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罗鹏有事过去看林语，他告诉林语，这几天不断有客户打电话到公司里来，想找她谈工作上的事情。

林语让罗鹏一一转述这些电话的内容，当说到夏晓阳打电话过来，想再给关口他们公司预定几个广告版面的时候，林语突然打断了罗鹏的话，冒出了这么一句，“关口他们还差我们十二万的广告费呢，你让夏晓阳赶紧付给我们。你告诉她，就说是我说的，如果她不赶紧把钱付给我们，我们就不给关口他们订广告。”

罗鹏听到林语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黄世仁，什么爱恨情仇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谁欠你多少钱，你一分也忘不了。”

林语也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跟工作有关的人和事，我都记得很清楚，但是其他的，印象就很模糊。真是太奇怪了，这失忆好像也是有选择似的。”

“我觉得这也挺好啊，你工作技能还在，这就能保证你在社会上继续生存。其他的东西忘记了也就算了，今天的你就像是一个重生的武士，你身上的全套本领还在，但是没有了过去那些无谓的包袱，你应该生活得更轻松，更快乐才是。你的这种选择性失忆，也许是你对过去所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经历的一种否定，你只记得好的东西，不好的通通都忘记了，多少人对你这种状态求还求不来呢。”罗鹏说着，打开他的公文包，将几份公司文件递给林语。

林语一般翻看着文件，一边笑着说：“你说得也对，我只要没有忘了怎么工作，老天就已经很关照我了。”

那天下午，罗鹏还约了人谈事，他跟林语说过几句话之后就急匆匆地走了。林语看完公司文件，将它们放在了一边，看看时间还早，就又拿起了小说来看。

傍晚，杜建国回来的时候，林语还在她主卧外面的阳台上，看着那本《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她正看到白人少女看着自己的黄皮肤情人娶了别的女人，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他，她原本以为自己和那个男人之间，完全是一场肉体和金钱方面的交易，没曾想爱情早已悄悄降临。

林语正为这样的爱情黯然神伤，杜建国走近她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杜建国拿起林语随手放在躺椅旁边小凳上，那张用作书签的她和关海峰第一次见面时拍摄的黑白照片，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复杂。

林语合上书，指着照片中的那个男人问杜建国，“您认识这个人？”

杜建国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对她说：“你真的不记得他是谁了吗？”

林语很仔细地在残存的记忆中，搜索那个人的影子，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想不起那个人是谁，最后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杜建国的眼神黯然了一下，“几年前，我在他的钱夹里，见过这样一张照片。”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他怎么会把这张照片放在他的钱夹里？”林语有些好奇。

“你想见他吗？”杜建国直视着林语的眼睛。他想知道关海峰作为林语的初恋情人，在她的心底里，到底有多少的分量。她对自己过往的情感经历，究竟还能够回忆起来多少。

林语看了看杜建国，又看了看那张照片，她有些迷茫地说：“但是我想不起来他是谁了，我就这么贸然地去见他的话，会不会太唐突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杜建国听到林语的话，这才知道她确实已经将前情往事通通忘记。在心底里，他甚至禁不住有些暗暗高兴。

他看着林语，柔声说道，“好吧，那就算了吧，既然你已经记不起来了，那就不如干脆把他忘了。”

“你能够告诉我，他是谁吗？”林语看着杜建国的脸，希望他能够给自己一些提示。

杜建国看着林语的眼睛，“你真的想知道他是谁吗？”

林语仔细想了想以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跟我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杜建国看着林语，没有说话。

林语见杜建国不再言语，就轻声地补充了一句，“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得勇敢地去面对的，是吧？”

林语原本以为杜建国会立马答复自己，因为在她看来，照片中的这个男人跟自己是什么关系，杜建国一定知道。对于他来说，这应该不是一个很难以回答的问题。但是，她没有想到杜建国却并没有接过她的话茬。

过了几分钟以后，杜建国将那张照片重新放回了小凳上，然后头也不回的去叫小莉开饭。

林语知道杜建国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要想从他的嘴里，听到他不想说的东西，简直比登天还难。她放弃了对照片中那个男人身份的追索，到饭厅里陪杜建国吃饭。

林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吃饭的时候，杜建国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林语向杜建国再次提出去公司上班的事，这次，杜建国没有再坚决反对，只是让她量力而行，不要勉强自己的身体，一旦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就马上去医院，或者是回家休息。

林语轻声应着。

那天晚上，杜建国并没有像前一段时间一样，留下来陪她，而是没坐多久，就自己一个人匆匆地走了。

林语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说错，或者是做错了，让杜建国那么怏怏不乐地离去。

那天夜里，没有杜建国睡在隔壁的卧室里，林语一晚上都没有睡踏实。

第二天，林语去医院吸完氧之后，就让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小莉先回家了，她自己一个人打车去了公司。在下午将近四点钟的样子，她才出现在志诚广告公司里。

看着自己熟悉的这一切，林语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罗鹏带领全体员工很夸张地对林语鼓起掌来，欢迎她重新回到公司。看得出来，在罗鹏帮林语代班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颇受人尊重。

林语在谢过大家以后，就叫他们各归其位，继续工作。她将罗鹏叫进她原来的办公室里，让他向她说说公司近期来的情况。

罗鹏笑林语是天生的劳碌命，身体才刚好，就急着来替老板卖命。

林语不以为意地笑笑，罗鹏见她一脸认真的表情，就收拾起自己脸上的笑，翻看着工作笔记，给林语汇报，“在你休息的这一段时间里，我们新开发了五个大客户，年广告额都是在一百万以上的，其他小客户就没有去统计了。这两个月因为天气太热，已经进入了我们广告行业的传统淡季，公司七、八月份的业绩跟五、六月相比，就略微有所下滑，但是跟去年同期相比，还是有所上升。

我们跟夏晓阳他们公司的合同到期以后，关口坚持不让他们继续找我们公司代理他们的广告，要求他们直接跟媒体合作。因此，合同就没有再续签。现在，夏晓阳他们公司也没有再给我们发过任何广告订单来。不过，他们的款我们已经全部收完了。我让财务算了一下，我们出错赔他们的那笔广告款，我们后期通过版面运作，另外找补了一些回来。总体算下来，做关口他们的这单生意，算是不赔不赚。

我们跟电视台的合作，九月份就要到期，那边的人通知我，说合同到期以后，电视台会把这个栏目收回去自己做。我跟姑父商量了一下，他说需要听听你的意见。”

林语让罗鹏将陈翔宇当初还在时，跟电视台签订的合同拿出来给她看，她看了一会儿之后说：“如果电视台坚持要收回去，我们就放手吧。如果杜总同意，我们可以换个频道继续做这样一档节目，而且可以做得更大。我们可以买断一个时段，自己做，不光是访谈，还可以再做点其他的，做一个全档房产节目。”

“哈哈，你跟我想到一块儿了，我也是这样跟姑父建议的。”罗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却又叹了一口气，“但是姑父好像对这个建议不太感兴趣，他觉得做广告虽然资金周转比较快，但是利润跟做房产相比，太薄了。而且非常的费心、费力，他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

“我身体倒没什么，但是如果单从投资回报率来说的话，做广告确实不如做房产。”林语看着自己手中的财务报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电视台那边的工作是谁在帮我做呢？”

“客户联系工作，是余燕在做，主持是电视台自己的人在做。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缺席之后，这个栏目就已经变成电视台的了。现在，他们提出收回去自己做，也在情理之中。”

林语笑了起来，“其实以电视台制作这种节目的惯例，如果他们不跟报社合作，出访谈的文字版，光是一个谈话节目，他们是很难找客户收到广告费的。如果访谈节目都要收费的话，那客户对谈话的内容就会很挑剔，希望里面字字句句都能提到自己的公司，自己的项目，不然就会觉得这个广告费花得不值。但是这样做的话，话题就会变得很窄，内容也很空洞无趣。这样的节目，做不了几期，就会因为收视率太低，失去客户，很快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