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摸摸自己的锁骨处,手指上湿润而温热的触感让他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云湘站在他正前方,手中倒握着一把匕首。
此时已经是深夜,这里虽然是一条宽广的街道,但也并无歌舞丝竹之所、商城市坊之处,所以少有人至。几乎一眼就可以断定,这里没有苏然的帮手。但云湘很清楚,苏然,就是他唯一的障碍。这里,是她通向轶合王府的必经之地,苏然,也选择在这里拦截云湘。
苏然有着她难以匹敌的轻功。只要苏然在她身边,她就没有走出这条街道的机会。
云湘冷声道:“让开。”
苏然双手做揖,告饶道:“我的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您就在九州元帅府好好的待着不行吗?干嘛非要为难我呢?”
云湘提起匕首:“要么让开,要么死。”
苏然一个头两个大:“姑奶奶,我不想和你动手,你也别为难我。”
云湘一向不喜欢废话,在苏然表示出拒绝意向的同时,她就已经在原地消失不见。苏然立刻向左前方迈出一步,回身出手拦住云湘刺向她的匕首。转眼的功夫,云湘已然绕到了他的身后。
苏然握住云湘的手腕:“我的姑奶奶,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您再等上个一时三刻,咱们谁也好办。”
云湘手腕被擒,右腿一滑便勾住苏然小腿,将苏然小腿勾起。苏然猝不及防,身子随着云湘一起向后翻越。苏然可不是云湘,他没有云湘长年习舞的经验。云湘最起码有把握在向后旋转一周之后占据优势,他这么被云湘压着摔下去可就不能保证还能不能站的起来了。
云湘腿已经压在了苏然的小腿上,左手在一掌拍在苏然胸膛。在落地的瞬间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站直了身体。苏然就没有如此幸运,他在自重和云湘的施力双重作用下直接被摔在了地上。云湘不等他起来,提着匕首就向前走去。出了这条街道,她就能到轶合王府。
苏然正准备起身,就听到了他盼望已久的马蹄声,他一下子放松的躺在地上喘着气,脑子里全是“最毒妇人心”五个大字。
云湘停下脚步,隐藏好身形,观察着面前的情景。她已经看到了轶合王府的大门,甚至于从她的角度可以看清楚门内的情形。门内的场景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战场之上尸山血海、残肢断臂,远远比面前的场景更加震撼人心、夺人心魄。但她很清楚,现在的情形,也许比战场之上更加复杂,对于他们更加不利。
屈淮被禁军从轶合王府之中扶出来,轶合王府内的血迹随着禁军的脚步而出现在街道上。屈淮的手一直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云湘只需要一眼,就能知道屈淮现在的情形。一具具尸体被禁军抬出来,死相极为恐怖,足以见杀人之人手段残忍。身首分离、残肢断臂,血色弥漫整个轶合王府。
这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迷鲸香的香气萦绕在云湘身侧,迷鲸香独有的淡紫色烟雾让云湘一下子明白过来。迷鲸香,催发之物。
迷鲸香并不是大梁或者渝国所用之香,而是只存在于古籍之中的传说。据云湘所知,这种香料的制作方法早就在大梁和渝国失传,已知还保留着这种古物的国度,应该远在海外。
迷鲸香,燃之有异,升之紫气,催人损伤。这迷鲸香对于普通人来说并无损伤,独特的香气也并不让人生厌。但倘若人本来就是伤患,迷鲸香就会催发伤势。若是皮外伤还好,屈淮的伤痛,却在最危险的地方。
屈淮这样子的状态,根本杀不了人!那么这一切,又是谁做的?
云湘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杨定平的影子。她前来轶合王府,本来应该遇见的是杨定平,而不是了无音讯的屈淮。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出了差错,但她还没有想到。
理智告诉云湘现在已经是离开的时候,她慢慢的向后退。禁军的马蹄已经惊动了这附近的居民,渐渐开始有人从门后探头探脑的伸出半个身子看着热闹。云湘一步步退出街道。她意识到自己没有蒙面也没有做其他装饰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但她现在没有办法顾忌太多,她只能在禁军不发现她的情形下尽可能的退走。她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这长安城之中的大部分人,并没有见过她的容貌。否则仅仅凭着她的身份,她就无法从这里安然的退走。
苏然从背后环住云湘的腰,说道:“娘子你出来干什么?这血腥味这么重,你肯定被吓着了。瞧瞧瞧瞧,也太吓人了。走走走,娘子不怕,咱们回家去啊。”
云湘腰肢一僵,她有些厌恶这种接触,这总能带给她一些不好的回忆。她强迫自己放软腰肢,把脸瞒在苏然肩头。她的身材不算突出,苏然的肩膀可以直接将她的容貌隐藏。苏然配合的带着云湘往后走去,准备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围观的人这个时候才明白,估计是哪家小娘子半夜按耐不住好奇跑出来看热闹,结果把自己吓得够呛,还要让夫君出来把人带回去。不过这种血腥场面,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看了都不会舒服。这九州元帅,也未免太过残忍了,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
直到周围重新变得安静,苏然才松开了环在云湘腰间的手:“去总帅府吧,杨定平在那里。或者,也可以直接去长公主府。”
云湘抬起头:“为什么?人不是屈淮杀的,杨定平为何不在轶合王府?”
苏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负责拦下你,让你去长公主府而已。当然,正常一点,你会先去总帅府。”
云湘把刚刚藏好的匕首自袖子中拿出来放在苏然脖颈边:“告诉我。”
苏然看着近在咫尺的匕首:“杨定平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他也会让你去找长公主。你很清楚,屈淮的身体如果不用药是撑不过今天晚上的。你为他用药压制虽然可以维持一时,但始终治标不治本,不是长久之计。他体内的蛊虫在做最后的反扑,再没有镇北侯府的药,屈淮就会因此送命。”
云湘皱眉:“你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这和长公主又有什么关联?”
苏然恢复了他无赖的本质。他靠在墙上:“娘子,为夫自有为夫的办法,娘子何须操心这么多呢?你去了总帅府,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云湘一发狠,匕首便在苏然的脸庞边缘划过,苏然的几缕发丝被锋利的匕首切断。云湘冷声道:“我们可以再试试,你会不会死在我手上。”
“我的头发!”苏然心疼的看着自己的断发:“美人,你也太心狠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冲着你这么漂亮,我能不告诉你吗?你也知道,我们渝国使馆就是一堆疯子之中夹杂着我这只小绵羊。齐鹏程是个疯子,我师兄是个疯子中的疯子。疯子要干什么,小绵羊哪里会知道?”
看着云湘依旧没有放下匕首握手言和的意思,苏然也失了兴致:“行了美人,杀人索命我不如你。但我自问还是有本事从你的手里逃掉的。你这么威胁我也没有什么用处。我可以走,我也确实不知道。你还是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赶紧走吧。”
云湘问道:“今天换我药的,是不是你?”
苏然无奈:“是,不过我没换你药,我就在里面加了鲸草。你知道那东西,催发的。”
鲸草,制作迷鲸香的原料之一。
“谁让你这么做?”
“我师兄,向哲。”苏然又想起来什么:“还有,我建议美人你也回一次铜雀楼。你不是想知道屈淮为什么会去轶合王府吗?铜雀楼有人能告诉你。”
云湘想起来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鹂音?她做了什么?”
苏然摊手:“反正没有乖乖的待在铜雀楼或者九州元帅府。要不是她的话,屈淮估计也来不了。毕竟那个人,我师兄可是还舍不得把他那么明显的牵扯进来。”
总帅府。
杨定平看着向哲,他已经从一开始想要回到轶合王府变成了现在的放弃。禁军的消息已经报到了军令司,他很清楚,就算是他现在回到轶合王府,也无济于事。
“那个人是谁?”
“哪个人?”
杨定平道:“把我带出轶合王府的人,我一定见过她。”
“苏娘。”向哲毫不避讳:“长公主府的人,确切的说,是我的人。还有鹂音,也是我的人。”
“鹂音?”美人容颜依稀还在眼前,杨定平却只觉陌生:“什么时候的事情?”
向哲从桌子上拿起水杯,为自己添了一杯白水:“苏娘是当年穆贵妃时候的人了。鹂音,好像是你入主军令司之后没多久吧。”
自己和曲容的共通支持,只怕只有一点了:“你在监视殷王府?”
向哲很满意杨定平此时清晰的逻辑:“确切的说,没有我不想掌握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