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得冰夷开口,令九便一直垂着首。
在令九的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见所谓的九重天上的帝后,且鉴于自己的身份又只是个一重天上的种花小仙,遂不得这帝后开口说句话,她自然是不敢抬头的。
一方面是身份的悬殊叫她不敢轻易做些举动,另一方面令九还在思索着是不是清折又给她惹上什么祸端了。
上回清折说要她制香,说是拿上九重天来给帝君和帝后赔罪的……现在这帝后又找上了她,令九不免联想,是不是自己所制的妖紫鸢尾香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叫帝后差人来将她“请”上九重天上来。
可令九分明是在将妖紫鸢尾香制出来后有仔细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难不成是清折弄错了帝后的喜好,其实帝后是讨厌妖紫鸢尾香的?
种种想法在自己脑中飞快闪过,现下令九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真的摊上大事了。
此时此刻六清殿中的气氛除了冷清还有一种沉沉的压抑,叫令九没有办法放松一分。整个人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帝后的一句话而断掉一样。
这样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最终在帝后微微一摆手示意令九身侧的黄衣女子退下后,更是加深一分。
这个帝后是这么严肃的?令九还垂着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大事,总归心中是万分不安。
而在大殿之中只剩下冰夷与令九两人时,冰夷终于开口,却是带着一种敌意与不屑:“你这副模样是做给他看的不成?”
哈?
听到冰夷突然冒出这一句话来,即便是没有得到冰夷抬头的允许,令九还是下意识将头抬了起来,一脸的莫名其妙。
冰夷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她们两个早就认识一样,根本就不需要打客套或是怎么样。且,冰夷说的“他”,指的又是谁?
令九不解,抬起头来第一句话便是:“帝后说的,是什么意思?”
白纱之后传出一阵不屑的冷笑声,下一瞬,冰夷掀开白纱,一双凌厉的眼顿时暴露在令九的视线中。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令九的眼瞳骤然一紧。
似乎是真的,似乎是真的她曾经与这位冰夷帝后见过。且,她与这位帝后之间,似乎还有些纠葛。
与冰夷对视的那一秒,令九很清楚的感觉到冰夷眸中传来她这一侧的不善,可却不明白。她究竟忘记了多少事情,那段空白的记忆中究竟有多少是她不应该被忘记的事情?
令九开始极度渴望想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眉眼微微皱起,冰夷带着不善的神色向着令九一步步靠近,而令九却是不明白,只得向后退去。
而在冰夷觉察到令九一直在退步时,才停下了脚步。此时此刻冰夷的神色也如同令九的神色一般,像是被染上了一层浓重的霜一样。
令九依旧不解,她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现在看来,这位冰夷帝后将她传上九重天界来应该不是为了妖紫鸢尾香的事情。或许,当中的事情正是令九记忆空白处的一个片段。
令九眉头很紧,虽然晓得不应该冒犯帝后,但还是开口:“恕小仙冒犯,不知帝后将小仙传唤上界是为了什么?”
这句话一出,更是叫冰夷面上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冰夷面上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亦是不明白令九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一直保持这样一副没有丝毫戾气的模样?
且,直到这一瞬间冰夷才猛然意识到令九身上带着的气息竟与六清殿内的气息丝毫不冲突。
冰夷一下情绪失控,手中生出灵力一下将令九困住,眼瞳之中的神色简直比血还要红,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
冰夷已经意识到了些什么,现在只是需要进行最后的确认。
令九却是一脸的不明白,想要挣脱,可却因为自己稀薄的灵力而挣脱不了一丝一毫。只能开口问她:“帝后这又是做什么?小仙,是犯了什么错了?”
错?冰夷冷笑一声。在冰夷看来,打从令九与夙洛相遇的那一瞬间开始她便错了,错得彻底,错得没有挽回的余地!
冰夷发问:“你的太渊之力去了哪?为何我感受不到一丝太渊之力的存在?为何你身上的气息竟会与九重天界的气息丝毫不差?为什么!”
是的,在困住令九的同时冰夷试图探出令九身上的太渊之力,试图感受令九这个魔人身上带着的魔气,可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冰夷的身形有些不稳,微微向后退去一步。
再一次将站在她面前被她困住还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令九,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冰夷脑海中形成。
冰夷猜测,或许令九重生过一次。
或许,多年前令九的消失不是因为其他,而正是因为她需要重生。也正是因为那一次的重生,才会叫令九身上的太渊之力消散殆尽了,才会叫令九不再是魔界中人,才会叫令九不带一丝戾气,才会叫令九认不出她来!
明明,令九与冰夷一样,都痛恨着彼此。若是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令九是绝对不会在此刻对着冰夷卑躬屈膝恭恭敬敬的。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想得通了。冰夷自然垂下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难怪令九会用这样一副神情瞧着她,难怪令九会心甘情愿称呼她为帝后,难怪令九根本就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一切都是因为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令九根本就不是从前那个令九,一切都发生过改变。这个令九一定死过一次,而现在的这个令九,便是重生之后崭新的令九。
太渊之力散尽,亦是不带丝毫魔气与戾气。
可是,将这重事情想清楚后,冰夷心中却是止不住狠狠一凉。
神色开始变得有些狰狞。是谁帮令九重生的,冰夷连想都不用想便能得出结论。
要知道,在这九州六界之中,唯一有能力让生灵不动声色重生的人是谁!是夙洛,是夙洛,只有夙洛一个人有这样的本事啊!
令九还在挣扎着,可冰夷困住她的锁仙链只能叫令九越挣扎越痛苦,最终叫令九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锁仙链在令九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伤痕,有鲜血的气味在殿内传开,却怎么也拉不回冰夷的思绪了。
令九不停出声:“帝后,帝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将这锁仙链解开,有话好好说不行么……”
令九被这锁仙链的架势给吓住,哪里还有心思管自己说的话究竟有规矩还是没规矩。
可冰夷却似乎不为所动。
与令九一脸着急的模样不同,冰夷面上是一派死白,一派死寂。
现下,冰夷只是在心底无数次的嘲笑自己,无数次的怪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觉察到这件事情与其他事情的联系?
其实,一切都曾经赤裸裸的摊开在冰夷面前,只是那时候的冰夷被得到夙洛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而没有心思去思考而已。
当初,空上君将夙洛带去东海时,夙洛浑身上下都是伤,夙洛身上的父神之力也被遣散得差不多了。
只是那时候冰夷急着救治夙洛,亦是因为她的自尊在作祟,夙洛没有将自己为何变成这副模样的理由告诉她,她便也硬着一根筋从来都没有问过。
而其实,只要她当初肯仔细的想一想,一切她便明白了。
在夙洛奄奄一息来到东海后,魔君令九便消失了。无影无踪的消失了。
而为何当时受伤的夙洛没有去到空上君的九方天,没有回九重天界,而是去到了东海?
冰夷只恨自己现在才想转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这一切,都是夙洛设下的计谋罢了!
令九便是夙洛故意隐藏起来的人,而夙洛来到东海的目的也只有一个,以自己当时的孱弱模样来取得东海的信任!
表面上是将四海最高的权利放在了东海,可夙洛不过是在吊一条大鱼罢了!夙洛不过是在利用东海来实现真正的九州统一罢了!
四海之中,属东海的野心最大,而只要将东海这条狗给栓牢了,害怕栓不住其他的狗么?
夙洛去到东海便是在暗示冰夷,他心中还是有她的位置的,他还是会在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想起她来的。
而当时的冰夷也正是步入了夙洛的这个全套之中。
冰夷被自己对夙洛的感情冲昏了头脑,一度以为自己可以在夙洛心中留下印记了,以为夙洛即便是忘不了令九,也不会再与令九见面了。
可是冰夷又怎么能想得到,那时候消失的令九正是被夙洛藏起来了呢?
为何夙洛那一次会伤得那样重,为何连父神之力都被遣散了?
若是说这一切都是夙洛自己策划的,父神之力是夙洛自己愿意遣散的,那么一切便能说得通了。
冰夷现在才想明白过来,夙洛遣散父神之力的真正原因是为了什么。
夙洛知晓令九心中对他的执念,他亦是执着于令九放心不下。而唯一能保住令九的法子,便是将太渊之力遣散。
所以,夙洛真的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