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跟着劝和,两个难兄难弟终于碰了酒杯,各自一饮而尽。方程借机凑在黑子的旁边,伏在耳边巴结道:“黑哥,我们医院又摊上什么事了,说给我听听,我好有个准备,早点离职。”
黑子倒也不以为意,和盘托出:“你们医院有个医生,估计想钱想疯了吧,居然帮别人造伤!”
“造伤?伤怎么造?”
看着方程一脸的疑惑,黑子拿了个牙签作势捅了捅耳朵,说道:“鼓膜穿孔。”鼓膜穿孔,耳鼻喉科的,谁?方程的脑袋飞快的转着,嘴巴却说道:“鼓膜穿孔是完全可以自愈的损伤,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甲打了乙一巴掌,这是民事纠纷,警方调解多半是各打五十大板,如果乙伴有鼓膜穿孔,一鉴定那就是轻伤二级,这事可就大了,按法律规定打人者直接拘留,其他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跟前面那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了。”黑子又捏着牙签故作神秘的对方程说:“你知道这刺一下值多少钱吗?两万块,怎么样,是不是赶上你几个月的工资了。”
方程并不理会黑子的戏谑,只是更深地陷入到对医院前景的担忧中。
酒足饭饱,刚才还争得面红耳赤几乎反目的两个人,已经勾肩搭背亲如基友了,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踩着楼梯下了楼,方程无意中瞥见杨琳也在餐厅里用餐。想起海州在线网站上那篇倾向性的报道,还有网友们铺天盖地的谩骂,顿时恶向胆边生,方程径自走过去,那是一个靠窗的卡座,位于大厅的角落里,窗外车水马龙,过客匆匆,室内却静谧舒缓,极是惬意。
方程走过来,叫来一声“嘿”,等到杨琳抬头,方程才发现对面还坐着一个硕壮的男士,心里已是有了怯意,正思忖着如何开口,倒是杨琳先叫出来:“是你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跟踪我的吗?”
方程听了不明所以,更是又疑又惊,硕壮男子早已面露凶相,咬着牙说道:“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我……”方程的大脑飞快的运转,想向黑子们求救,却发现他们已经出了餐厅。
“他是我男朋友,”说话间杨琳已经站起来拉着方程坐下来。
“男朋友!”硕壮男子面露犹疑,带着敌意恶狠狠地盯着方程。方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正准备辩解,却被杨琳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方程还是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嘿,”方程讪笑着,对着硕壮男子伸出了手,“我叫方程,兄弟怎么称呼。”
“郑立明,”硕壮男子也伸出了手,握住方程后,突然狠狠地捏了一下。痛的方程咧嘴叫了起来。“郑立明,你想干嘛!”杨琳怒斥道,作势要打郑立明的手。
郑立明缩回手,干笑道:“初次见面,只是略微使了点力气,没想到这位兄弟这么娇弱。”
“呵呵”,方程也陪着笑,“没事没事,要不你们聊吧,我也是跟朋友过来吃饭,看见你们就过来坐坐的。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他们还等我呢。”
“你又准备去哪鬼混!”杨琳娇嗔道,俨然吃醋的女友。
“我……”方程一时语塞,竟致无言以对。
杨琳又拉着方程往自己身边挪了挪,半真半假的说道:“你的心怎么就那么大呢,我跟这样的帅哥在这里约会聊天,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唔,”方程摸不清楚杨琳到底唱的是什么戏,所以也不敢随便开口。好半天才想起问问两个人的关系,于是故作平静的说:“我正要问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郑立明显然已经坐实了方程和杨琳的情侣关系,表情略显尴尬,说:“我们是同事,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约出来聊聊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事没事,”方程摆着手,“我这人向来大度,你们工作倒是真拼命啊,这么晚了还约出来谈工作。辛苦辛苦,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三个人再聊会儿!”
“不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说话间神情很是落寞。方程再笨也看明白了两个人的关系,很明显,这是姓郑的小伙子追求杨琳,杨琳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想考验一下他,又或者只是情侣之间玩的某个小游戏,临时拉住自己客串了一下路人甲。但是看着郑立明失落的表情,方程心中还是有着很多共鸣,毕竟自己也是失恋不久,很能体会他现在的心情,也算是物伤其类,心中大为不忍,忙说道:“嘿,哥们,你不要误会……”却被杨琳一把拉住,郑立明还是看出了端倪,陡地起疑,叫道:“你们到底什么情况,杨琳,你不要为了拒绝我就随便找个冒牌货。”
“他就是我男朋友”杨琳说着就把头贴向方程,谁知方程下意识的一躲,竟扑了个空,恨的她咬牙切齿。郑立明看在眼里,愈加得意,说道:“杨琳,你就不要再骗我了,你怎么可能找这种货色的男朋友!”
这句话一下子把方程激怒了,自己好心帮忙,结果反被这样侮辱轻视,顿时恶从心生,一把搂过杨琳,挑衅地看着郑立明,“都告诉你了,这个妞是我的了,怎么的,你还要我们当着你的面证明吗!说说看,你是想让我们亲一个,还是想让我们抱一个。”
“行,行,行,”郑立明气的语无伦次,指着杨琳“你这是在糟蹋你自己,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你什么意思,”方程还想追出去理论,却见怀里的杨琳正使劲挣脱出来,遂赶紧放开手,讪讪地问:“你们唱得是哪一出啊?”
“我们网站的主编,追的太狠,一起共事,不想跟他撕破脸,委屈你了啊。”杨琳解释道,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还好还好,难得能有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方程哂笑着说。
“对了,你找我有事吗?”杨琳突然想起来,认真的问。
“嗯,”方程迟疑了一会儿,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说,“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你也在这,过来打声招呼。”
“哦,”杨琳并不怀疑,收拾起自己的手机,放进包里,回头对方程说,“要不你送我回家吧!”
时值中秋,晚凉天净玉华开,两人行走在霓虹灯下,秋风拂面,凉露沾衣,说不出的舒心惬意。
这样的徜徉漫步真的非常适合情侣之间谈情说爱,可惜方程他们肯定是辜负了这样的美景良辰。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果不其然,方程大煞风景地摆出一副认真探讨的姿态,“为什么那么多治病救人,甘于奉献的事迹不报道,偏偏每次都抓住这几个事故纠纷报道个不停。”
“套一句俗话回你,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杨琳笑着说,“医生救死扶伤是这个职业的社会属性,也是大家公认的定位,属于常态,而庸医借治病敛财,伤害病人的生命健康,是稀发事件,这才有新闻价值。”
“但是你们老是这样成篇累牍的报道医生不负责任,吃回扣,收红包,医德沦丧,作奸犯科,对当前激烈的医患矛盾,是不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医患矛盾是个伪命题,病人诚心求医问药,哪个不是对医生性命相托,如果医务工作者可以放下自己的职业性冷漠,对病人多给予一些人文关怀,又何至于出现医患之间互信的丢失。”
“看来你并不否认,你们的某些报道确实撕裂了医患关系,加深了医患之间猜忌的鸿沟,使一些患者产生误解,对医生的治疗方法充满质疑,出现并发症后又过度维权,甚至出现了伤医杀医的惨剧。不得不说,在每起医患之间互相伤害的案例中,媒体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个我必须要驳你,”杨琳收敛了笑容,也严肃起来,“你以为中国的老百姓还是几千年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昧顺从吗,如今是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每天人们获取信息的渠道四通八达,各种信息手到拈来,媒体为什么乐意报道涉警涉医的负面新闻,那是因为老百姓乐意看,我们不是官媒,我们要照顾自己的受众群,当然要报道他们乐意看的新闻。我们的国家正处于社会大转型的时期,各种不公各种矛盾都郁结在大家的心中发酵,人们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他们希望看到一些具有脸谱化的人物受到制裁,就像古代的老百姓蜂拥去菜市口看贪官被砍头一样,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把生活中遇到的种种不公都意向到这个人身上,看到被杀之后会觉得大快人心。涉医报道同样如此,人们把就医过程中遇到的种种不悦,都代入到新闻报道的案例中,所以网上才会有一边倒的恨医之声。你所说的恶意撕裂医患关系,媒体何辜,记者何能,要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这本来就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先有医疗事故,然后媒体曲解扩大,最后才是医患失信,而不是先有医患失信,后有的媒体报道。我不否认存在着一些不良庸医,毫无医德医术,骗钱敛财。但是媒体在报道的时候能否公正评价,不要影射整个医护群体。还有一些病患家属,毫无感恩之心,恶意揣摩医方治疗手段,借受害者之名肆意敲诈。而媒体往往变成他们挟持的工具,成为他们的传声筒……”
“好了”杨琳打断道,“方医生,我们可以不聊这么深刻的话题吗,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网站编辑,代表不了媒体,您也只是一个普通医生,这里也不是对你做的专访。我们就不能聊一点轻松的话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