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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身后的骚动(下)

2016-12-14发布 3257字

年轻时期的张义潮听了雷音寺洪辩大师的分析,认为要想改善沙州的局势,是必要借重佛教的影响力。只有让吐蕃的赞普接受佛教的真善美,才可能让吐蕃的这些占领军改变一往杀戮的秉性,对河西十州的百姓也算是一大功德。张义潮不知道洪辩大师的办法能不能奏效,但是他只有一试,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这几日,张家的所有人都在为张谦逸的葬礼奔走,与张家有关的索家和李家也派人前来帮忙,很快张谦逸的葬礼就在沙州城轰轰烈烈的开展开来。对于父亲张谦逸的死,长子义谭心中自责不已,终日以泪洗面,让义潮也为之动容。

就在张谦逸下葬之后的第三天,老夫人李氏召集了义谭、义潮到大堂叙话,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义潮得夫人索婉秋、名士高瞻、武术教习尉迟孝、管家张福等人。老夫人虽然内心还没有从张谦逸的惨死中解脱,可是表情却能保持平静,望着众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老夫人说道,

“如今张家遭此惨变,老身也是痛心不已。先夫在世之时嘱托高瞻先生、张福、尉迟孝先生辅佐我儿义谭,可是义谭仍然深陷自责而不能自拔,想必各位都已经心灰意冷吧?”

“老夫人言重了!”

“老身直言,如果三位不想留在张家,老身绝不勉强,发足了盘缠,即可离开。”

“老夫人这样说也太瞧不起我们三位了。当年张谦逸大人视我等如知己,对我们有知遇之恩,即使张家再没落,我等也决不可离开。”

“如此说来,是老身失言了,老身在此向三位赔罪!”

说话间,老妇人李氏站起身来对着高瞻三人深深鞠躬。高瞻身为名士,又岂会不知老夫人李氏是什么意思,名为驱赶,实则不想让他们三人因此而被牵连。望着老夫人如此诚恳,管家张福双膝跪在了地上,恳求道,

“老夫人,您这样就太折煞老奴了,老奴在张家已经大半辈子了,亲眼看着两位少爷长大成人。在张家,老爷和老夫人对老奴恩重如山,如今老爷仙逝,老奴岂可轻易离开?”

“张福,你先起来,老身失言,还请三位见谅啊!”

“老夫人言重了,人人都有攀附富贵之心,如今张家没落,老夫人用常人之心度我等,也属人之常情。”

“好,既然高瞻先生和尉迟孝先生都决意留下,那老身在此谢过两位了!”

“老夫人客气了!”

大堂的气氛转眼就变得活跃起来,老夫人李氏之所以要这样说就是要试探三人是否真有辅佐之心,二来也是为张家鼓劲儿,毕竟当年的家主张谦逸已经故去,张家需要有新的当家之人。看到高瞻和尉迟孝都决定留在张家,一直坐在一旁不说话的张义潮心中也是倍感欣慰,随即问道,

“母亲大人,如今父亲一去,我们张家接下来该当如何,还望母亲大人明示。”

“义潮所言甚是,按照你父亲与东米赤加的约定,我们张家的铸铁坊需要分出一半给吐蕃经营,对于这些你即刻照办就是。”

“老夫人明断,铸铁坊是我们张家的护身符,只要我们掌握了其铸铁工艺与原料,相信吐蕃人短时期内不会将我们张家怎么办。只是现在还有一事需要马上去做。”

“高瞻先生请说。”

“铸铁坊就交给大公子义谭负责,张福管家精通铸铁坊管理流程,可全力襄助大公子。至于城外的良田和织造坊,我想只需要交给府中得力的人员管理即可。”

“按照高瞻先生的意思,义潮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做?”

“哦,二公子息怒,在下绝不是这个意思。”

“请先生明示!”

“两年以来,二公子一直游学于五州之内,足迹遍布了瓜州、伊州、西州、鄯州之地,想必对这一带很是熟悉吧。”

“河西五州几乎没有义潮不知道的地方,先生到底什么意思?”

“在下认为,二公子当可再次游学更远的地方。”

“三年守孝之期未满,义潮哪里也不会去的。”

“守孝乃是传统孝义,二公子自可按照规矩来办。这三年以来,二公子切不可参与外界的任何琐事,只管专注于守孝。”

“先生所言与家父所言很是相似,义潮定当谨记在心。”

对于高瞻先生的话语,老夫人李氏和尉迟孝均是不解,或许正如义潮所说,张谦逸在临终之时真有可能还有别的话语交待。

就在众人谈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张义谭仍然没有从悲愤当中解脱出来。如今张家的重担几乎都落在了张义谭身上,如果任其这样下去,张义谭恐怕很快就会荒废,看着张义谭神色呆滞,老夫人李氏也是着急,走上前去轻轻地拍打着张义谭的脸庞。酥麻的疼痛让张义谭眼神慢慢的聚拢,不多会儿时间,张义谭来了精神,慢慢的坐直了身体,像是从一场噩梦之中苏醒了一般。望着众人期待的眼神,张义谭站起身来,双手一鞠说道,

“义谭失态,请各位见谅!”

“大哥,你终于醒了,这几天你可让母亲大人为你操碎了心!”

“义谭无能,让父亲含冤而死,如今又让母亲操心,真是惭愧!”

说话间,张义谭居然握紧了右拳头捶向了胸口,老夫人李氏也是一惊,赶紧拉住了张义谭的右胳膊,慢慢的扶着他坐了下来,老夫人李氏刚刚平静的表情现在又变成了满脸愁云,无奈的说道,

“义谭虽秉性温和,可是内心情感丰富,我这当娘的也是替他高兴。可是美中不足的就是,丰富的内心情感极其容易就让义谭心中产生愧疚,而这种愧疚也会让义谭丧失理智,诸如自残的行为也会接踵而来,哎,怎能不令人担心啊。”

“母亲大人教训的是,义谭已经想明白了,按照父亲临终前的交待,我会好好撑起我们张家。”

“你能这样想,为娘也就心满意足了。张家虽然事务繁杂,可是却有一帮挚友相助,从今往后,你要多听子玉、尉迟二位的建议,铸铁坊和织造坊的事务也可放心交给张福来办。”

“义谭在此谢过三位相助!”

张义谭经过众人的一番劝说,终于从父亲张谦逸之死的阴影之中走出来,他决定要在张家最危难的时候撑起这个百年家族。

在封建礼教鼎盛的唐朝时期,为死去之人守孝是最为常见的现象,尤其是名门望族。由于张义谭要全面接管张家的事务,因此守孝之时就落到了张义潮的身上。按照高瞻的建议,张义潮在守孝期间不能参与到外界的事情当中,更不能与吐蕃人发生任何冲突。

即便张义潮待在张家为父守孝,可是吐蕃人依然对其不放心,五州将军东米赤加的密谈几乎每日都守在张家的外围监视。张义潮虽然不知,可是高瞻却将这些情况全部都传到了张义潮的耳朵里。在这个紧要关头,张义潮对东米赤加这种行为也开始提防,为了防止其他的事端,张义潮召来了高瞻和管家张福,对其耳语了一阵,二人这才离开。

沙州城距离回鹘汗国有几百里的路程,按说道路艰难,消息不容易传播,可是河西之地商旅众多,往返于沙州与高昌之间的商旅更不在少数。就在张义潮死后的两个多月之后,消息传到了回鹘莫顿贺可汗的耳中,为了祭奠这位曾经的故人,也为了寄托对结拜兄弟张义潮的思念,莫顿贺可汗当即准备了厚礼派出自己的儿子句录莫贺亲自前往沙州张家。

对于河西之地的形势,句录莫贺与莫顿贺都是了若指掌,因此前往张家的句录莫贺绝对不可大张旗鼓,而是要以回鹘商人的身份悄悄来到沙州张家。五六天的时间到了,句录莫贺大部队五六十人这才来到了沙州城外。按照惯例,吐蕃士兵会对前来沙州的所有商旅进行盘查,顺便办理缴纳关税事宜,对于五六十人的商队,吐蕃人更是不敢轻易放行,如此一来,沙州的城门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城门的混乱引起了吐蕃高层的重视,五州将军东米赤加带着一行亲兵赶到了城门涌堵的位置,看到五六十回鹘商队,东米赤加跳下马来大喊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这么多人拥堵城门啊?”

一名吐蕃小兵跑了过来说道,

“回禀将军,这支回鹘商队规模庞大,属下不敢做主放行。”

“为何不上报啊?”

“将军大人明察,属下上报给了城门将军,可是这支回鹘商队吵着嚷着要进城,属下也是无奈。”

“城门将军何在?”

“属下已经派人通知,应该在来的路上。”

“赶紧派人去找!”

“得令!”

这名小兵得到命令退了下去,东米赤加心中有火。一方面是回鹘人闹事儿,另一方面则是城门将军办事不力。可是转念一想,东米赤加也就释然,陪着笑脸走上前去说道,

“各位远道而来,本将军的属下办事不力,怠慢了各位,还望恕罪!”

“哦,原来是将军大人,我等从回鹘而来,由于赶时间所以顶撞了守城的士兵,是我等不对在先,还请将军大人赎罪!”

“无妨,只要是有了缴纳关税的凭证,各位尽可放心入城。”

“如此,在下先行谢过将军大人了。”

“请!”

东米赤加命人让出了一条路,句录莫贺双手一鞠带领手下之人走进了城中。句录莫贺其实并不知道,也就是城门处的小小风波,不仅为他的商队省去了不少麻烦,更保住了张家三百人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