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晴天微云,北陵机场。
“给你带的书。”杜秀峰微笑着从皮包里掏出一本精致的线装书。
叶云生接过书一脸惊喜,连呼谢谢处座。
书很精致,是上海华光书局出版、郑君里翻译的《演员的自我修养》。叶云生接过书,脸上洋溢着孩童的笑容。“处座是回家还是回署里?”
“回署里。下午一点要召开紧急会议。”杜秀峰挺说道。
“是。”叶云生说着拧开了汽车钥匙,发动机的微鸣和震颤,却让人坐得踏实。
汽车缓缓驶出北陵机场,沿着浪速街直奔警署,叶云生透过后视镜,杜秀峰和同行的两个日本人用日语交谈。
车很快就开进了浪速广场旁的奉天警察署大院。
这是一座威严而又具有风情的欧式建筑。所有的事物都是硬币的两面,在这里,看似华美的建筑,却是一个瘆人的地狱。
停好车,叶云生忙给杜秀峰开车门。杜秀峰对叶云生微笑着点着头,而后同那两个日本军人直奔警察署而去。
腕表直指上午10点半,作为司机,叶云生已经完成了接人的任务,他刚要会回车队休息,看见刘秘书急匆匆走下台阶。
叶云生急忙上前打招呼:“刘秘书这么急要车吗?”
刘秘书摆摆手道:“不用,我找松田顾问,用他的车,老叶,你去吧。对了,处座有令,今天全部人员一律不准外出,用餐在食堂,外边的来人只进不出。”
叶云生看着刘秘书的背影,内心一紧,看来今天要有大事发生。
“老叶。”背后有人喊,叶云生一看是总务科副科长董守礼。老董在署里是叶云生最熟的朋友,吃喝在一起。老董比叶云生大五岁,今年31岁,但长的挺急,看上去四十开外。北市场妓楼娘们儿的春色几乎让老董阅尽,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他的恶名在警察署和北市场无人不知。老董经常蹭叶云生的车去狎妓。
“刚接处长回来?”老董问道。
“是啊。”
“据说这次处长去上海带来最新的情报,好像局里要出大事了,你刚拉他回来知道什么风声吗?”老董问道。
“没有,我从来都不问这些多余的事,杜处长什么都没说。”叶云生不咸不淡地回答。
“哦,那晚上再拉我去一次荟萃,据说荟萃新来个雏儿嘿嘿。”老董色迷迷地笑道。
老董正说着,身后响起了一声奸笑:“老董,你他妈的又要去开荤了,我看你那点家底子全都得赔光。”
老董回头一看,是行动科的“老狼”。
老狼,真名郎景田,三十多岁,行动科大队长,他手上沾的血浑河水都洗不净,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
“老狼啊,要不哪天我带你去开个荤?”老董猥琐地笑着。
老狼:“不去不去,老子就是喜欢赌,赌可不能沾一点娘们儿气,要不要倒霉的,哈哈!不过老叶可得顺路带我上一起去,我不去什么荟萃,我要去大四喜,我一天不去大四喜摸几把手就痒。”
奉天警署的车很少,除了抓人用的改装汽车数辆外,署里就三辆雪佛兰小汽车,一辆是署长专用,另外两辆就归处里,处里那么多人大事小情都得用,但主要就是杜秀峰和日本顾问用,其他人只有蹭。
“哈哈。”老狼刚说完,身后传来一串醉人的声音。
“呦,我是说嘛,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把我们小叶带代坏了。”说话的是档案处的机要员刘俐俐。她边说着话边用妩媚的眼角瞟着叶云生。
叶云生心里暗笑:这是什么鬼日子,奉天警察署特调处的“四大怪”来了三个。
满洲国奉天警察署是在“九一八事变”后成立的,后来成立了特调处。
警署成员基本为原来奉天警察署的人,而一些有良心不愿做汉奸的人辞职不干,当然这里也有一部分人为了糊口混日子的。
满洲国刚成立时,为了维护这个东北最大的中心枢纽城市的治安,日本陆军军部最高情报机关特别从哈尔滨、长春、佳木斯等地调来精干人员,和日本顾问组成奉天警察署特别调查处,原警察署长只是一个傀儡,奉天警察署只是特别调查处的一个外衣,处长杜秀峰直接受日本军部领导。
特调处的“四大怪”可谓在这个局部小天地中蜚声遐迩:骰子露在外、喝酒用锅盖、逛窑子没有裤腰带、白菜萝卜满汉菜。
人们用怪来表达事物风俗也是见怪不怪,“东北三大怪”人人皆知,“云南十八怪”“陕西十怪”也颇具风情,但特调处这“四大怪”更反映了署里有良心人对特调处的嘲讽和憎恨。
“骰子露在外”是指“老狼”。老狼好赌人人皆知,但他从不误事,经他手抓的抗日志士不计其数,他的手枪上挂了一个骰子吊坠,并且枪法出神入化,上峰命令抓活的,他绝对不打死,直接枪击人的胫骨,当场活着,人称“老狼”,就像是穿梭在大小兴安岭和白山黑水间一招致命的狼。
“喝酒用锅盖”是指刘俐俐。刘俐俐是典型的东北风情女子,豪情自不必说,外加身形凹凸有致,长相妩媚动人,尤其是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让人不能自持。刘俐俐一次喝酒和众同事打赌玩笑,居然把酒碗扔掉,直接用灶台上的大锅盖盛了两瓶老龙口喝得一干二净,吓得那些须眉汉子甘拜下风。刘俐俐因此得名。
而老董则占据“逛窑子不系裤腰带”的美名:一次紧急行动,老董急匆匆从妓院赶回来,裤腰带不知丢到哪里,出发时居然掉了裤子,引发哄堂大笑,连一向不露声色的杜秀峰也露出无奈的微笑,那次还把日本顾问山田乐疯了,大笑着骂八嘎亚路。老董从此美名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