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只黑猫
软软的,有人的体温,柔软光滑的皮肤或者毛发。
是一只肥大的黑猫。
应该是果子出门去取身份证的时候,它从不知何处的角落里溜了进来,然后,趴在门后的地上,肥大的身体团成一丘。当果子进门时,屋里的光线昏暗,加之地板的颜色也呈暗红色,黑色的肥猫趴在光线昏暗的黑色地板上,果子自然不会太过注意,于是被它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
在被绊倒的一刹那,果子的脑袋里“嗡”的一声,恐惧瞬间塞满了胸膛。他不是因为摔倒而恐惧,而是因为脚面上传来的温热、柔软、光滑、富有弹性的感受而震惊和恐惧。也许就在百分之一秒的反应时间里,他做出了判断:“一个人,一个光着身体的女人,我绊到了她的身体,她躺在我床前的地板上。”
当那只猫发出“喵”的一声叫,慢慢站起身子时,果子刚从地上爬起来。他转头看见了那只猫,但还是经过了一两秒钟的时间,才从震惊、恐惧的巨大心理压迫中放松下来。
心跳慢慢降速,血液正从大脑深处缓缓回流至四肢,心神努力集中,终于,一口气被长长地呼了出来。果子清醒镇定了下来,仔细端详起那只黑猫。
这只猫通体黑色,如果离得更近些,还能隐约看到浓重的黑色中透着一抹猩红,只在尾巴尖上有一段白色。借着隐约的光线,果子看到它的眼睛是黄色的,中间是一道绿色的瞳孔,隐约透出令人捉摸不定的光彩。
它绊倒了果子,但似乎它并不以为意。只是懒懒地站起身,望向果子,并没有打算逃走的意思。
果子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明白它为什么不立刻逃出房间。猫的反应不合常理,这种异常使他不安。他并不迷信,但他也绝不喜欢在这样一个有些阴森的古堡里莫名出现的一只黑猫。猫代表了黑暗和死亡,代表了另一个世界。
他想赶他出去。嘴里叫着“去、去。”脚上却不敢用力,只象征性地踢了踢它肥大的屁股。
黑猫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它的眼睛自始至终望着果子,好像在说:“这是我的房间,你应该离开才对”。果子继续赶它走,脚上用的力气也越来越大,但它依然不动。它那个肥大的身体,还真不是果子一只脚能推搡得动的。
果子无奈,弯腰去抓它的尾巴,想倒提着把它拎出门外。他没养过猫,哪里知道猫的尾巴是不能碰的。他的手还没触到它的尾巴,黑色的影子一闪,黑猫已经飞出门外。
现在它立在走廊的地板上,弓起身子,尾巴不停地摆动,呲着一口尖牙,眼中闪着愤怒的绿光,口中发出低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
果子吓了一跳,他本能地猛然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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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画家与猫
果子惊恐不安地在屋里呆了差不多十分钟,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想起还没有吃晚饭,这才壮起胆子打开了门。门外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黑猫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果子出门,这一次他特意锁好了门,又转动了一下把手,推了推门,确信门是完全锁好了,才小心地向走廊尽头的餐厅走去。
吃过晚饭,已经是快八点了。他没有急着回房间,而是去了前台。前台柜台后面只有那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果子上前,找那个男人借了火,点上一根烟,开口对他说:“刚才在我的屋里,发现了一只黑猫。”
他看着男人的脸,看他有什么反应。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开口说话。
“是吗。真是不好意思啊。你住的那个房间里,之前住了一位画家,她在这里住了有两个月时间吧,说是来这里写生的。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也很和气,好像还挺有名哩。不过,我不懂画画的事。”男人一边说话,似乎一边回味着关于那个女画家的记忆。“她很喜欢小动物,她在这里住的时候,那几只猫经常去她的房间时玩,有时候她还给它们画画哩。”
“我猜想啊,你看到的那只黑猫习惯了去那个房间里玩,看到房间的门开着,还以为是她回来了呢,这也说不定。”他边说边莫名地笑着,那笑容让果子感到不舒服,似乎是怪果子大惊小怪。
果子点了点头,这个解释很合理。
“那个画家走了?什么时候走的?现在可是青岛最热闹的季节啊。”果子不经意地问道。
男人沉吟了片刻,假装忙着手里的活儿,没有回答。
“是刚走没几天吧。”果子又问了一句。
“三天,今天是她走后的第三天。”男人没有抬头,淡淡地说。然后,就再也不理会果子,只顾埋头摆弄电脑。
果子无聊地抽完了烟,又出门转了转,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半了,准备回去睡觉。走回酒店时,空空的走廊里没有看到一个人影,连那个前台的柜子后面也是空空的。
果子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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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难以入睡
进入房间以后,果子的第一反应就是检查各个角落,看是不是还有那只黑猫的影子。洗手间里没有,他就特意又检查了一遍窗户是否锁好了,这才退出来。然后是衣柜,他打开了衣柜里的每一个隔间,确认没有那只黑猫的影子,才小心地关上柜门。然后,他再一次检查了卧室的窗户,确认窗户也已经完全锁紧。最后是门锁,他以前住酒店从不挂上那条铜链子的,现在他也慎重地挂好链子,这样,即使门没有锁紧,外面的人或猫要想不请自来,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做好了这些检查工作后,他还是不放心,那种不安的感觉还是堵在胸口上,贴在后背上,盘桓在脑海里。他只好打开电视,让电视开着,发出声音,又不足以影响到入睡。
然后闭上了眼睛。
一闭上眼,就看到一根女鬼立在床前,他当然知道这是他的想象,但又控制不住要去想。于是又起来,打开灯,回去重新睡下。
仍然难以入睡。
差不多十点半钟的时候,还有印象自己没有睡着。后来是什么时间睡着的?不知道,也许快午夜了吧。
终于睡着了,电视机开着,灯开着,床上的人发出轻微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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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春梦
果子做了一个春梦,感觉真实的春梦,酣畅淋漓的春梦,终生难忘的春梦。
他梦见了一个女人,在梦里,他知道那个女人是个画家。
没有对白,没有前奏,他们相拥着翻滚在床单上。女人的身体纤长却又丰满,吸引着他贪婪的手掌。他的手掌在女人的身上四处游走,女人的皮肤光滑得就象丝绸,柔软得就象羽毛,香甜得如同****到口中的巧克力香草。
在梦中,果子闻到女人的身上有一种干燥的香甜。他不明白为什么那种香甜的味道是干燥的,但他深切地感觉到这个味道让他感到幸福,让他感到冲动,让他感到忧伤,却让他生出一股毁灭一切的豪情壮志。
他肆意地抚摸着女人光滑丰满的身体,贪婪地嗅着女人身上干燥香甜的味道,双腿双臂生出巨人的力量,紧紧地拥抱、裹挟、侵占着她。
他看到了女人高高仰起的下颌,看到动脉清楚的脉动,但他看不到女人的眼睛。他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喉咙里发出的动物般的低吼,却听不到女人的呻吟声。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下体进入女人的身体,清晰地感觉到那里血液的汩汩脉动,却又仿佛没有触及到女人的肉体。
这是一种神秘、野蛮的感觉,是一种让人兴奋,却也让人忧伤的感觉,在梦里,这种感觉是如此真切、逼真。果子明白这是一个梦,在梦里,他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梦,一个他渴望已久的春梦。也正是因为这是一个梦,他才更加真实地、野性地、不顾一切地冲向自由快活。
高潮即将临近,女人坐上了他的身体,她的身体完全显现在了果子的眼前,皮肤象雪一般白,象玉石一般晶莹,身体象蛇一般自如、象波涛一般汹涌。这个画面让果子更加疯狂地冲向自由快活的彼岸。
但就是那么一刻,在彼岸的晨曦中,果子望见了她的面目,她的眼睛。那是一双猫的眼睛,黄色的眼白,绿色瞳孔,闪着诡异的、疯狂的光彩。
一切戛然而止。
身体的温度正在急剧退潮,血液迅速从四肢和躯体涌向大脑。在梦里,果子知道自己正在梦里,他想要挣扎,想要起身,想要从那个女人的跨下爬出来。
但他的四肢一动不动,女人跨在他的身体上面,像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静静地看着他,他的身体不是因为岩石的重量而无法动弹,而是因为他已经成为了岩石的一部分。
恐惧迫使他挣扎着要醒来。但是他过于惊慌了,他忘记了以往自己是如何从噩梦中逃脱的,他记得自己总能够从噩梦中成功逃脱,可是这一刻,他忽然记不起方法了。
女人开始慢慢地向他俯下身子。长长的黑发落在他****的胸膛上,像许多细小的手指肆意地抚摸着他。猫的眼睛越来越近,他几乎看到了那双眼睛中的全部表情,象一群鬼火,急速的闪过:嘲讽、冷笑、怜悯、无助、绝望、悲伤、仇恨、愤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想起了,他的逃生办法,是的,他想起来了。在梦中,他深憋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女人的长发还在像无数的小手抚摸着他的胸膛,虽然闭上了眼睛,但他仍能清楚地看得见女人脸上猫的眼睛。他深憋着那口气,感受着那微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那股压抑的气体越来越强烈地撞击着胸腔。那些声音越来越响,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那种血液涌入大脑的汩汩声真切地传入自己的耳鼓。。。
直到那一刻,嘭地一声,梦破了,现实如冰凉的清水当头浇下。
果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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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惊魂
果子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有女人,没有猫的眼睛。
灯还亮着,电视机还开着,没有节目,只是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很庆幸,自己终于醒了,安全地醒了。
尽管开着空调,但他浑身是汗。他觉得自己的裆部湿漉漉的,他明白自己梦遗了。他有些羞愧,手不自觉地往那里摸。
他的手猛然停住了。
他摸到的东西软软的,有人的体温,柔软光滑的皮肤或者毛发。
果子的整个身体突然间从床上弹了起来,在身体落到床单之前,他已经奇迹般地坐了起来,身体瞬时收缩,像只猫一样,迅速退到了墙角。
在洁白的床单上,那只黑猫慢慢地站了起来,它伸了伸懒腰,不慌不忙地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叫声。
“喵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