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定尧与王默正也是从小打到大的情分,王默正虽然和王静佳是一母同胞,可却人如其名,沉默寡言。
长孙不日就要回京,英国公老夫人早就开始张罗着为他续弦的事了,孙子木讷,她想为孙子找个活泼的,可又怕太活泼了不喜欢孙子的性子,找个同样不爱说话的吧,两个人都不说话,这感情还怎么相处,可愁死老夫人了。
门第高的人家不愿意做续弦,门第低的又有些上不去台面,毕竟将来是要做英国公府主母的人,怎么也要有那番气势。
“永庆侯府二房的嫡女?”老夫人捻着手上的佛珠,心里思量着:“这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不知人品如何?”
“宴会上孙女见过,美貌端庄,性子温婉坚韧,配大哥那块木头倒还委屈了呢!”王静雅随手拿起桌上的果子,咔滋咔滋的吃了起来。
“你这个丫头,怎么这样说你哥哥!”老夫人嘴上笑着,却想着还是找人再打听打听。
“英国公府?”江氏摇摇头,皱着眉说道:“这小娘子的帖子都是你发的,许是与哪家小娘子一同来的吧。”英国公夫人不在京中,江氏和苏成晚都没有往他们府上下帖子。
“这英国公世子倒是不错,只可惜是个鳏夫,还带着个女儿,说什么也不能委屈你姐姐嫁过去就当母亲不是?”江氏可惜的摇了摇头,又继续扒拉宴会上的收获。
“今日宴席,钟世子怎么没有来?”江氏看了知客录,抬头问道。
这未婚妻家办宴会,未婚夫怎么也应该鞍前马后的帮忙才是,钟定尧怎么宴会上都没露面呢!
苏成晚强撑出一副笑脸来,说道:“他拖珍儿妹妹给我告罪呢!说是军中有事,最近忙得很,过了这阵子就好了!母亲看中了哪一家?”苏成晚掩饰住内心的苦涩,又岔开了话题。
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钟定尧的消息了。
“我觉得这几家还不错,你来看看。”江氏不避讳女儿未嫁的身份,拿着名单与她商量。
最后,选中了怀化大将军孟家的嫡长子和宋阁老家的幺子,愉快的约着两位夫人喝茶进香了。
秋高气爽,江氏与宋夫人相约一起去报恩寺进香,报恩塔毁于火灾之中,其原址上又立了一座新塔,皇上亲笔题字:福来塔,取自佛语祸往者福来之意。
宋夫人有四十多岁,圆盘脸,身子有些发福,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气的样子。宋阁老四子两女,长子和幺子为嫡出,许是宋阁老教子有方,宋文博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因为祖母离世守孝,这才耽搁至今。
宋文博和苏成泽是国子监同窗,苏成泽对此人的评价是:“学问精深,为人规矩,思虑过多,略显呆板。”这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因此相比起舞刀弄棒的孟家江氏决定先相看相看这位。
苏成晚悄悄地打开车窗帷幔的一角,瞥了一眼策马在宋夫人马车旁的宋文博,他穿了一件雨过天青色的云锦长袍,袖口和领口都用金线绣着祥云纹,腰上只别着一个品竹色的扇套,隐约能看出是绣的翠竹。身子有些瘦削,肤色略白,一看就是不经常晒到太阳的样子,应该是个古代宅男。
苏成晚心中点评着,戳了戳堂姐的胳膊,问道:“姐姐觉得如何?我觉得文弱了些。”
苏梓桐面色羞赧,打掉妹妹掀帘子的左手,嗔她一眼说道:“冒冒失失的,哪有一点端庄的样子,这也是小娘子说的话!”
“这有什么?夫君可是要相伴一生的人,一定要姐姐觉得好才行!”苏成晚不以为意,又偷偷的往外看。
她看到当有人路过时,宋文博会轻拉缰绳,减慢速度,等人过去后,在策马赶上,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在苏梓桐的耳边低语了一阵。
只见苏梓桐面色越来越红,似乎要滴出血来,一双如水的眸子却渐渐亮了起来。
若是不能两情相悦,最起码嫁个心地良善的也好。
进过香后,江氏和宋夫人一起到后厢房喝茶,就打发苏成晚和苏梓桐去寺前庙会上逛逛。
天子脚下,太平昌盛。两人一人带着一个丫鬟,一行四人在集市上闲逛起来,宋文博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护着。
毕竟是初次见面,若是太近了,就有些唐突了,若是远了,又起不到保护的作用。
苏成晚满意地点点头,苏梓桐看在眼里,水眸越发明亮起来。
“娘子,钟世子!”百合开心的拽了拽苏成晚的袖子,示意她往左前方看。
钟定尧正在一个卖首饰的摊子面前,细心地挑选着什么。
“表哥,你怎么好好地不走了?这些东西我表嫂看不到眼里去吧?”王静雅纳闷的回头看了一眼突然止步的钟定尧。
今天母亲和姨母相约来进香,表哥就拽着她出来,要看什么卖剑谱的,连丹丹都不带着,说是耽误事,怎么这会这首饰摊前边不走了,还都是些艳俗低劣的首饰。
“别说话,站好!”钟定尧嘴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却口吐恶言,把手中一支比翼簪插到了王静雅的发髻上,由于动作粗鲁,几乎插到她的头皮。
“表哥,你发烧了?”王静雅踮起脚,拿手背试了试钟定尧的额头,不热啊!
可这一幕看在苏成晚眼中,却是一个为表妹簪花,一个为表哥擦汗,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怎么了?”苏梓桐见妹妹不走了,转头疑惑的问道。
“我觉得有些口渴,咱们去前边的茶馆喝杯茶,歇歇脚吧。”苏成晚不着痕迹的挡住了苏梓桐的视线,拖着堂姐往一边的茶馆走去。
今日是给姐姐相亲的日子,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再让姐姐那刚生出来的对未来的希望有毁灭在摇篮中。
看到苏成晚消失在街边的铺子之中,钟定尧的笑容淡了下来,把手中的簪子扔给王静雅,说了一句:“你自己逛吧,我有事先走了。”
“这人有病吧!”王静雅把簪子退给摊主,气哼哼的往前走去。
街市上的茶馆简陋,并没有雅座包厢,钟定尧扫视一周,就看到了在角落坐着的苏成晚。
他径直走过去,和苏梓桐颔首一笑,说道:“我和苏二娘子说几句话,请大娘子在这等待片刻。”说完就抬步向门外走去,连给苏成晚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钟定尧在门前等待了片刻,看到苏成晚起身跟了上来,就继续向前走去,始终与苏成晚保持着十丈的距离,全然没有了以前的亲密。
“娘子,世子这也太过分了!咱们回去吧。”百合气呼呼的说道。
已经走出集市了,集市里人多,为了避嫌离得远些倒还说得过去,可这是报恩寺的后山,几乎没有人烟,世子还走在那么靠前,就有些气人了。
“别管他,跟着走就是了。”
终于在竹林深处,钟定尧停下了,苏成晚示意百合在原地等着,一个人走到钟定尧旁边。
这里是他们回京后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因为误会,那次见面不欢而散,没想到最终他们还是要在这里劳燕分飞。
钟定尧的嘴角闪过一丝苦笑,冷冰冰的开口说道:“刚才你都看见了吧?今日正好遇见你,也省的我再跑一趟了。”
自从确定心思后,钟定尧还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心上人说过话,一时间还有些不自然,但想到日后,他迫使自己的硬下心来。
“世子要说什么,直说就是。”苏成晚不是那种冷缠烂打的人,这些日子以来的冷淡她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
“我姨母回京了,我才知道原来表妹未出世时,姨母和母亲曾经笑言为我两人定过娃娃亲,只是时间太长了,姨母又不在京中,母亲竟然给忘记了。”钟定尧努力是自己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看向远方,笑道:“表妹活泼可爱,又和我一样喜欢耍剑。”
是够贱的!苏成晚在心中腹诽道,本以为遇到了良人,没想到居然是个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无耻之徒。
“你能懂我的意思吗?”钟定尧仰头闭了闭眼,虽然不忍心,但还是问出了口。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心被揪的生疼,只好故作潇洒的倚着竹子。
苏成晚低着头,脚尖愤愤的捻着地上的竹叶,等平复了心情,才开口说道:“我懂了,世子要我怎么做呢?”
她声音似冰,秋日的骄阳下钟定尧依旧觉得浑身发抖,像是冻住了一般。
“你什么都不用做,这件事终归是我对不住你,我会解决好的。”钟定尧依旧不看苏成晚,仰着头说道。
“那好吧,就有劳世子了。”这句话苏成晚曾经说过很多次,唯独这次没有一丝感激,一丝感情都没有,硬邦邦的,刺的钟定尧生疼。
他看着心上人挺直脊背,快步的走出视线,他想追上去,和她说这一切只是个玩笑,可理智告诉他,只有这样苏成晚才会得到幸福。
“表哥?你这是又演的哪出啊?”王静雅从暗处走出来,恶寒的拢了拢衣衫,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该不会真的看上我了吧?我可不喜欢你!”
“住嘴!我知道你喜欢谁,放心,帮我演完这出戏,我就想办法让你得偿所愿!”钟定尧现在谁也不想看到,撑着一口气走远了。
王静雅早忘了刚才闹分手的两人,想到玉树临风,飞流倜傥的情哥哥,大大的杏仁眼中直冒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