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场秋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宁江月也在屋子里呆了三天。
那天中午雨儿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果不其然染了风寒,宁江月叹息一声,暗叹幸亏身边不止雨儿一个丫鬟,不然她这个大小姐还得反过来去照顾雨儿这个小丫头。
雨儿休息了五天,笑嘻嘻地又回了宁江月身边伺候着,活蹦乱跳的样子,半点不像生过病的样子。
雨儿回来了,有些事宁江月也就有人出去打听了。
她还没想好让雨儿找个什么由头出去打听下聂承焕的喜好,宁维却来了她的院子,面色古怪地请她去前厅。
宁江月带着一肚子疑问,跟在宁维身后,去了前院。
宁维没带她去正厅,反而将她从侧门带了进去,侧厅通往正厅的小门关着,窗户倒是开了半扇,柳姨娘坐在一边,看不出脸色,神色淡淡地喝着茶。
正听力,本该在宫里和皇上商讨南疆战事宁纪中,脸色奇差地坐在主位上,正厅中央跪着个形容粗鄙的壮汉,脑袋低垂着看不清面容。
宁江月越发不解,她想开口问问宁维,宁维却不肯说,只是让她稍坐片刻。
半盏茶的功夫,方宛也带着宁芙宁荷跟在另一个小厮身后走了进来。
五个人互相看了看对方,各自沉默着坐了下去。宁江月手里端着茶碗,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其他人,方宛和她一样,满脸茫然,柳姨娘不悲不喜的样子,如果忽略她眼睛里不时闪过的对她的恨意的话。
宁芙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宁荷……宁江月眯了眯眼,宁荷在看到正厅里的情形之后,表现得很值得玩味。
心里有了底,宁江月也就淡定了许多,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尽管不知道宁荷干了什么,但大抵是针对她的吧,说起来,那个被偷走的荷包,不知道宁荷怎么处置了?
宁维在方宛母女三人进了之后就从正厅大门进了正厅,在宁纪中耳边耳语一番后,宁纪中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宁纪中摆了摆手,宁维微微欠身后,上前几步,冷着脸不甚在意地看着正厅中央跪着的壮汉,朗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一早在相府门外喧哗?”
壮汉似是害怕,听到宁维的话,浑身颤|抖了两下,磕磕绊绊地回答:“小,小的名叫李全,是,是……”
“是什么!”宁维不耐烦地质问。
“是相府小姐的未婚夫。”
李全犹豫了一下,大声喊道,“我与相府小姐私定终身,特来求亲!”
“放肆!”宁维厉喝一声,“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相府小姐可是你等下三滥的人随意污蔑的?”
“小的句句属实!求相爷明鉴!”
李全伏在地上,身上全是汗水。
侧厅里的宁江月了然,原来这被偷走的荷包的用处,在这儿呢。
宁江月面带笑意地看着宁荷,好整以暇等着接下来的剧情,她倒是很想看看,宁荷要怎么把她推出去当这个“私定终身”的相府小姐。
宁纪中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转身进了侧厅,阴测测地看着屋里的人,“是谁自己主动点出来吧。”
宁江月悠闲地换了个姿势,不急不慢地呷了一口茶,等着宁荷表演。果然,宁荷迫不及待地开始辩解:“爹,我和姐姐是什么人,您再清楚不过的,平常姐姐都躲在院子里绣活,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粗鄙的人?”
宁纪中坐在主位,沉着脸听她说,宁荷见宁纪中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荷儿更是不可能认识的了,荷儿虽然顽皮了些,礼义廉耻还是知道的呢!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呀,怎么会是我和姐姐做的呢?再说了,荷儿连书院都去不了,几个月都出不了一次府,不比长姐,日日去书院里读书,认识的人可多了呢。”
前边说的宁纪中还算听了进去,后边的,宁纪中就有些不悦了,什么叫不比长姐?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宁江月天天出去胡乱勾搭的,还是说他这个当爹的一碗水端不平让宁江月去书院,不让她们去了?
宁江月看着宁荷蹦跶了半天,差点憋出了内伤,她当宁荷有多长进,原来竟也不过如此。
宁江月放下了茶盏,对上宁纪中的目光,粲然一笑:“既然不是两位妹妹,又断然不会是江月,不如我们姐妹三个出去,和他对质一番就是了。若他说的相府小姐真的是我们姐妹三个,想来,我们一出去,他便能认得出来的。”
宁纪中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也好,你们三个,跟着我出去吧,不许说话。”
宁纪中打心底不愿意相信,宁江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可宁荷宁芙也着实没机会做出这种事,不如索性就让她们出去算了。
宁江月跟在宁纪中身后,率先进了正厅,宁荷宁芙紧跟身后。 宁维见到她们三个,先是一愣,随后抿着唇退到了一边。
李全偷偷打量着进来的三个姑娘,知道这就是相府的三个小姐,他细细打量着每个人的眉眼,努力与上次在拐角里见过的那个身影比较着,他收了人家的钱,是一定要办成事的,何况,就像那位姐姐说的,若是这件事成了,他可就是相府的姑爷了。
“李全,我问你,这三位,哪位是与你私定终身的小姐?”
宁纪中隐忍着怒气,冷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全。
李全闻声抬头将目光一一从三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又看向了宁江月,满脸惊喜:“江月!我,我来提亲了!”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宁江月身上,宁江月依然嘴角含笑,她在心里赞叹一声,宁荷还不至于蠢到家,知道带人先去认识她。
“江月,你不该和爹说些什么吗?”
宁纪中在这一刻反而冷静了下来,若是宁江月真的是那个私定终身的人,又怎么会主动提议出来见面,这里边,怕是有蹊跷。
宁江月对着宁纪中盈盈一拜,不哭不闹,口齿伶俐:“既然这位……说和我,嗯……不知道可有证据?至少要有个信物什么的,不然,江月可是不认的。”
宁江月故作羞赧,将几个关键词含糊了过去,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全,“请问,信物何在?”
李全被气势全开的宁江月震住了,等宁维又厉声问了一遍,才哆哆嗦嗦地点头,“信,信物,有的。江月,你,你给我的,荷包,我,我还带着呢。”
荷包啊……
宁江月挑了挑眉,唇角上扬,仿佛在等着看什么好戏一样,“荷包?那你倒是拿出来看大家看看呀。”
宁荷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宁江月实在太镇定了,不管怎么说,她难道不应该哭闹着说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吗?可是……不,不会的,宁荷双手紧握成拳,暗暗安慰着自己,只要荷包拿出来,宁江月就无话可说了,就先让她嚣张着吧!
宁荷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宁江月的眼,她笑得越发灿烂,她很期待呢,如果宁荷发现, 她偷走的荷包,并不是她宁江月的,脸色该有多精彩。
“拿出来呀!”
宁江月又向前走了两步,紧紧盯着李全,“既然有荷包,干嘛藏着掖着,再不拿出来,我可要叫人把你乱棍打出去了。”
尽管宁江月此时笑得十分温柔,李全却莫名觉得全身寒意,他很想退钱给那个姐姐不干了,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从胸口的衣服里拿出那个青色锦缎绣了红梅的荷包,颇为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宁维。
荷包一出,气氛再次凝固,宁纪中咬着牙双目赤红,侧厅里的柳姨娘摔了茶盏,不敢置信地看着正厅。然而宁荷并没有察觉到宁纪中的异样,她只当是宁纪中太过气愤宁江月,所以又开了口,火上浇油:“这红梅的绣线好像……是宫里赏的?爹,荷儿记得,这绣线除了柳姨娘,可只有长姐有了。长姐,你怎么能……”
“你闭嘴!”
宁纪中在桌上重重一拍,大声呵斥,随后看向宁江月,神色缓和了些,“江月带着妹妹回去吧。”
“爹?”
宁荷不敢置信地看着宁纪中,脸上的错愕明明晃晃。
宁纪中垂着头,看着凄凉又颓然,宁江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上前柔声劝解着:“爹不要生气了,这人刚才明明是说江月给他的荷包,现在拿出来的却不是江月绣的,怕是这人不怀好意,不知道哪儿弄来的,来咱们府里讹人的。”
宁江月正劝着,柳姨娘却是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满脸泪痕地扑到宁纪中的腿边,“老爷!您可要给妾身做主啊!妾身真的不知道,这个荷包怎么会在这个糙汉手里!妾身……妾身自从素心出了事,就不曾出过门了,请老爷明鉴啊!”
宁纪中抿着唇,神色木然,诚如宁江月所说,这个糙汉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他把柳姨娘拉了起来,下意识地将在场所有人的脸色看了个遍。
宁江月依然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样,宁芙低着头一声不吭,宁荷脸上煞白,宁纪中多看了宁荷两眼,对着宁维招了招手,“阿维,问出实话来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