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我不知道他在门外究竟站立了多长时间,只是在梦中,我还能感觉到他的悲伤,似乎是他眼眸中流转的遗憾悔恨和深深的惆怅,映照在了我记忆之中,所以我在进入睡眠之后,仍旧可以感受的到。他的情绪映照在了我的潜意识里边,映照在一个我无法抗拒的形式里。
当它再一次呈现的时候,我默然就惊醒了,呆呆的坐在床上,周围静谧的让我恐惧,每一次我都会在深夜醒来,醒来之后,就会被无穷无尽的寂寞包围,其实那种感觉很像是被人装进了铁皮箱子里,然后丢进深夜的大海之中。
孤寂和恐惧像海水一样淹没我,我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起身便慌忙的想要找一口水喝,我跌跌撞撞的到了厨房,由此也把暖瓶一下碰倒了,看着暖瓶滑落在地面上发出恩隆的一声闷响,内胆彻底碎裂。
当时那极度沉闷的压抑就再也无法被压制住,我蹲在地上,一边处理溢出来的碎渣子,一边哭泣,在哭了良久之后,我抹掉自己的眼泪,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那就好好的为自己活下去吧。
那是我无数次在暗夜里拿起我儿子的照片,四个月时候拍摄的,很可爱大眼睛清澈,忽闪忽闪的能勾魂。只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这边我就心口堵着一口闷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我很担心自己这样下去会吐血,于是就只好将照片收起来,缓缓的起身,在屋子里边走来走去。
这是我唯一缓解我自己心情的办法,我无法做到一步到位的调整,我只能慢慢的走着,企图让自己暂时忘记儿子的存在。
只是我躺在床上之后,却仍旧苦恼,因为我再也睡不着了,虽然没有翻来覆去的,但是我却像是死了一般,静默的看着天花板,完全就像是死不瞑目的尸体,一动不动的。
也许这个时候有窃贼摸进来,看到床上的我,一定会被吓个半死,说不定会直接屁滚尿流的爬出去。
当清晨的光线穿过不算厚实的窗帘,打在我床铺上的时候,我总算是起身了,照例是在屋子里边走了几道之后,就准备自己的午餐了,那是我每天都要带着走的,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子,又何必再吃外边的盒饭呢,自己做一点用保温桶带走,既干净卫生,又新鲜可口。
就是有一点美中不足,保温桶并不能坚持多长时间,所以这几天去吃的时候,都已经是冷了,饶是如此,我依旧是不想吃外边的餐点。
带上保温桶,我也就出门了,走在清晨的街道上,冷空气像是霜花一样飘坠而下,渗透进骨髓,我一阵颤栗,真冷啊!
今天我不打算坐那免费的厂车了,所以直接走到了二站去坐公交车,尽管没有座位可以坐,路程之上被甩的几乎要飞出去,却仍旧不想再在厂车上遇见渣男,我不想再看见那一张丑陋的面孔,也不想再一次听见他那恶心的声音,总之只要能避免和他再次撞见,我什么苦都能吃的下。
一到了附属厂区,就看到云霞站在那儿吃早点,她手上拿着一个糖包,正在往嘴巴里边送,她的脸和脚都在一次车祸中受到重创,走路颇为费力,坡脚也很明显,听说当初里边装了钢板的。
云霞来之前,我并没有什么好朋友,我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清高,不好接近,尽管我做事尽善尽美,不曾得罪任何的同事,但是和同事之间的关系,仍旧是局限于同事。
以前在宝业物业上班的时候,情况也颇为相似,转来了这边也没好多少,倒是云霞来了之后,我和她不知不觉就成了朋友,就是那种看上去很简单的朋友,但是似乎又比较有话说,我很难解释的清楚,这算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总之是比同事更进一步的。
她的脸上因为车祸而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从额头处垂直而下,蜿蜒着穿过了鼻梁,最后落在勃颈处,那一道悠长的伤疤,让她整天只能戴着一个眼镜,才不至于狰狞的吓人。
云霞心里很自卑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她出来面试之时,我恰好是在门岗站岗执勤,可能我先天说话就中气足,她后来是说起我,都会说我那个时候太严肃了,看上去凶巴巴的。
和她一起来的两位女生看上去一点也不简单,行为也比较轻浮,看的出来就是在社会上瞎混的小太妹,初见云霞我的印象就因为她带来的那两个女孩子而直接变的不好。
于是第一天合作,我就对她不太和气,饶是我心里这样想,但我还是该怎样就怎样,教会她要怎么登记,要如何检查车辆,之后她便自己喊我师父,我说我主厂区已经有一个徒弟了,你比我年纪大了好些,还是不要这般喊我吧。
她已经是三十五岁了,比我大足足八岁,我怎么可能让她当我的徒弟呢,云霞撇嘴问我,你是不是嫌弃我笨啊,我当时就被逗笑了,我说我那个主厂区的徒弟才是笨呢,你放心好了,我绝不是嫌弃你。
就这样我们在一个门岗一天之后,就成了那种看上去有点好的朋友了,和云霞打了个招呼,云霞就将我揪到一边问我,那个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我心下隐隐的感觉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对劲,但还是镇定的摇摇头,我没回答什么,云霞一看我摇头,就指着里边桌子上丢着的一个盒子,她说你进去看吧,触目惊心的,怕是要对你下狠手。
云霞有些唏嘘着说完,糖包也恰好吃光,然后她就推搡着我进去看,我打开那个盒子之前,是深呼吸了一番的,但是打开盒子一看,并没有什么触目惊心的玩意儿啊,不过就是一个血淋漓的假手而已。
我将那个东西拎起来,随后甩了甩,一脸疑惑的问云霞,怎么这就是你说的触目惊心,云霞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当时就担心不已的劝说我,你千万还是要小心,对方这明摆着是要卸下你的手啊。
呵呵,我心里一阵冷笑,怕是没这样的胆子吧!
将那盒子拿起来看了一眼之后,我就将假手丢弃在里边,然后坐在椅子上想着这盒子究竟是悍妇送来的,还是渣男送来的,或者就是那个道貌岸然的李队长送来的?
除却这三个人,怕是也没谁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了,想卸下我的手的恐怕不会是渣男,那就只剩下了悍妇和李队长了,那个伪君子应当也没这么无聊吧,最后我的目标锁定了,就是那个无聊的女人吧。
一看时间也差不多是要集合了,我便将衣服套上,拿了帽子要从门岗出去,段新民却在这个时候到了,他在摘下头盔之前,就把我喊住了,我也只能站着不动,对方是我上司,在工作的场合我也还是要给他一点尊重的,尽管我们有私人恩怨。
我冷漠的问他,段主管喊我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他将头盔锁在了自己的置物柜之中,摘下手套,然后不急不慢的对我说,你不慌去集合了,现在跟我去一下主厂区,今天有点事情要处理。
这倒是把我整的有些懵了处理什么事情,非要带上我?
他也没跟我废话,拿上自己的本子就催促我快点跟上他的脚步,我只好跟着出去,路上我也只打听了一道,我就想知道他现在是拉我去主厂区干啥去的。
总之是好事,你不要问了!
好事?
段新民冷冷的说完,也没回头看我一下,这简直就是一反常态,难道说他现在已经知难而退,不打算再纠缠我了,我心里边不禁有些窃喜。
才刚到了主厂区,段新民就把我甩开了,自己先进去找刘经理,要我在外边等着,我当时就在西进门岗等着他,办公室在西进门岗里边的一间屋子里,我也不知道段新民和刘经理是在商量什么。
恰好那天晚上一起去喝酒的内保也在,他一看见是我便同我打招呼,当时我的徒弟也在,这家伙说了有些缺心眼的,没事倒退几步,我害怕被他撞见,我就下意识的后退,结果我就直接撞到了在我身后站着的那个内保。
年纪估计和段新民差不了好多,可能要稍微大那么几岁,当时一个回头我就给人家道歉了,但是他却是一脸荣幸的笑容,让我心里边很不高兴。
这个内保,为人倒还是不错的,我在北门执勤的那一段时间,一上夜班就会撞见他,他也没为难过我们,毕竟那个时候我还搭着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徒弟呢。
要说印象的话,还是不错。段新民从刘经理的办公室出来,随后就让我进去,我一脸懵然的看着段新民,段新民表情坚毅,他往前伸出自己的手臂,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来,我也只好是硬着头皮走进去。
刘经理一见我进来,便张罗着让我坐下,我一看这办公室里边,怎么还坐着几个男人,西装革履的,看着派头很大的样子,其中一个我见过,是公司的李总,当时他来北门视察,我还给他敬礼了呢,他对我的印象也是深刻,当即就站起身,要和我握手,而我彻底呆住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