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家主迈向颜漠的脚步硬生生止住了。
自己想象的女儿的撒娇生气并没有到来。
不对!这不像是我的漠漠!
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从未向自己行过礼!
颜家家主此时内心十分地混乱,思绪就像是绣房里绣娘的线,繁乱缠绕,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颜家家主此时的思绪很乱。
她不像是自己的女儿,还有那苍白的脸色,与从前截然不同的行为,还有那把通体闪着银光的剑……
北!
颜家家主心头一跳,猛然记起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就是北。
颜家家主感到自己的脉搏猛烈地跳动着,心咚咚咚地抨击着胸膛,冷汗聚集成束,缓缓向下流淌。
那天还茂密的参天大树上的黑色人影,现在微微变化的形貌,陌生的行礼……
莫非……
风一吹,颜家家主打了个冷颤。
莫非她不是漠漠,是北?
颜家家主僵硬地站在少女的面前,他知道,若他的怀疑是真的,那么现在他面前的人应该是北。
而现在以自己的武功,就算他和秦钺一起联手,他们也是打不过北的一根小指头的。
能化风为刃,这已经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了。
此时是春季的午后,本应该生机勃勃的院落此时死一般静谧。
自上一次北的袭击以来,颜漠的院落就一直没有移栽过新的树木。因此,此时的颜漠的院落说是荒芜也不为过。
颜家家主记得一个月前,在颜漠刚苏醒的时候,她说:
“别再移栽什么树木花草了吧,这样看着也挺好,以后练武也宽敞……”
当时她的声音,竟然是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冷清淡漠的语调。
陌生的语调,一个月后还不见红润的面色,和北一样的配剑,生疏的行礼……
如果颜家家主还不怀疑什么,颜家家主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傻啊!
现在颜家家主站在“颜漠”面前,心里有的只是懊恼和对颜漠的担心。
如果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北,那么自己的女儿,颜漠,去了哪里?
颜家家主不敢想,也不愿意往女儿遭遇北的毒手的方面去揣测什么。
春天的风夹杂着不该有的热浪环绕着北和颜家家主。北的身上清清爽爽无一滴汗水,然而颜家家主的身上冷汗却浸透了衣衫。
颜家家主僵硬着身子,看着在自己面前行礼的“颜漠”,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臭老头……你倒是让我起来啊。”北微垂着头,在心里不满道。
北故做虚弱地轻晃身子,希望颜家家主能叫自己起身。
颜家家主也的确是注意到了“颜漠”的小动作,那是自己女儿不曾有过的不耐烦的动作。
颜家家主咳嗽了两声,找回了平静的声音,说,漠漠起来吧。
在没想到应对北的策略之前,还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颜漠”并没有发现颜家家主的异常。但是她却不想和颜家家主多待。
你是那么的熟悉颜漠啊……我可不想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接近颜漠的亲人。
当然,秦钺除外。
颜家家主猜的没错,眼前的这个少女,其实就是北。
“漠漠累了就别练了,好好休息。爹爹事忙,先走了。”颜家家主慌慌忙忙地走回自己的书房。
一个月前的偷梁换柱,知道现在颜家家主才开始怀疑。
是否太晚了呢?不知现在颜漠在三娘那里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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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三娘是想要颜漠离开自己所在的青楼的。
“我这青楼名叫“胭脂馆”,也算得上是一个北方小有名气的妓馆……”
“你说什么!我现在在北方!?”颜漠坐在床上,双眼睁得老大,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三娘,一双猫一般的眼睛瞪的像是石狮子脖子上的铜铃铛。
自己本来在南方的盐城,怎么会醒来就到了北方!
“颜姑娘莫急……”三娘尴尬地看着颜漠,心里想:
我也不知道您老这么大的来头啊,一开始在路上看到衣衫褴褛的还以为是谁家犯了事的奴仆,想带回来训练训练的……
谁知道您这么大来头啊!无缘无故招惹你我也很头疼的好吗!况且你受的蛇毒还是本姑娘解的,费了好大的劲好吗!
“颜姑娘有所不知,三娘我倒南方去做买卖,回来的路上恰好就看到你躺在路边,身上还有伤。那个地方那么偏僻,当时又没有什么人,你也一直昏迷不醒,我就自作主张把您一路带回来照料着了。”
三娘扇子一摇,腹诽着不满,脸上却故做谄媚地看着颜漠,脸上厚厚的粉因为笑而扑簌扑簌往下掉。
北方……北方,隔着盐城千里远啊!我到底是昏迷了多久才被带到了这么远的地方啊!
颜漠此时心里有些崩溃,从小到大她还没这么远地离开自己的家。
也不知道爹爹和钺哥哥怎么样了……
颜漠的小脸垮了下来,一脸忧郁。
“颜姑娘昏迷了一个月,从盐城到这里,差不多也用了一个月。”看出了颜漠此时所想,三娘看着床上人儿垮着脸,眉毛下拉了下来和猫儿般的眼睛挤在一起,就像是不满的猫咪,煞是可爱,忍不住再打击一下她。
此时颜漠的双腿仍然没有痊愈,只是敷了些止痛的药物。要想这双腿好的彻底,恐怕还要几个月的功夫……
“我要回去。”颜漠看着三娘,一改之前的幽怨,一脸的坚定。
无论如何,我都得回去找爹和钺哥哥。
“好吧,既然颜姑娘执意如此,三娘过几日找马车送姑娘会盐城。只是这路途遥远,姑娘的腿伤严重,可一定要小心看护自己的腿伤啊。”
“嗯,我知道了。”颜漠看了看自己裹着纱布绷带的双腿,脑海中浮现起自己做的那个关于人鱼的梦境。
真喜欢那条水蓝色的鱼尾。
三娘担忧地看了看颜漠的双腿,眸中含着不寻常的担忧。
颜姑娘啊……你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样的蛇毒啊……
这致命的毒蛇……要的不仅是命,还有心神啊。
颜漠现在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简单的行走和短距离的跑跳已经不是问题。
其实只要治疗的好,加上后期修养的好,这蛇毒也不是没有办法……
就在三娘担忧着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巨大的嘈杂的打斗争吵的声音。
三娘和颜漠各自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跑到窗户上看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一楼的大堂上一片狼藉,桌椅有的被翻了个个儿,有的甚至断裂了。人们都惊慌地站在大堂的四周,看着中央的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
大堂的中央有一个身着红衣少年,体型高大,看起来器宇不凡,霸气中透着一股傲然。他提着出了鞘剑,似乎是醉了,身形摇摇晃晃,指着大堂里的每一个人说:
“今天老子是花了钱在你们胭脂馆来快活的。老子花了这么多钱,来了这么多次,就是要见见你们的头牌九茎姑娘。”
红衣男子打了个酒嗝,通红的脸上是一张平庸普通的脸。
颜漠有些失望地垂了垂眼,乍一看这人器宇不凡,一身红衣在他身上显得华贵非常,身形傲岸,给人一种甘愿臣服的感觉。
只是这张脸,太过平凡,平凡到人堆里一抓一大把。
而且这轻狂高傲的语气,透露了他低下的品德,像一个毫无修养的地主的纨绔子弟。
“九茎,我知道你一直在胭脂馆里。旁人都说你离开了,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红衣男子给人一种蛮不讲理的纨绔公子的既视感,颜漠却觉得他话中含着悲凉。
颜漠忍不住看了看楼下红衣男子的表情,发现他的眸中含着浓郁的悲伤。
这种悲伤,颜漠在爹的眼里见过。
每当爹想起娘的时候,爹的眸中就会显现出这样浓郁的悲凉,像是秋冬交界时候湖水的忧郁,荡着死水的波纹,含着绝望,怀念,和不甘。
“九茎,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的……”红衣男子提着剑,悲伤地说。
“九茎……出来见我!”
颜漠回过头来,充满疑惑的看着三娘,如果颜漠没有猜错的话,三娘应该是胭脂馆的主人。但此时的三娘没有丝毫的动作,只是静静的站在自己的旁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完全没有想要制止楼下少年的感觉。
颜漠看着她的脸,发现在浓艳的妆容下,三娘的眼中也忍着与楼下的那个少年同样的悲伤。
颜漠有一种直觉,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楼下的少年口中所说的九茎就与三娘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颜漠相信自己的直觉,但现在她不想探究这件事情,现在什么事情也没有比回家重要。
颜漠身上的蛇毒未清完,腿在不动的时候尚且隐隐有痛感,一旦动了一动,便如万千针在扎。
即使如此,自己也要尽快回家。
不知道钺哥哥怎么样了,北有没有伤害爹和颜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