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想起他时我就会感到一阵由心底产生的愤懑,就像是汽油天生就会点着一般,可我又忍不住想见他,让他也变得愤懑,这样就会给我带来快乐的感觉,我并不明白这种感觉到底代表着什么,直到他离开我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我爱上了他。
——摘自《何欣怡晚年拾记》
“嗯,很好,都到齐了。”陈烬依照惯例掏出了作战地图,将皱巴巴的地图铺在了坦克装甲上,指着地图上的一座城市说道:“这就是我们接下来的目标,富士!”
“富士山吗?中尉?”花和尚一愣,满嘴零碎脱口而出:“那座山听说很高,还是一座雪山,我想我们得先准备一套厚点的衣服和登山杖,还有.......”
“闭嘴!”陈烬脸色一滞,说道:“蠢货,听我把话说完,我们目标是富士市,不是那座该死的山头!”
“明白了,中尉。”花和尚讪讪道。
“我们会和201团一同行进,宋兼上尉所辖的二营是我们的直接友军单位,也是我们协助的主要目标。”陈烬指了指地图,继续说道:“我们现在是在静冈市港口,半小时之后我们随同201团的先头部队也就是二营一同开赴富士市,整个路程不算太远也就三十公里出头的样子,侦察机汇报了沿途的路况,还算理想。”
“整个日本已经失去了基本的秩序,日本人连最基本毁坏公路都无法做到了,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这次我们应该不会遇上很激烈的抵抗。”
“201团给我们配备一辆卡车,所以你们不用去乱想什么登山杖和厚衣服了,只需要坐车的时候放机灵一点,别被日军的人肉炸弹给一锅端了就行!”
“明白了,中尉!”众人纷纷应道,有车坐不用走路,而且预计遭遇的抵抗不会怎么激烈,相对于之前的那些战斗这简直就是一场武装行军而已。
“好了,准备物资,花和尚组织登车,弹药食品一定要带齐。”陈烬收起了作战地图。
“中尉,我们的药品好像有些不够了。”林康看见陈烬准备散场了,赶紧说到:“我们的麻醉剂用完已经很久了,而且青霉素也只剩下不到半盒了。”
“嗯,这的确是个很紧要的问题。”陈烬手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去找宋兼上尉解决,友军可不只是嘴巴上说说就行了,得让他们拿点干货出来才行。”
陈烬目光又转向了李剑这位一直沉默的狙击手,他看上竟然有些踌躇,仿佛像是有话要说,陈烬便问道:“你有没有什么需求,有的话尽管提出来,别整天像一个闷葫芦似的。”
“我只想问问何记者要是跟上来了怎么办?”李剑提出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不予理会,把她当成空气就行了。”陈烬果断的说道。
“长官,这件事儿我还真得给你说道说道。”花和尚一脸神神叨叨的表情,凑到了陈烬跟前,神秘的说道:“我打听了一下,何记者的父亲是国防部作战厅副主任,何应钦少将!她外公就更了不得了,是西北集团军群参谋长徐树铮中将,妥妥的伯爵,是个贵族!”
“什么?”陈烬差点一口唾沫把自己给噎住了,惊道:“该死的,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也是刚刚才打听到的!”花和尚一脸的委屈。
“嗯.......”陈烬目光转向了李剑这个闷葫芦:“闷葫芦,你负责保护何记者,一切以安全为准,其它的无理要求你不必理会。”
“闷葫芦?”李剑懵逼了,但还是应道:“明白了,中尉。”
李剑是最适合接近的何欣怡的人了,一个八棍子都别想打出一个屁来的家伙,绝对能治住何欣怡那副跳脱、喜欢惹祸、口无遮拦的性子,毕竟没人跟你说话你总不能自言自语吧?
“嘿嘿,闷葫芦,这个外号不错!”李耶夫发出了两声贱笑,引来了李剑略带杀意的目光。
“愣着干什么?”陈烬眉头一横:“还不赶紧去准备,待会上车缺了什么东西,我要你们当场给老子造出来! ”
一众队员顿时作鸟兽散。
陈烬此时心中有些打鼓了,一个娇滴滴的女记者没想到背景这么深厚,而且还都是军方的背景,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还真是有点棘手。
陈烬作为一个阅历丰富的家伙并不同于那些满脑子自由平等的二缺青年,不畏权贵什么的,自己没人的时候过过嘴瘾就行了,玩真的那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了,作为一个指挥官他不止要为自己着想,还得想着自己的部下和上峰,一个弄不好彻底玩脱了那可就糟了。
陈烬也在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对何欣怡过于严厉了一点,她的那些缺点并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而且还是娇滴滴的女孩子,不能总拿一个衡量合格士兵的标准去要求一个贵族小姐吧?
“那就冷处理吧,那么深厚的背景肯定不会为难我一个小军官吧?”陈烬自言自语道。
很快一箱箱弹药和物资被麻利的抬上了军用卡车,一帮子兵痞平日里没个正经,但干起正事来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何欣怡也带着自己的助手赶了过来,边走边拿着相机喀嚓喀嚓的拍个不停,而她可怜的助手却像一个苦工一般背着一个鼓鼓的行军背囊满头大汗的跟在她身后。
陈烬正在车下看着部下组织登车,见到了何欣怡走过来,陈烬面色一冷,不着痕迹的跨上了卡车,心中祈祷着这位祖宗别看见自己,赶紧祸害别人去吧。
物资装载完毕了,所有人也都在陈烬的催促下迅速登上了卡车,陈烬数了一下人头,花和尚、李耶夫、阿纳德、雷子、林康、李剑都在,迅速说道:“快赶紧把车厢挡板拉上,别让那个活祖宗发现了!”
“中尉,你在说谁呢?”何欣怡一脸笑意的脸颊出现在了车尾,毫不客气的扒着车厢矫捷的窜了上来。
陈烬脸一板,就像是没看见一般略过了何欣怡得意的笑容:“都到齐了,准备开车吧!”
“别别.....还有我呢,中尉!”何欣怡的助手背着一个夸张的背囊像个爬山的乌龟一般艰难的想爬上车厢,最后还是好心的雷子拉了他一把。
陈烬重重的拍了拍车头,示意驾驶员可以开车了。
载重卡车满载着一车人员物资颠簸着上路了,车厢内的气氛很诡异,陈烬独自一人坐在靠近车头的角落里,旁边的位置上放了一门60mm口径的迫击炮,彻底杜绝了何欣怡想要靠近骚扰的机会,拿着一本不知道从那里淘过来的旧书在认真的看着。
花和尚、李耶夫、阿纳德三人依旧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一块坐在了陈烬的对面,所有的空位置都被背囊物资填满了,搞的林康和雷子差点都被挤出车厢了。
而何欣怡左边坐的是一言不发的闷葫芦李剑,右边坐的是他可怜的助手。
车厢内很沉闷,只有呼呼从头刮过的风声和卡车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没有人吭声,一个个都像是寺庙中供奉的佛像一般,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着。
何欣怡顿时明白陈烬他们想干什么了,心中再次升起了一股愤懑,她很奇怪今天一整天是自己这辈子以来心情最烦闷的一天,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失态过。
“这位下士,你好!”何欣怡脸上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伸出了手:“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呃.....你好!”李剑楞了一下,不假思索的伸出了手和何欣怡握在了一起:“很高兴能够认识你,我叫李剑!”
“嗯?!”正在看书的陈烬顿时差点把眼珠子都快惊出来了,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看向了此时露出了罕见笑容的李剑。
李剑此刻脸上竟然出现了腼腆的笑容,就像是一个羞涩的邻家小男孩一般。
车厢内沉闷的气氛顿时被打破了,所有人都被李剑的笑容给惊悚了。
“这家伙不会被人掉包了吧?”花和尚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还是我们酷拽的狙击手吗?”林康一张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何欣怡还并不知道她打破了一个怎样的记录,看见了李剑很乐意自己的提问,何欣怡很高兴:“真高兴能够认识你,李剑下士。”
何欣怡眼神很尖的发现了李剑怀中抱着的步枪与其他人的武器都不大一样,好奇的问道:“李下士,你是狙击手吗?”
“你可以叫我李剑。”李剑这厮此刻竟然变得打蛇上棍了,一脸淡淡的微笑,吐词清晰的说道:“这是一支1903式栓动步枪,虽然弹容量小射速慢,但射程和精准度没有哪种枪能够比得上。”
“真是难以置信,我从来没想过老式的栓动步枪还有这种妙用,你是我见过最专业的狙击手之一。”何欣怡脸上露出了很假的笑容。
陈烬和其他人在一旁看得眼角抽搐着,可是当事人李剑却丝毫不觉:“嗯,这款步枪的确是一款很适合我们专业狙击手的步枪,它的性能很优异,最难得的是它从不出现故障。”
“咳咳.....”陈烬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提醒李剑自己事先交代的注意事项。
陈烬勉强作为一个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李剑看上何欣怡了,这可真是一个危险情况,像李剑这样的闷葫芦一旦动情了那可就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可是两个人的身份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可能性。
更何况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何欣怡这姑娘勾搭李剑的动机压根就不纯,只有李剑这个傻小子视而不见。
“嗯?陈中尉怎么咳嗽了?是抽烟抽多了吗?”何欣怡看到了陈烬已经坐不住了,心中顿时感到了一股满满的成就感。
“嗯,没有,就是喉咙有点堵。”陈烬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嗯,陈中尉还真是有雅兴呢,这么颠簸的车厢还能静下心来看书,不愧是号称烟灰死神的人呐。”何欣怡一脸诡计得逞的笑容。
“哪里哪里,都是一些谣言,不可尽信。”陈烬赶紧否认道,烟灰死神的名号绝对不能传回国内,否则自己的乐子可就大了。
“呵呵。”何欣怡一脸的得意,眼神中充满了挑衅意味,眼角挑了挑问道:“不知道陈中尉看得是什么书呢?”
“这个,是《风中草人》,这本书很少有人喜欢看。”陈烬答道。
“咦?《风中草人》?是陈汉写得那一本三部曲之一吗?”何欣怡一脸兴趣盎然,她同样也非常喜欢这位作家,更加好奇像陈烬这么一位粗鲁的军官怎么也喜欢看陈汉的书?
陈汉一直都是国内一位迷一般的作家,为人低调的过分,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照片,其本人也一直在世界各地流浪旅行,他写的书内容都很简单,很容易看懂,但却让人很难看明白,可那些看明白的人都将其奉为自己的精神导师,因此陈汉也被人称为流浪导师,简而言之他就像是一位后世塞林格一般的作家。
“三部曲?”陈烬有些疑惑,自己看书纯粹就是打发一下时间装个逼而已。
“这你都不知道?”何欣怡一脸的鄙视。
“我知道。”李剑破天荒的竟然主动说话了:“《手表男孩》《纸鹤杀手》《风中草人》三部曲,陈汉写完这三部作品之后就封笔了。”
“嗯,还是李下士有见识,不像某些土包子。”何欣怡说着说着眼角一瞥,万种风情的白了陈烬一眼。
李剑没有看到何欣怡的目光,但却听到了何欣怡在肯定自己,顿时十分高兴。
陈烬被何欣怡这一眼白的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再看看李剑一副陷入爱河傻小子的样子,顿感不妙了。
车厢内的其他人也都被李剑今天的异常表现彻底搞得凌乱了。
这才多久?一天不到就被沦陷了,哪怕是一见钟情也得有个缓冲吧?哪有这么草率的沦陷?说好的高冷拽酷呢?
陈烬仿佛看见了一场近在眼前的悲剧,一个是内心高傲,自尊心极强,时刻以自我为中心的贵族小姐。一个则是平日里一言不发,关键时刻却又一鸣惊人,内心敏感,情感细密的高冷狙击手,两者之间的世界根本就不在一个平行线上,怎么有可能呢?
更何况何欣怡更是一副动机不纯的样子,这算什么,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悲剧吗?
“李剑,你不觉得你今天话有点多了吗?”陈烬一脸的严肃,很认真的说道:“你确定你是认真的吗?”
李剑听了陈烬直白的话,低下了头没有吭声了。
何欣怡却还是没有听懂其真正的意思,还以为是陈烬孤立自己不成恼羞成怒想用军官权威压人呢:“陈中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士兵正常的与外界沟通诉求是十分合理的,难道你连这点容忍都没有吗?”
“哼,我的士兵我很清楚,还请何记者自重,你的身份我们可高攀不起。”陈烬闷哼一声,揶揄道:“何记者是大人物,就没有必要对我们这些泥腿子用手段吧?”
“你.......”何欣怡的一点小心思被陈烬看破了,顿时变得气结。
李剑见到何欣怡不高兴了,他也变得为难了,眼神祈求的看了陈烬一眼。
陈烬顿时无话可说了,心中感叹:“没治了!”
其他人纷纷也都在暗自摇头。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静之中,每个人都是各怀心事的沉默静坐着,气氛变得更为沉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