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隐台夜色依旧迷幻瑰丽,观景之人却不再有上次的愉悦。戗锋府的众人,要么坐在露台上闷头喝酒,要么沉默不语,要么不知所措。
自峰怜他们从岚飍口中得知方寸间的秘密,都有种恍然大悟的猛醒,又有遭人戏弄的愤怒!扶风氏,还有五行族高层之所以肯花费那么大代价帮助戗锋兄妹,峰怜之所以能得到方寸间,全都是为了“世界最强”四个字。
仙音居然通过了七任族长都无法通过的试炼,偏偏她是这个世上最难沟通的人,现在更形同活尸,而峰怜找到的拯救方法恰好得依靠方寸间。
岚飍已经把关于方寸间的手稿都给峰怜看过。峰怜发现,比起自己,许多五行族前辈高人真的非常可怜——要么耗费毕生精力,最终连方寸世界的门都没推开;要么仅仅逃回半条命,从此浑浑噩噩、神志不清;要么如岚飍一样,进去过,却只看到一片混沌;再就是仙音这样,进去出来都是一样的残疾人。
大家都十分羡慕安心做睡美人的仙音——她在梦中可以不为任何事困扰,麻烦一股脑全丢给别人。方寸间、试炼、世界最强、正音、神树、乐圣、仙音……一连串想不到,解不开的难题,这一切到底该从哪里入手啊!?
严格来讲,仙音进出方寸世界前后,多少是有些变化——变得乐观自信了。可除此之外,她依旧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似乎通过世界最强试炼没给仙音任何好处,也在她身上没留下任何痕迹。仙音的经历让方寸间显得更加神秘,也让面对宝藏的五行族高层更加头疼。
说起仙音与方寸间的相遇,倒是让峰怜有些在意。按照岚飍的记录和戗锋的回忆,仙音进入方寸世界是在她哥哥离开宝山集,返回青奇界之后。那时岚飍邀请兄妹二人到风隐台一叙,目的是委任戗锋做挂名总教头,不要浪费了他的才能;而戗锋想借此机会拜托名医诊治妹妹。没想到仙音在跟岚飍单独相处时,方寸间主动现身,与之接触并进入沉眠,连夔音鼓都无法将其唤醒。两天之后,当所有人都放弃希望时,她却安然苏醒。
亲眼目睹仙音与方寸间的奇遇,又看到曾经胆小怕生的她性格上的变化,岚飍推测这个特殊女子应该已成功破解看似无解的方寸世界之谜。峰怜进入方寸间时,好像也是被它主动吸了进去,难道她跟仙音有什么共通点?结合扶风氏历史记载,造就立木台神树的正音,她的仙乐有改天换地之威,而仙音的确展示出堪比初代乐圣的音乐才能。
此后五行族高层投入大量人财物力想把仙音恢复成正常人,她却像一把让人不敢乱来的精致锁具,宁肯随时间流逝将世界最强的秘密带进坟墓也不肯显露分毫。
对仙音的乐圣名号,峰怜只有自惭形秽的份,这样的她跟仙音究竟有什么共同点呢?想破脑壳理不出一点头绪,峰怜真想甩手不干了!
对五行族而言,她只是个外人,犯得着非过这关吗?不过转念一想,岚飍确实说对了一件事——如果峰怜能掌握几分正音的本事,给父亲重塑一具魂木身体或许不在话下!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吗?
难怪女族长反复对峰怜强调:“妹妹的一切努力都会获得百倍回报”、“你的损失同样是无可挽回的”!
记得炀无师父也曾说过:“我发明炀无战阵,其实是受一位扶风氏朋友指点。等你去过那里,一定会有巨大提升。峰怜你要尝试的东西,无异于令死人复生……”
不管事情多么难以解决,摆在峰怜面前的机会毫无疑问能帮她完成一次飞跃,所以再难她都要尽力抓住!
看看从土歇陵就一直陪伴自己的土诚、妧嬣,还有师父戗锋都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峰怜决定暂时放开恼人的一团乱麻,提议今晚好好放松一下,玩个痛快!四人一拍即合。
酒食都是现成的,高庭露台摇身一变成了野餐区,笼罩这里的苦闷愁云全都换成了美酒醇香。峰怜记不清上次开怀痛饮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她跟戗锋干了一杯又一杯,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人醉了话就多,峰怜还没跟现在的师父推心置腹地畅谈过,她自顾自说起早年在灵兽山的流浪时光。这下师徒二人可找到了共同话题,戗锋也打开话匣子讲起他们兄妹在根叠贫民窟的种种趣事。两人越聊越投机,一晚上说的话足够写两本传奇小说。
戗锋与三位㞭㟶武圣的交往是最吸引峰怜的章节,她很少听父亲谈论成为武圣之前的经历,今晚戗锋补上了这份缺憾。尔后峰怜又说起来到立木台之后的所见所闻所感,戗锋又把灶浆、炀无等人挨个数落一遍。师徒两个喝到看一颗星星都能变成六个,戗锋大着舌头拍拍峰怜的脸。
“阿锋,醒醒~醒醒~我还~没说完呢~不……对!是~阿峰才对!我跟你说,阿~峰。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父亲!还~有,炀……无!这~两个……两个犟种!总是~总是不服输!总……阿……总是……怎么说~来着?对!初心不改!”
“粗心~不该?”
“是……改!不,不……对。是~不改!”
“师父……到底是~改?还是……不~改?”
“不改!就是~不改!罚酒!”
“好……罚酒!”
两个喝到脑子一盆浆糊的师徒,互相碰杯,酒没入口,同时打起了呼噜。妧嬣、土诚拍拍两人,确定他们睡着了,都拿出小块石头含入口中,用伴山氏特殊的方式开始交谈。
“我说小嬣……”
“别趁机跟我套近乎,你又没醉。”
“是,大小姐。你看阿怜通过通过试炼的几率有多大?”
“几乎不可能。她上次就险些丧命,不能再让她冒险。阿怜最擅长的就是魂炼术,将方寸间作为灵珠导入仙音体内,这样做应该更为稳妥。而且阿怜是方寸间的主人,又跟仙音产生过两次灵魂谐振,我们必须引导她用安全的渐进方式听懂仙音的表达。你之前一直都做得很好,继续努力吧。”
“是,我的主人。”
……
翌日傍晚,被抬回戗锋府的两人宿醉方醒,都头疼欲裂。大家吃过晚饭,妧嬣端上醒神茶水,师徒俩才好受一些。睡是睡不着了,就坐在一起继续昨天断片的话题。
“戗锋教头,阿怜,昨天你们喝酒的时候谈了什么初心不改。我左思右想,觉得咱们来风隐台之后似乎忘了初衷。”
“不是早跟你说过,不要再喊我教头了吗?”戗锋揉揉脑袋,“土诚,有话尽管讲出来吧。我们忘了什么?”
“土诚的意思是——我们来风隐台是为了救回仙音前辈,但现在我们是不是误入歧途了?”妧嬣解释道。
戗锋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我跟阿怜喝醉的时候,你们聊了不少。说吧妧嬣,你怎么想?”
“假设我们没有跟岚飍族长的上一次接触,那眼下我们正在做什么?”
“正着手把方寸间移植到仙音师姑体内。”峰怜回答。
妧嬣一摊手,表示这就是她的想法。
“可现在,阿怜你还敢这么做吗?你有把握吗?”牵扯到妹妹生命安危,戗锋忍住不适,认真起来。
“方寸间的主人是阿怜,以她在魂炼术上的造诣,各种魂器肯定都能掌控自如。阿怜,我说的对不对?”
其他三人表情各异地看着土诚。戗锋是对不知者无畏的无奈,妧嬣是鄙夷中夹带赞许,而峰怜在扪心自问。
“怎么?我说的不对?”土诚装傻充愣。
“你说的很对。阿诚,我们确实误入歧途了。与其在一条岔路上摸索,还不如在自己熟悉的领域继续开拓!”
“哈哈~我就知道阿怜你最懂我了!”
……
翌日,岚飍又一次赶早来到戗锋府。仙音房间内,扶风氏族长再三向峰怜确认。
“丫头,你当真要这么做?”
“族长,我考虑好了。既然仙音师姑曾经通过试炼,那方寸间对她不会构成威胁,我又是魂器的主人,保证尽全力控制住局势。这次我不会进入方寸世界,留在外面发挥我对魂器的操控力。请族长与我并肩协力,我们一定能唤醒她!”
“如果失败了呢?”
“总比让我再次进入方寸世界有更大的成功几率!继续畏首畏尾,还不如放手一搏!”
“我依你!”岚飍盯着峰怜的眼睛,拿出女中豪杰的气度郑重承诺!
开始移植前,峰怜像参加锻术大比般严阵以待。她要求旋野准备一场仪式,给自己提供一身郑重的行头,然后斋戒静心。等魂能、身体状况调整到最佳,才通知仪式开始。
为防止闲杂人等打扰峰怜,除了岚飍、戗锋、妧嬣之外的无关人等一律不准靠近仙音所在的房间。
峰怜面临来到立木台之后的最大考验!如果成功,将是她第一次从死神手中抢回一条生命,很可能还将破解五行族的重大秘密!如果失败,立木台一代乐圣就此陨落,戗锋师父会失去他守护了三百多年的妹妹,唯一通过方寸间试炼之人心中牵挂的答案也将随风而去……
峰怜表面平静,内心却紧张至极,压力之大甚至远超炼制圣心光刃豹最后关头的遭遇。
但,决心已下!身后再无退路,胜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