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浩辰一直等到叶思关上小房间的门，这才转头看向陆如画，发现她也正从那扇门上收回视线。

“我不许你再说傻话！”

陆如画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再抬起眼的时候，里面盛满了无奈与恳求，“浩辰，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不管你愿不愿意听，都请你听我把话说完。”

狡猾！真狡猾！她分明知道的，他从来都不会拒绝她的任何一个请求，也从来都无法抵挡她用这种眼神望着他。她知道的，可是却偏偏吃定了他这一点。

“我可以听你把话说完，但是我并不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

眼见叶浩辰已经有了明显的松动，陆如画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角，看他有些恼怒地盯着她，陆如画便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直接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到床边坐下。

“浩辰，我没有在讲气话，也不是在开玩笑，而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打算跟你讲这些的，也是很早之前就有在思索的，所以希望你能认真地听完我说的每一句话，不要反驳，也不要打断。”

叶浩辰点点头，一副隐忍的表情，毕竟他大概能够猜到陆如画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有无法拒绝她这种恳求的眼神。

“浩辰，当年离开你并非只因为妈妈的威胁，更多的，其实是我知道我自己无法跟你在一起，即便没有叶家的阻拦，即便有了思思，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因为我知道，陆如画已经消失了，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那个叫陆如画的姑娘了。我失去的并不仅仅只是父母、陆家、宝华和我的名字，我也失去了我自己，我不知道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的陆如画到底是否还能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后来，我得到了答案，陆如画已经死了，死在了那间牢房里，她被我自己在一夜夜的梦魇中亲手扼杀了。所以浩辰，现在在你面前的人，不是陆如画，而是锦瑟。

五年前我就知道自己配不上你，而五年后，一无所有的锦瑟依旧配不上你，所以当年，我并不怨恨你的母亲。只恨命运的捉弄和我自己的懦弱。”

听到这里，叶浩辰明显很激动，他似乎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潜意识想要拉住陆如画的手，却被她抬手堵住了嘴唇，“别讲话，听我说完。”

“五年前离开的时候我就没有想过能够再跟你在一起，说实话，当年走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思思，我可能已经找了一个日子跟陆承意同归于尽了，但是因为思思，因为你，我决定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放下仇恨。

我丢掉姓名，成为锦瑟，为的不过是更好地报仇。其实这次回国，我所想的便是报仇，当然，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陆承意的手段和实力，我自己的力量便是以卵击石。

但是，这就是我的命运，如果就这样放下仇恨，人生对我来说不过是苟且，不是生活，我已经是一个活在仇恨里的行尸走肉了，没有了仇恨就相当于抽去了我的灵魂。

所以，我要报仇。我要看着陆承意为他的贪婪和扭曲付出代价，我要看他抽筋剥皮，我要让他受到制裁。但是，我的计划里没有你和思思，我不允许你们也被牵扯进来。

浩辰，请好好地抚养思思。我知道叶家不会让你独身一生，我也希望在我之后你能够找到一个真正能够在阳光下爱你的女人。我不奢侈她能够因为爱你而施舍给思思多少的怜悯，我只希望她能够善待他，等思思长大成人后就放他走吧，让他一个人去成长。

还有就是，永远都不要告诉他真相，我不希望他一辈子都带着他妈妈的阴影活着，我希望……”

然而，陆如画的话还没有说完，叶浩辰就食言了，他大声地冲病床上某个自说自话的女人吼道：“够了！够了！”

陆如画显然没有想到叶浩辰会反应这样激烈，她分明为了不让他受太多刺激，而斟酌了很多舒缓的词句……

只见叶浩辰此时红着眼圈，双目布满红血丝，额头上青筋乍起，像是在压抑着身体内不断想要爆发的自己。

“陆如画，我就问你一句，你当我什么？”

“浩辰……”

陆如画还没有解释完，叶浩辰就已经开始暴走了，“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是死人吗？还是懦弱到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

“不浩辰，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的仇恨，什么叫找个能够活在阳光下的女人，我告诉你陆如画，你的仇就是我的仇，一切我都会安排，你就乖乖等着看陆承意粉身碎骨就行，还有，我发誓，如果你遭遇了什么不测，我就立刻把叶思扔给一个会天天折磨他的女人，让他无法得到善待，让你闭着眼也良心不安！”

陆如画有些痛苦地抚了抚额头，她能够预料到叶浩辰听到她的那些话会有些过激的反应，但是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激烈的反应，以至于她真的相信他会按照他刚才的那些口不择言来实施。

“浩辰，你冷静一些，你现在说的这些气话即使不是真心的，被思思听到，他也会难过的。”思思虽然还小，但是心智却相当成熟，又因为生活在单亲家庭中十分敏感，所以这些话如果被思思听到，一定会很伤心的，说不定还会让他们父子间产生隔阂。

“我不怕他听到，如果你都没了，我还要他做什么！”

在成为叶思的父亲之前，他爱的是眼前这个一直将他往外推的女人，他是因为爱着她，所以才那样地爱着他们的孩子。如果失去了陆如画，那么叶浩辰真的不知道这些年来的苦苦寻找和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的意义在哪里。

他所想要的不过是跟她一起白头偕老，跟她一起将叶思抚养长大。叶浩辰对未来的计划里，每一天都有着陆如画的存在，但是很明显，她的未来里没有他。

陆如画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使劲儿地捏着，不停地用力，不停地用力，以至于她感觉自己似乎能够听到死亡边缘的呼唤声，一声声的心跳好像是要告别这个世界一样，每一声都那样地用力，那样地沉重。

她很感恩能够在这苟延残喘的生命里遇到这样一个爱着她的男人，即便他是因为从前的陆如画才爱上她的，但是他却依旧爱着这个已经失去了自我的锦瑟。

陆如画相信，这个世界上大概已经没有任何一种感情能够让她这样的动情和留恋，让她无法自拔而深陷泥潭。

“浩辰，我明白你的感情，我很高兴，但是我不能连累你。”

除去报仇的危险，陆如画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她知道，自己的心结一直没有解开，即便以为叶思的出现而舒缓了许多，但是那个梦魇就像是一颗黑色的种子，正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在她的心脏中生根发芽。

陆如画相信，只要陆承意能够大摇大摆地活在阳光下一天，只要他能够随时威胁到她的家庭、她的孩子，那么，早晚有一天，这颗黑色的种子会像是喝足了鲜血一样，瞬间嗜血地疯长、疯长，抽藤而出的藤蔓会伸出宽大的叶子，慢慢地将她的心房包裹、吞噬。

她想，那个时候，她大概会被自己的意识吞噬窒息吧。

叶浩辰却丝毫听不进陆如画的劝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整个人都转过来正视着他。

“如画，看着我，你告诉我，我是谁？”

陆如画有些懵，呆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叶……叶浩辰？”

看着他那呆萌呆萌的样子，叶浩辰竟然在极度生气的情况下被戳中了萌点，态度也缓和了不少，“我是说，我是你的谁？”

这个时候，陆如画已经明白叶浩辰想要表达的意思了，眼睛瞬间有些发酸，却努力睁大眼睛想要把眼泪吸回去，只可惜泪水越积越多，最终还是滚落下来，砸在了他的手腕上。

“你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爸爸，我最爱的人……”

是的，眼前这个男人和叶思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是她最爱的人，也是最想要保护，最希望能够得到幸福的人。

所以，她才最不希望见到他们被她一起拖进到黑暗中啊。

“那不就对了，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妈妈，也是我最爱的人。你应该放心地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让我挡在你跟思思的面前，所有的事情，我来做。”

包括你的仇恨，包括你的幸福，全部都交给我。

说实话，陆如画身上的坚强和坚韧曾经是十分吸引他的地方，是让他觉得她跟别的女人不同的地方，然而现在，这些与众不同却让他很头疼。叶浩辰真的很希望有些时候她可以不那样的坚强，像绝大多数女人一样，展示自己的软弱，乖乖地躲在男人的身后。

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便不是陆如画了。

“浩辰，我知道你愿意为我做到什么程度，我很高兴。但是我不能将报仇的事情交给你，因为……如果不是我亲手做的，我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原谅自己……”

“为什么？”

叶浩辰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陆如画为何会这样执着，只是一味地想要帮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解决好，他第一次发现，很多事情，即便他能够替她做到，但是可能并不是她所想要的。

陆如画抬起眼，眼中的泪水不断地划过脸颊，温热的泪滴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叶浩辰的手腕上，烫的他心疼。

“因为……因为陆承意能够出现在陆家完全是因为我，因为我害怕孤单，所以才恳求爸妈带一个孩子陪伴我，结果却因为这样而害死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