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洞。
夜幕降临,高山下,一轮冷月孤照,那一方倩影,独驻山前,深沉的瞳孔眺望着远处,虽是春季,东风却依旧凄凉,仿佛还是复苏的时刻,没有绽放。春风掠过她的发梢,拂起霓彩般的紫带,飘扬在空中,伴随那青丝,手抚一把绿绮,放在双腿盘坐的膝前,那泪光未逝:“纯鱼哥哥,钰儿好想念你,钰儿要用手中的瑶琴让月传达我对你的思念,在月的那一方,你可听得到钰儿的曲子?”
泪盈出眼眶,落在绿绮上,红肿的双眼却仍然期望着,纤纤玉手拨动琴弦,两魇微显笑意,小白在琴周围胡乱飞舞,似被这琴声中的思念感知,而它的脚旁,留有信筒,那里头的信就是钰儿的此刻的相思。在婉转悠扬的琴声中,小白飞离了钰儿,飞向那近在咫尺的月光,飞向近在咫尺月华另一方遥远的男主人,替这伤心的女子把思念带到,替那痴情的人儿把琴音寄到。月华如练,却残缺不齐,弱水三千,却道痴情几何?那字幕,显在月上,试用血寄:
榃水问凉,月华如练,钰抚瑶琴,思寄明轮,携泪落江面。鱼龙潜跃,侬独待双鲤情归,梦呓,媚柳邀月,论东风情意。江潮水陌,馝馞情传,紫袂半狼藉,君骑堪探芳甸,怜香尤存,奈何潮水月外,可有兰芷嬉戏?聊钰颜奉乐,五音载魂谛。
汴梁城,宰相府。
垂柳覆金堤,蘼芜叶复齐,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溪,纯鱼身受重任,自是欢喜,不知何去何从的他已有归宿,还认了母亲,本是多么幸福的事呀!可惜自己阴差阳错只身虎穴,成为赵普的一粒棋子,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像活在刀刃上,一不小心则会死无葬身之地,可是赵普在利用他,他又何尝不是借力使力呢?纯鱼一个人坐在窗口发呆,望着那一轮残月,却不见钰儿的思念,他是否还记得有一个女子在远方为他憔悴呢?仰头望那冰轮,思绪满怀,眼望着月亮一点点高悬,对啊!夜深了,你为何还不去睡呢?而在此地发愁?是他呆呆的遐想:出来甚久,不知道钰儿怎么了,那个傻丫头一定为我掉了不少眼泪吧!我终日无所事事,陪皇上东走西游,虽然不知道危险何时发生,有伦兄相伴身边,过得也自在快活,可傻丫头你呢!你是否将你的纯鱼哥哥忘了呢?对不起,钰儿。
想到此处,纯鱼苦笑一下:你是在干什么?杜纯鱼,难道你还奢求什么吗?你怎么可再存有歪念呢?摇了摇头起身去睡,剩下孤月的微光残照。
晨光熹微,纯鱼朦胧中听到叫喊,睁眼立马弹了起来,以为上朝要迟到了,急忙穿好衣服,还有一只袖口未穿好,只见逸伦大笑了起来,纯鱼才停止慌忙:“臭小子,你笑什么。”
逸伦便解释今日不用早朝,军机大臣要跟皇上商量收复幽云十大州的计划,纯鱼狠狠锤了逸伦一拳,说他吓自己。
逸伦乐呵呵的:“瞧你,昨晚做贼去了,睡这么晚还不起床。”
纯鱼不以为然,也欢笑戏谑:“二哥,你说的什么话,我堂堂御前侍卫,怎可再学山野村夫做些不合礼数之事?”
逸伦从床上站起来,两手却依然放在身后,问他昨天晚上干嘛了?纯鱼袖手一伸,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逸伦偷笑,像是抓到纯鱼什么把柄了,一本正经的说道:“看吧!说不出来了,所以哥哥劝你一句话,做坏事之前要想好借口,不然怎么穿帮的都不知道。”
纯鱼面对逸伦的咄咄逼人很是诧异,不由得莫名其妙:“咦!二哥,我说奇怪了,我昨晚是不是干坏事了,关你什么事,我今天是招你惹你了?一大早就来咄咄逼人拿我取笑。”
听罢,逸伦连连摇头:“这不叫咄咄逼人,这叫关心,懂吗?这个哥哥关心弟弟,人之常情嘛!”
纯鱼穿好了衣裳,站了起来,狠狠地瞟了他一眼,说他无聊。谁知逸伦不肯罢休,慢慢靠经纯鱼:“昨晚干什么了还不从实招来,我可是掌握证据了。”
纯鱼更是一头雾水,认为他在戏弄自己,便不搭理他。逸伦见他不说话,也怒了:“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借题发挥,我真的有证据。”
毫不知情的纯鱼手一伸:“那,二哥,证据呢?”见纯鱼面无惧颜,便将藏在身后的右手中的白鸽拿了出来往纯鱼手上一放,只见它扑哧扑哧翅膀,朝纯鱼叫了两声,像是见到主人后的喜悦,纯鱼傻了眼,叫了声小白,连忙将其抱入怀中。
一旁的逸伦笑道:“看吧!它就是证据,说,你看上哪家姑娘了,昨晚定是偷窥其美颜了,快点,从实招来。”
纯鱼醒悟,朝信筒去看,却是空的,手一伸,表情严肃非常:“信呢?”
逸伦被他的严肃所吓,却笑了:“臭小子,装的蛮像的,差点...”
“信呢?”纯鱼怒吼,逸伦吓了一跳,觉得他不像在开玩笑,便将左手从后背伸出来,张开,纯鱼立马放开小白,接过信,小白扑棱翅膀在桌上停了下来,只见纯鱼慌张将信打开,看到钰儿的署名后,才去看内容,可又害怕,不敢看下去。
逸伦见纯鱼即匆忙又揪心的模样,便从他放下的手中夺过信:“怎么了?”
纯鱼摇头:“我害怕,我原以为她会忘了我的,可……”
逸伦诧异,摇头:“爱上一个人后,说忘又谈何容易呢?你是为了避她才离开的吗?可你喜欢她,为何要躲避她呢?”
纯鱼不语,坐在椅子上,苦笑:“有些事,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很好,我只想她忘了我,找一个好归宿,生活的幸福就好。”
逸伦见纯鱼揪心,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他明明想看此信的,逸伦眼珠子转了转,点了点头,拿起信念道:“榃水问凉,月华…”
“你在干什么?”纯鱼起身,打断逸伦念信。
逸伦微笑,很是平淡,像是在帮纯鱼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不干什么,让你听听自己心底的声音。”
纯鱼坐了下来,望着白鸽,逸伦继续念道,只字片言,清楚之及,而纯鱼眼睛里出现的是钰儿写信抚琴的模样,望月的情形,五音载魂谛,逸伦念完收口,将信放在纯鱼手上:“鱼兄,此女子对你用情极深,你辜负了她实乃遗憾。”说罢欲走,欲顾不顾道:“爱一个人就要保护一个人,而不是给她伤痛,让她流泪,这样的男子才能真正的顶天立地。”
纯鱼独处在这房间,手紧紧攥着信,口中念着:“爱她就要保护她,爱她就要保护她。”纯鱼冷笑一声:旁观者清,旁观者未必清啊!你我二人不正是用相同的方法保护着自己的心爱之人吗?爱不是拥有,要爱,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你我二人付出的代价太惨重了,天地不仁,你我情何以堪,我怎将她拥有,陷她于不孝呢?还是待我们儿女成群,陷她于不忠,成为遗臭万年的狠心母亲呢?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她呀!才是保护她。
纯鱼起身抱着小白,来到窗口,摸了摸它的羽毛:“小白,对不起,我没有回信,回去好好伴着你的主人吧!不要再劳累至此了,我不想寄希望与她,又让她失望,那实在太残忍了。”说完便将小白放飞出去。
小白扑棱扑棱翅膀,飞了一阵又飞回来了,朝纯鱼直叫,及其不舍,窗前的徘徊,纯鱼又怎忍心,抚摸它的羽毛,泪下,滴在那滑嫩的羽毛上,落了下来,无助无奈:“鸷鸟南飞,独我以孤苦,孤鹜即来,唯吾以哀伤,沧海桑田,我又怎比她少,那对一个女子来说是残忍,可对我来说却是绝情啊!你走吧!小白,别让我这般痛苦了,走吧!”
小白的羽毛触到纯鱼的泪水,在此之前,不也是钰儿的泪滴么?翅膀张开,向外飞去,而探出小头偷瞧纯鱼,直到消失不见,那无艮辽阔的苍穹啊!你那么大,为何不装满因爱而受尽折磨的思念呢!你怎忍心看他们备受折磨?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纯鱼踟蹰,逸伦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旁,并肩站着。传来逸伦的苦笑声:“鸷鸟南飞,独我以孤苦,孤鹜即来,唯吾以哀伤。”
纯鱼望着逸伦:“是吧!我们都摆脱不了,孤苦的宿命。”
逸伦却不似他那般消极,手搭在他的臂膀,嘱咐他:“听着,纯鱼,她是飞鸟你是鱼,飞鸟不孤,鱼亦不独。”
纯鱼重复:“她是飞鸟,我是鱼,飞鸟不孤,鱼亦不独?”逸伦朝他鼓励的点了点头,纯鱼也笑了:“她的词里字字思念,她因有了思念而不孤单,我也因她不孤独而不会孤独的。”两人相视笑了笑。语罢,两人一齐出了房门,准备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