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问一个濒死的人:“给你一千万,你会做什么?”
千百万人都会给你相同的答案:“不要一千万,给我一条命吧。”
现在,时竫摇身一变,变成了有钱人家的阔少。
可是,江苑的答案始终没有变,穿金戴银、奢华至极并非她余生追求的东西。那些表面上的奢华,表面上的尊荣,只是掩耳盗铃糊弄自己罢了。
有质量有温情的生活,才是她真正渴望的。
时竫当初喜欢的那个叫做江苑女子,始终在那里,未曾变过。
变了的,似乎只有时竫自己。
亦或是时光荏苒,绿了芭蕉,肥了樱桃,却没有把初心留在春光里。
时竫从那种忙碌的工作中,收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让他觉得自己有力量,有别人达不到的胜利感,但是他也失去了很多很难再现的东西。
沉定下来,仔细思量,和失去江苑比起来,其他似乎都微不可提。是江苑给自己种下了爱的蛊,这辈子注定要和江苑纠缠一生。
时竫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了解江苑的外在,江苑的内心,他并未曾探及。
还是和江苑相处日久的钟伟,对江苑的了解远远甚于自己。就像是摆在江苑的两份答卷上,自己的答卷没有及格,而钟伟始终是满分。
江苑像一条清溪,又像是一本书。
自己未曾深入其中做个下潜人,未曾做个深入的读者,而是不知不觉做了个轻松的摆渡人,做了个浅尝辄止、走马观花的浏览者。
其实,从自己和江苑一开始,有些问题就存在了。
只是自己激情四溢,完全忽略了年龄、学识、经历、思想,还有对生命深度的认知程度。
这些问题,越来越凸显,时竫回避着,不愿意正视问题。他像一只土拨鼠,把自己的思想藏在地底下,深潜入洞里。
现在,钟伟一番话,让他如梦初醒。
江苑不愿意做穿金戴银的阔太太,她要的是有质量有温暖的生活。
相识之初,时竫曾经在江苑一本书的扉页,看到江苑端丽的笔迹,记载了一段话。
时竫现在仍能回忆起来:我常常有一种大限将至的惶恐,生如夏花,绚烂短暂。我想在世界末日到来之前,做好一切事情,我极力想证明自己存在过、盛放过,哪怕凋零也可以大声地说:“我来人间的这一遭没有白活。”
那时候,时竫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那段话透着苍凉,挥洒着浓浓的无奈和悲哀。
那时候,自己对江苑产生了深厚的好奇。就是这份好奇,让他一个山林穷小子,大胆去接近江苑,最终无法自拔,深深坠入江苑给自己织就的情网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然渐行渐远,走着走着就淡了,远着远着,似乎就要散了。
时竫到坐在宾馆的床上,默默想了很久。
钟伟很讲义气,临别时,嘱咐宾馆前台,把他住的房间给他延长了一天,所有费用,钟伟都已付清。
可是,现在,时竫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江苑和豆豆。
他洗了个澡,重新把自己里里外外修饰了一番。穿上了江苑最喜欢的那件衣服。一照镜子,精神焕发的时竫又出现了。
他立刻退了房,给钟伟打了个电话。
钟伟说,明天就要动身去塔斯马尼亚了,今天正准备东西,没空跟你瞎扯。
时竫截断他的絮絮叨叨,“钟伟,昨天喝多了,还没祝你新婚愉快。你跟我说的话,我记住了。但是,你小子别得瑟,我会比你做得更好,不信的话,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哼,拭目以待。”钟伟歪着脑袋,脖子里夹着话筒,手里收拾着老婆的衣物。
“真心感谢你,钟伟。”时竫终于说出了很久以来都想说的话。
江苑生豆豆的时候,多亏了钟伟,每次江苑和自己遇到大大小小困境的时候,钟伟也都及时出现。钟伟似乎成了自己和江苑的调和剂。
他知道,钟伟对江苑的感情,就像是家人一样,和自己一家牵扯着,纠缠着。
现在,钟伟只是站在亲人的角度,关心着江苑。
虽然有时自己也嫉妒钟伟,也不喜欢他那股得瑟劲儿,但是,不得不承认,钟伟比自己强,比自己更有力量,比自己更能体谅江苑。
钟伟那端半天没声音。
时竫正要放下电话,钟伟才幽幽开口:“你小子!善待江苑吧,她是真心爱你的。”
时竫心里涨溢着满满的感动,打了辆车,直奔岳父家而去。
敲门的一瞬间,时竫竟有些紧张。
见了江苑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局促的时竫,内心有点小忐忑。
孙阿姨打开门,见是时竫上门,脸上立刻显出了笑意,转头对房内喊:“老江,女婿来了,快出来啊。”
江苑她爸正在房间里给小孩子们修理玩具,听见孙阿姨喊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来。
“时竫来了。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他问。
“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时竫这里有有些牵强,再来不及,打个电话总归有时间的。
江苑父亲不做深究,赶紧招呼孙阿姨倒茶。
“爸爸,苑苑和豆豆呢?”时竫环视周围,并没见他们的身影。
“苑苑带着豆豆和伟苑去附近的小公园散步了。”孙阿姨说。
“他们,都还好吧?”时竫问。
“都挺好的。”江苑父亲说。
时竫等了半天,眼看快要到中午了,江苑还没带孩子回来。
时竫等得有点迫不及待。
S市,八月中旬的天气,仍然酷热难耐,江苑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公园散步,早该回来了。
“爸爸妈妈,我去找找他们。”时竫跟在厨房里忙碌的老两口说。
“你去吧,出了门往右走,有个长青公园,公园中心位置有个小亭子,他们常在那里玩。”江父说。
“好,我去找找。”时竫出了门。
孙阿姨见时竫走出门去,疑惑地问江父:“老公啊,你没觉得,这次苑苑回来,跟以前不太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我没感觉出来。”江父疑惑。
“以前,苑苑回来,小两口甜甜蜜蜜地煲电话粥,这次回来,他们很少通电话。小两口之间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啦?”孙阿姨担心地说。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了。苑苑在我们面前很少提及时竫,说起他时,也是淡淡地一带而过,不愿意多说的样子。而且,时竫一个电话都不打,就这么跑过来了,来了也坐不住的样子。莫不是真的出什么问题了?”江苑父亲也担心了。
老两口对女儿的爱,简直深入腠理,女儿生活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让他们胆战心惊。
时竫出了门,径直朝公园跑去。
他经过一个落地玻璃窗的面包房时,也没往里面看一眼。
要是他心情不这么急迫,要是他能悠闲地四处看看,就不难发现,江苑带着两个孩子,正在空调冷气开得很舒适的面包店里坐着吃东西。
时竫在公园里跑了一圈,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也没见江苑带着两个孩子的身影。
他只得往回走。
他心想,是不是自己和江苑走岔道了?也许江苑走在马路另一边,自己只顾往前冲,完全没注意到他们母子已经回家了也说不定。
所以,他往回走的时候,刻意慢下脚步,
经过面包房的时候,时竫依旧目不斜视走过去了。
可是,他又像是倒带似的退回来,他隐隐约约瞥见一个在面包房满地乱跑的男孩,仿佛是自己的儿子豆豆。
他推开面包房的门,一股冷气迎面扑来,身体顿时感觉舒适了很多。
他一眼看见了江苑。
江苑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连衣裙,头发长了,高高挽在头顶,她坐在靠里面的一张桌边,两个孩子在地上跑着,玩闹着。
时竫正要上前,却忽然发现,江苑对面的坐着一位男士。江苑正笑语嫣然,和这位说着什么。
江苑终于抬头,看见了站在门边的时竫。
她愣了一下,甚至惊讶地站起来。
时竫缓缓走近,她对面那位,背对着时竫的男士也站起身,疑惑地回头看着时竫。
时竫感觉这个人很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那位男士率先伸出手,“你好,还记得我吗?”
时竫做出个微笑的表情。他实在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位。
“四年前,借住你家一宿,在你家拍摄旧木楼房的------”对方提醒时竫。
时竫醍醐灌顶,蓦然想起来。
这位是江苑的老乡,当时他们在自己家,老乡见老乡,秉烛夜谈时,自己坐在角落里,默默听着,而且那一次,自己第一次见到能够谈笑风生的江苑。
当时自己为了能够挽留住江苑,撒谎说车子坏了,这位还自告奋勇,说让同学帮忙把江苑送到机场。
那时,自己内心还责怪这位多管闲事的背包客。
想不到,自己在这里,再次见到了江苑的这位老乡。
“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有造化,娶了我们s市的美女。”老乡笑吟吟的。
“你好。”时竫热情伸出手,和他紧紧相握。
“你们一家四口,看着真是幸福,很羡慕啊。”老乡笑呵呵地。
时竫露齿一笑,算是敷衍过去了。
“还有点事,先行告辞了。”老乡起身,跟他们一一挥手。
老乡推门走出去了。
“我们约好在家门口这家面包店见面。我带着两个孩子,天又热,不方便走远。他是搞古建筑研究的,我拍了几张来世镇土地庙的建筑照片给他。本来说要给他传过去,他说,给江苑小学的孩子们捐了一笔款子,约了见面谈谈。”江苑解释道。
来世镇最东头,有个土地庙,很多人逢年过节去烧香烧纸。据说那建筑是明朝时期修建的,因为人们用作了土地庙,没人敢损坏,所以,到现在,依然保存完好。
豆豆一直和伟苑疯跑着玩耍。
江苑喊住正藏在桌子后边的伟苑,“伟苑,来,吃点东西。”
豆豆跟着伟苑跑过来,一眼看见了时竫。
他立刻加快步伐,张开双臂要时竫抱。
时竫很激动。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见到自己流露出来的喜悦,是那么至纯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