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句句的问候和观念如同醇甜的美酒般让志远沉醉，他微笑着，拿起木雕细细斟酌，雨蓉的样子便像是活了般出现在他眼前。她笑着，脸上的酒窝让志远看痴了。

灯火在屋里轻轻跳跃着，像是眨着昏黄的眼睛，将屋里的光亮渲染的安静甜蜜，却有几分思念的苦涩夹杂在其中。志国抚摸着手中雨蓉样子的木雕，轻轻的，似乎不忍打扰到她的安静和美丽。新做的棉鞋在昏光下安静的摆在桌子上，鞋子针脚细密，一针一针的像是满天繁星般将鞋底纳的结实厚重。那些针脚，仿佛都过窗外的寒风，将挂念和关心从千里之外传递进来，便如恋人的手般，温暖着彼此的脸庞。

黑暗中，杨家的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殆尽，志远上了床，手里握着雨蓉送的木雕渐渐沉睡。

喜悦的气氛仿佛依然在杨家的房屋间徘徊，大门外，贴着双喜红字的灯笼依然亮着，像是一双有神的眼睛，正凝视着眼前的黑暗。夜色正浓，月亮清澈的高悬空里，微风渐渐吹起，一片压抑的黑色逐渐将天边的星光吞噬，世界仿佛一下子暗沉了许多。

第二天清早，志国和兰朵早早起床，按着惯例，两口子需到堂上奉茶请安，如此，兰朵便入了杨家门，成了杨家的媳妇。

下午时分，天空渐渐暗沉下来，雪花随风飘落。原本想走的花家父母不得不留下来，杨承林挡下他们，说是今年就在朔县陪着兰朵过年，要不现在走，怕是要在路上过年了。花家父母思忖再三，也想多陪陪自己的女儿，便答应了。

吃过晚饭，大雪已铺白朔县城里城外，街上冷冷清清，倒是从屋里传出了阵阵喧闹声，年味在雪花飞扬中也渐渐浓郁。

杨家的祠堂里，人影蹿动，墙壁上燃起的火把噼啪作响，将祠堂照耀的明亮温暖。堂前，杨父和杨母正座，花家父母作为陪观坐在侧位，其余杨家中人，都端立肃穆，凝望着堂上挂着的祖宗老令公杨继业的画像。堂内的气氛安静庄严，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个重要的时刻。

当——

一声铜锣声悠扬响起，回音在祠堂内荡漾传扬，仿佛久远的一声叹息。

“上香——”

敲锣人阿福长长的喊了声，声音绕梁厚重。

人群中，志国和兰朵站在前排，此时两人越众而出，志国为男，先行上香。他取出三支香在烛台上燃着，然后恭敬作揖，将香支插入香炉，随后跪叩下拜，一连拜了三下，才起身站立。看着志国起身，兰朵来到堂前，取出三支香点燃，然后作揖三下，待上了香后，叩首下拜，和志国不同的是，兰朵磕了九个头。三叩九拜，是对祖先的尊敬，兰朵作为初进杨家家门的新人，这也是必要的礼节。

“请族谱——”

看到两人上香，叩拜完毕，阿福的喊声又拉长着在堂上响起，杨承林从座位上起身朝放着族谱的桌子走去，两个帮工抬来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放在祠堂牌位前，火光讲桌子照的闪闪烁烁，充满了岁月的厚重。

作为杨家的家主，也只有杨承林有资格请族谱，他从中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拿起族谱，来到准备好的桌椅前，将族谱稳稳的放在上面，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对族谱有所亵渎。

杨家的族谱一共八本，叠起来也有厚厚的一层，杨承林拿起面上的一本，将上面的红布取下，小心翼翼的翻开，然后将毛笔蘸上了些许墨水。

“志国，兰朵，你们过来。”在提笔要写之前，杨承林看着二人喊道，两人来到杨父面前站定，表情严肃的看着他。

“兰朵，你和志国结了婚，写上了族谱，从此族谱上留有你名，也进了我杨家祠堂，你便是我杨家的人了。”杨父语气平和的说。

兰朵听了，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谢谢爹！”她高兴的说了声，便微笑着看了志国一眼。

杨承林没有再说什么，将毛笔又在砚台上蘸了几下后，思索了一会，便提笔在族谱上填了几笔。他的字刚硬有力，留在族谱上，像是一道别样的风景，不仅是接纳花兰朵成为志国的媳妇，更重要的是为兰朵这个未来杨家的大嫂正了名分，也是从此刻起，兰朵成了杨家的人，生为人，死是鬼也是杨家的人。

花家父母看着自己女儿入了祠堂，上了杨家的族谱，内心虽然有些难受，但更多的却是欢喜，因为他们知道，从此兰朵在杨家便有了自己的地位，别人也欺负不得她了。

族谱写好后，杨承林便将其放回原位。帮工将桌椅撤了下去，他来到祖宗的牌位前，取出四支香点上，然后恭敬作揖上香，随后深深跪下，家主跪下，众人也随着下跪。杨父便带着族人一连磕了三个头，然后跪在地上，诵起了杨门家训。

精忠报国!

精忠报国!

正直不阿！

正直不阿！

……

杨承林每诵一句，族人们跟着诵一句，人们虔诚的跪在列祖列宗面前，一声声家训，仿佛是历史厚重的回音，指导着杨家人做人、行事。

屋外大雪纷飞，天空渐渐暗沉下来，朔县城的灯火像是瞌睡人的眼般闪烁着，从窗户透出的昏光像是一只无形的触手，将飘雪的样子在窗前修饰的繁密肆意。

杨家的祠堂里灯火通明，阵阵家训的诵读声从里面飘出，随着厚重夜幕下的翻飞雪花，渐渐在风雪里模糊、飘远。

夜悄悄坠下，那厚重的黑暗伴随着寒冷充斥着朔县城的每一处。渐渐刮起的微风，在空里冷意决然，那风声在墨色下，如悲如泣，仿佛一双残忍的手，要将平静的夜晚，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