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触及自己黑色衣衫的时候,北感到颜漠的剑尖惊慌地偏移了左胸心脏的位置,贯穿了自己的左肩。
鲜血像许多年前她与他一起看过的那些烟花,蹙然绽放,美得如同晚霞的闪耀。
她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到自己的血,融入了颜漠的手上。
然后……然后自己就晕了过去。
为何要移开剑尖呢,杀了自己,她岂不是能好好活下去……
那绚烂的血花,真像让它开在颜漠的心上,美丽的,绚烂的,流淌的血花。
回忆过后,现在坐在床上的北皱着眉头,想着自己晕厥前看到的模糊的画面,思考自己的血,是否真的能和颜北相融。
若是真的能相融,那么,这又代表什么呢……?
*****一个月后*****
尽管颜家家主是万般地不想留下擂台上的诡异的黑衣少女,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少女的肩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少女依旧待在颜家。
午后,颜家家主颇为无奈地站在女儿院子的门口看着颜漠缠着少女玩耍。
当然,颜家家主是万分希望这个长得像自家宝贝女儿的少女离开的。且不说她长得像自家女儿会带来麻烦,单单是她的血和自家女儿……
“姐姐你说话嘛,姐姐到底叫什么名字啊?”九岁的颜漠穿着湖蓝色的长裙,将她微微有婴儿肥的小脸衬的更加白皙。
女儿太喜欢这个少女了,自己很难开口赶走黑衣少女。
半个月前少女刚清醒,这几天她也是刚刚能下地活动而已。少女虚弱而又沉默寡言,尽管颜漠几乎天天练完剑去看她,也不见得她和颜漠熟络。而今天也是颜漠磨了好久才让少女踏入颜漠自己的院子里来。
黑衣少女是一个,极为冷漠的形单影只的古怪的人。
少女依旧一身单薄的黑衣,刘海遮着眼睛,头发未束,散乱地随风飘散。一把泛光额白色长剑别在腰间,显得与一身黑衣格格不入,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让颜家家主感到诡异的不协调感觉。
自一开始,颜漠就无缘看到少女的眼睛。
她似乎特意隐盖住与颜漠一模一样的美丽的眼睛。
“我叫颜漠,姐姐你叫什么啊,你怎么不说话呢?”颜漠抬起胳膊拉住少女的手轻轻摇晃着似是在撒娇。
“我叫颜……”少女低下头,看着颜漠。
晚秋天的风急促地吹起,带动了树叶的哗哗响动掩盖了少女的低语。
“什么什么?我没听清。”颜漠急急地问。
“我叫北”少女撇开了头,不再去看颜漠的双眼。
“只有一个字吗?”颜漠歪着头,眨着猫眼疑惑道。
可是颜漠想,刚才明明听到的不是这个字。
“名字……代号而已。一个字又何妨”北抿了抿唇,头无意识地微微下垂,头发似乎都哀伤起来。颜漠感受到了她忽然散发出的浓郁的的悲伤。
不知道为什么,颜漠觉得,这个时候的北,像是被绳子束起吻的狼,想要肆无忌惮的呐喊呼号。
但是北死死地咬着苍白的唇,不出一声。
她看见北用力地攥紧拳头,胳膊上的青筋凸起,甚至有些颤抖。
从小受宠,不知忧伤为何物的颜漠有些不知所措,赶紧笑着说话想改变一下沉闷的气氛。
“北姐姐,我终于知道你叫什么了!”颜漠故做欢快地跳跃起来,拉着岩北的手开始剧烈摇晃。
想要安慰人,却如此笨拙。
“嘶——”北痛呼出声,胳膊连同手一起抽搐了一下,分离的手却被有意地再次触碰在一起。
颜漠被北的反应弄的有点懵,手悬在半空,伸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
懵了的颜漠也没注意到,北的手上蓦然多出了鲜血在流淌。
“漠漠!快放开那个姑娘,你弄疼她了!”远处站在院门口的颜家家主一惊,觉得黑衣少女运起了掌风。
空气里散发着一缕来自北的冰凉的杀气。
他赶紧走过来抱起了自家女儿。同时,北也狠狠地甩开了触碰她的手。
颜漠一怔,如果不是被爹爹抱着,她几乎被甩出去。她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北用了如此大的力气,如果不是爹爹抱住了她,她甚至可能被甩飞出去。
远处,颜漠倒向的是一方有棱有角的两人高的观赏山石。
院子里的家仆们看着忽然爆发出力量的北,吓的停下了手上的活。
原本叽喳的鸟儿和飒飒的树叶的声音,都静止了。
但是回过头来看着北捂着自己的肩膀痛苦的神情,颜漠愧疚的神情便浮现在脸上。
颜漠窝在爹爹怀抱里,看着北颤着音轻声说,“对不起……”
北捂着肩膀,面部压抑着痛苦,微微弓着身子,紧紧地攥着拳头,将那被颜漠握住的手藏在身后,像是奇异的防卫,做出一个古怪纠结的微笑。
“不用说对不起,你不欠我什么。”岩北疼得嘴角抽搐,却咬牙低声嘶吼道。
“区区一个肩伤,不值得两位上心。就算江湖新秀比武没有生死状,如果我被颜小姐一剑杀死我也不会怨恨谁。颜家家主大可放心。”岩北压抑着疼痛的感觉,直起腰来直视颜家家主,恢复了正常的声线,冷声道,
“如果没有事的话,在下就先回客房休息了。”
黑衣少女的黑色发丝几乎掩盖也她的整个脸颊,秋风一吹,显得有些狂乱又诡异。
一身黑衣,将他的肤色更是衬的诡异地泛白。
像是地狱来的恶鬼。
这一刹那,院子里的家仆们觉得,岩北的周围都是寒冬般的冰冷寒凉和发丝扭曲的诡异。
只是这寒凉与诡异,来得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
晚秋的风带着浓厚的凉意,一阵又一阵,伴着她冷声话语的清脆如冰裂的尾音,让此时的颜家父女觉得有些寒冷。
颜漠看到北冰冷的目光,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颜家家主没有说话,岩北等了等没有回答,便转身向客房走去。
“北姑娘等一下。”忽然,颜家家主叫住了北。
“请问一个月前你与小女在决赛的时候,为何不躲避小女的攻击?”颜家家主盯着岩北的背影,威势四散开来,犀利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北停下了的步伐,一身黑衣衬的她苍白虚弱却又英气挺拔。
北没有说话,院子里静的连风都沉默起来。
北也不知道为何,为何几百年都没有过对风的控制有过失误的她,在比武的那一刻却感知不到了风的力量。
不过,也无所谓。
这么多年了,也不想再挣扎了,就算真的死了,刚好满足自己死去的愿望。
这个世界上,能杀死她北的,只有颜漠了。
死了,或许所有的事情就能一了百了了。
“或许……只是在下单纯地该离开了。”说完,北踏出院门口。挺拔的背影和男性化的装束,让人误以为她是一个少年。
但是颜漠你的剑却再最后偏离了左胸心脏的位置,只贯穿了左肩。
北走后,颜漠院子里的秋风又开始轻轻呜咽。
颜漠没有弄懂今天下午北的话,也没懂姐姐话里的离开的是什么。
颜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上面残留着北的气息和温度,以及一丝莫明出现的类似血的腥锈味。
九岁的颜漠小小的脑袋并不能想明白很多事情,她歪了歪头,并不在乎这莫名而来的淡淡的血锈味。
颜家家主也没注意到。
颜漠握了握小拳头,想着,自己今后一定要变得十分聪明,能明白道理解别人说的每一句话。
她轻轻地一仰头,忽然惊喜地指着天空,眼中闪着璀璨光芒,对颜家家主说:
“爹爹,看,夕阳好漂亮。”
夕阳泼洒了丹砂渲染出了晚霞,朱色的光层层透过云彩,将天空映成一幅人间绝笔。
彩霞随着云彩的飘动变化莫测,像是血液额晕染扩散。
真美。
颜漠没发现,颜家家主也没发现,在颜漠与北的手微微分离的那一刹那,北用指甲在自己的手上狠狠穿透了皮肉,涌出四道血迹。
几乎穿透自己的手掌,北能隐约能感受到白骨的坚硬。
早就准备好会疼,但没想到自己还是没忍住痛呼出声。不过还好,自己有肩伤的幌子,让人没有怀疑自己的手掌。
北看到了,看到了自己的血像被吮吸了一样,从自己的手上流失,一点点渗入到颜漠的手上。
那个时候北的内心是震惊的,但转瞬成为悲凉和愤恨。
我就连血液……都是你的。
仿佛那一刹那她又回忆起了过去的不美好的回忆,她甩开了手。
北挺直腰走出颜漠的院子,像是在坚持着什么,背影倔强。
我终于再次找到了你,只是……关于血液为何会奔向你,我还没有头绪。只是就现在看来,似乎还未到时机取你性命。
岩北的一个眼角凝出了晶莹泪珠,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嘴角牵扯出一个悲凉却势在必得的微笑。
但是,颜家父女和家仆们在院中没有注意到北的小动作和血的古怪,不代表就没人注意到了。
颜漠院子里的一颗近百年的葱郁大树上,藏匿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十六岁的少年,将北和颜漠手之间的血液的古怪,以及北走出院门后复杂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北走出院子后脸的一侧上的那一抹闪光,似乎是泪水的反光。
“真稀奇……”少年诧异地轻呼出声。
“而且……这个人长得还真是像啊,要不是漠漠还小,我差点就认成漠漠了。”少年摩挲着下巴,某种闪过一丝暗流,似乎在疑惑什么。
北离开后,颜家家主仍旧抱着颜漠,威严的气势骤然一转,变成邻家大叔的阳光亲切,走到大树下,抬起头朗声大笑道:“树上的小兔崽子,舍得回来看我和漠漠了啊?”
树上簌簌声响起,一个少年身穿洁白蚕丝的衣衫,像一只翩翩白蝶,优雅地运功飘落在地上。
晚秋的凉风微微吹起,吹动树叶轻响。
少年,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