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钺回到颜家的第二天,北刚好决定要离开颜家。
清晨北整理好自己的黑袍,将剑别到自己腰间,再没拿任何东西,准备离开。
颜家父女亲自来送北。
“北姐姐没有行李吗?”颜漠扎着可爱的花苞头,站在颜家家主身旁,歪着头瞪大猫眼惊奇地问道。
北束起了狂乱的发丝,只是刘海依旧遮住了眼睛。
若没有那刘海的遮拦,北一定是美人一个。
毕竟与颜漠如此相像,说是大美人也不为过。
“有它就够了。”北指着自己的泛着银光的剑,冷声道。
这个世上,只需要一把剑,就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颜漠,记住,它叫白龙。”是将来会去你性命的白龙。
走之前,北背对着颜漠,忽然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一句话。
众人不明白北说这句话的意义,只得沉默。
只有颜漠,怯生生走向前,轻轻握住了北的手。
那只曾经狠狠甩开过她的手。
准备离行的北忽然感觉左手有一种温软的触感,似乎暖的人心都有了阳光。
一低头,是颜漠富有灵气的猫般的眼睛,镶嵌在白皙红润的娇俏的脸上,细致的皮肤吹弹可破,能隐隐约约看见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让人心生怜意。
“我记住了,它叫白龙,是一把很漂亮的剑呢……北姐姐……记得来看我。”颜漠咬了咬粉嫩的唇,有些怯意。
自那天起颜漠就有些害怕北,但她还是收不住对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北的亲近。
谁不想要一个人陪伴自己,谁不渴望朋友,谁想孤独地抱着剑,从黎明到暮色逼近。
北沉默了,心中有一丝自己未察觉的不忍。
然后她决绝地抽出了手,扭过头不再看颜漠。
漂亮吗……那可是会取你性命的剑啊。
颜漠怔住了,看着自己傻傻地空握的手,感觉有些受伤。
水雾在大大的猫般的眼睛中渐渐凝结成水珠。
嘴巴一瘪,有些委屈。
众人皱了皱眉,却依旧沉默。
但就在北运功将行时,颜家家主看着北客气了一下:“北姑娘,后会有期。”别再相见了。
“嗯,后会有期。”我们注定还会相见,颜漠。
北毫不留恋地潇洒转身,轻功一运离开了颜家。
只留一抹黑影在车水马龙中穿梭。
北的身后,一行人心中惊奇赞叹:多么厉害的轻功!怕是颜家家主也不过如此了!
而此时,颜家家主心中有强烈的不安。
昨天自己接下被北甩开的漠漠时有些吃力的时候,自己还以为那是北最大功力了。没想到她这轻功如此厉害,自己完全比不上!
什么程医颜武,自己现在觉得愧对此称,怕是这个叫北的女子会将它改写成程医北武吧!
这轻功,这速度,强悍的不像是人类!
诡异的少女!这轻功强大的诡异!颜家家主心中沉重,望着北离开的方向,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而颜漠那还噙着泪水的双眼中,看向北离开的方向满是敬佩。
好厉害!自己今后也要修得如此武功!
颜家的门口,一行人各怀心思站在那里,看着北离开的方向。
晚秋,凉风轻扬,撩开了北遮挡眼睛的发丝,猫一般的眼睛,有一只是诡异的如血的红色。
没人发现,离去的她的泪如泉涌。
谁在乎呢。
***
“颜伯,漠漠,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北刚离开颜家,秦钺便练完功,到大门处看到了一直在驻留在自己心里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钺哥哥,我们来送北姐姐。”小颜漠看到了秦钺,转瞬间什么都不在意了,高兴地蹦蹦跳跳跑过去拽住了秦钺的白袍衣袖。
“抱抱。”颜漠伸出了自己的小短胳膊,笑的一脸灿烂。
颜漠的笑容,像阳光一样,迎着秋日阳光的方向,露出洁白的牙齿。
只要一见到秦钺,颜漠的眼中,脑中,就只有他。
什么北,什么不愉快,什么委屈,都统统抛到脑后。
秦钺温柔一笑,伸出了手抱住了颜漠。
我的漠漠。
颜漠将脸埋到秦钺的肩窝里,嗅着秦钺的味道。
就算是在万物凋零的春天,秦钺身上依旧有新鲜的阳光和青草的温暖的清香,她最喜欢的味道。
“哥哥你来晚了,北姐姐刚走。”颜漠赖在秦钺身上,小手扶着他的肩膀,将头靠在秦钺的肩上。
“北姐姐?”秦钺摸了摸颜漠的头,问。
“哎呀,忘了和你介绍了。”颜漠小手一拍脑门,一脸懊恼地说,“是一个长得非常像自己的人呢。”
“好可惜啊,下次再介绍给你吧。”颜漠说。
的却,长得非常像你。
原来叫北啊。秦钺想。
“好啊。”秦钺笑着回答。
“北姑娘真的长得非常像漠漠,说真的,要不是她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我可能还真分不大清呢。”颜家家主笑笑,似乎是回忆起了北略微英气的面庞。
“那还真是可惜,没有缘分看一下世界上能和漠漠一样的少女。”秦钺微微收拢了手臂,让自己抱的颜漠更紧一些。
没有缘分啊。
***
午后,离开了颜家的北坐在城外唯一的一座山上的山顶上,浸身在朦胧雾气中,等着傍晚的来临。
尽管现在太阳的光芒盛厚,但秋天的风本就凉薄,寒气又重,北穿着单薄的黑袍,在山顶站了一会儿便再也招架不住寒气。
“罢了,落日每天都有,何必非要今天观看呢……?”北喃喃自语,转过身,准备离开山顶。
一回头,视野中撞入了一袭白袍。
一张笑容,一副温润面庞洁白无瑕,温和的像午后没有秋风的暖光。
风吹起,沿着秦钺向北的方向,似乎带来了一丝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因为今天是个暖阳呢。往后的秋雨连绵,怕是再难见美丽的夕阳了呢。”少年眉眼弯弯,山顶上的舞动着他的白袍,与北的黑袍相得益彰。
“早就听说江湖新秀上决赛的姑娘长得像漠漠,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秦钺向北温和地笑了笑。
北却浑身如坠冰窖一般一颤。
漠漠?为何叫的如此亲昵?
“在下秦钺,今日来寻山上猎户,见景色很好想来看看,不想扰了北姑娘雅兴,望北姑娘原谅在下的唐突。”
“不过能见到漠漠口中的北姑娘,想来我们也是有缘。”少年温和地笑了笑。
山间的风又开始了无止息的呜咽,一声又一声,长嚎伴着低声喃喃,惹人烦。
有缘?
北在秋风的呜咽中瑟缩了一下,发丝下的双眸睁圆。
气息大乱。
或者是因为她惊慌与害怕。
轮回一世,我又遇见了你。
害怕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北的黑袍在山顶上随风舞动,青丝与风缠绕,掀开了遮住脸庞的伪装。
上一次在树上藏匿的秦钺其实对北看得并没有那么清楚。然而这一次,秦钺就站在北身前不过七丈,北的面庞,秦钺看得一清二楚。
真的是,非常的相像。
和颜漠一样的纤细的眉毛,美丽的朱薄唇,尾部微微上调,像是调皮的微笑。鼻子小巧可爱,隐约能看见只是北的骨骼更为成熟,略显习武之人的英气。
像颜漠一样,娇俏的面容。
秦钺想,颜漠再张几年,怕也是这副模样吧。习武之人,将来眉间的英气是注定少不了的。只是这位北姑娘,周身阴郁古怪的气场,和一身压抑的黑色长袍,却是与颜漠一点都不像的。
与颜漠一样,杏眼明眸,流转着吸引人眼球的流光,只是有一只眼睛似乎有些红。
哭红了眼吗?秦钺想起了北离开颜漠院子时眼角的反光。
不过怎就一只眼睛泛红?秦钺回想起刚才,似乎也是只有这只眼睛有泪光。
真奇怪。
而此时北的青丝依旧狂舞,再次遮住了被双目里想要诉说的千万种话语。
她苍白的樱唇微启,却又紧紧抿住。
想说的话,这个世上,只有她自己知道。
也只有自己会懂。
“颜漠是你什么人。”北借着风吹动黑袍的节奏调整了刚才刹那间紊乱的呼吸,现在,她最关心的事情,只有这个。
一口一个漠漠、漠漠,简直跟上一世一模一样。
到了自己这里,却成了疏远的北姑娘。
真是让人烦的人类啊。
“是在下的未婚妻。”秦钺不明白北为何会问这种问题,秦钺其实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山顶,可能是因为他又开始怀念夕阳的美。
曾经,还孤身一人时,也喜欢看夕阳。
或许这是悲伤的人自己的情调。
……
北沉默了。
不同于先前的沉默,不知为何,此刻额秦钺觉得这个时候的北连心都沉寂了。
北感到眼眶中有湿润的液体在打转。她回过头去,发丝不知何时散开,随风狂舞。
“这一世,你还是属于她的吗。”
北似乎感到了世界上最浓郁的悲伤,像小时候桌案上的笔墨丹青在宣纸上的晕染,一层又一层,痕迹若太浅,还会有更深的色彩再次覆没。
永无止息的层层晕染,永无止息的层层伤害。
但是既然你们已经相遇,缘已起……
那颜漠你……可以去死了。
北翘起嘴角,一副势在必得的残忍。
但同时,她想起了几个时辰前,小小的颜漠温软的小手紧握自己的手的温暖,和那双美丽的充满期盼的双眼。
“我记住了,它叫白龙,是一把很漂亮的剑呢……北姐姐……记得来看我。”
脑海浮现起颜漠稚嫩的面庞和流露着怯意的目光。
忽然北有些难以言明的犹豫,难以言明的心软,和难以言明的愧疚。
罢了……再让你多活几年吧。
七年。
七年后,我再来取你性命,颜漠。
“方才风声太大,北姑娘说什么?在下并未听清。”秦钺问。
北回过了头,说出的话冷冷清清,像冰断裂的声音。
只是眼中哪还有泪水的影子。
“没什么,你走吧,我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
七年内,别再相见了。
说完,不再理会身后的秦钺,北纵身一跃,借着轻功飞下了山顶。
黑色的衣袍下摆急速地掠动,不断摇摆的黑色波浪慢慢在雾中融成一个黑色的小点,渐行渐远。
颜漠这一世,你的人生,是我的。
北的发丝下一只眼睛泛起了红色。
你注定无法幸福太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