的,许多人认为那是不务正业。而偏偏这个职业又与村委副书记重合,所以会遭人诟病也纯属正常。”
“我懂了。”
夏阳总算是恍然大悟。副书记虽然位于村子的领导中心,但是过去的记录和特殊的副职业却让他跟夏阳一样成为村民眼中的异类。
四人又再次一同碰杯,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夜无话...
八月十八号的清晨,一道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欧阳顺。揉揉惺忪的双眼,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话筒。
泣不成声的哀嚎顿时传进耳朵里,是女人悲伤的哭声,欧阳顺完全听不懂对方到底在讲些什么。
“不好意思,请你先冷静一点好吗?”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指着六点。欧阳顺微微打了个哈欠,心中感到些许不耐。
“这位女士你先冷静一点,请问你是?”
“欧阳院长,我是林娴。”
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十分急促的回答,语气听起来带了几丝哭音。欧阳顺身子猛地一震,脑子也瞬间清醒了几分。
欧阳顺的内心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徐家居然在这个时间段打电话过来,莫非是徐惠出了事?
“院长...呜呜...我女儿她,她好像...”
欧阳顺耐心的听着,可到后面越听越是心惊。
他从林娴哀痛欲绝的泣诉声当中,隐约的辨识出女儿、呼吸没了、死了、摇不醒还有冰冷这几个字眼。
电话另一端的林娴在说完之后终于是崩溃了,欧阳顺也来不及说什么安慰的话。
“我现在马上赶过去,十分钟之内就赶到。”
欧阳顺不等对方回答,就立刻挂上了电话。哭喊得歇斯底里的林娴让欧阳顺直觉感到徐惠的情况似乎不太妙。
躺在床上的纪西宜坐直身子揉揉眼睛,然后打了个大哈欠。看到欧阳顺一脸紧张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疑惑。
“一大早就要出诊?”
“徐家的女儿似乎出了点问题,我过去看看。”
“我好困,想继续睡。”
“嗯,你睡吧。不用管我。”
说罢欧阳顺拿起公事包和白大褂便风风火火的冲出了欧阳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