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族人头顶的天空湛蓝如洗,洁白的云朵轻轻浮动,山间清泉潺潺流动,山坡上马儿、羊儿悠闲地啃着新草。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那么安宁。一年前的争战所带来的痛苦与创伤已经在卡西族心中淡去,那灭卡西的童谣很久以前就无人传唱,因为疯婆子已死,魔女已嫁人,童谣也是造的谣而已不可信。
红日落山,天边红彤彤的晚霞染红卡西几座山头,卡西族人赶回山坡上的羊儿和马儿回圈休息,每个人都如以往一样,重复着昨日的生活,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日子本来就是这样过的。家家户户本打算关门吃晚饭,突然听街道上传来吵闹声:“不好了,不好了,卡尔百余铁骑挺进红扎山了!”
另一人吼道:“你慌张啥啊?卡尔又不是针对我卡西的。难道你没有听说前不久阿木措的二爷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么?他妻子就是木朗寨的那个魔女!”
又一人问:“不是听说他很爱那魔女么,怎会杀了她呢?”
“谁知道啊,听长老说阿木措二爷的儿子过百日宴,寨主去道贺,说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二爷是黑皮肤天生如此谁都知道,说那孩子简直跟二爷千差万别,准是那魔女偷了别的汉子生下的种,二爷知道了就把她给杀了!”
围着的人都点头认可,有人又道:“那你们的意思是卡尔去阿木措报仇的?”他挠挠腮帮,一脸叹息,“才几百铁骑不找死么?”
“谁说不是呢,据我卡西去阿木措探子回来的消息,二爷绑了土司,夺了兵权,率领了千余铁骑攻打卡尔!”那人得意的给周围人飞了一个眼色,“卡尔就快完蛋了!那魔女猖狂一时又能怎样,还不是不得好死还害了自己的族人!”
“呵呵,是啊,二爷被自己的妻子给戴了顶绿帽子,他能放过木朗寨么?好了,不和你们吹了,该回家吃饭咯!”说着甩袖钻出了人群。意犹未尽的人又讨论了一会,被家人喊了无数次,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夜深人静,犬声吠起,梦中人被惊醒,又觉与往日无二,遂又倒下睡去。还未入梦,只听不远处传来嚎叫声,狗叫声,嘈杂不堪。撩开窗帘,打开窗户,远处山坡上一片明晃晃的火光,无数火星向天空飞去,那一片天地被照的透亮。着火了?此时所有人都被惊醒,急忙穿衣去救火,只听窗外传来无数铁蹄声,随后一声接着一声被厮杀的惨叫声传来。许多卡西人都未反应过来已经命丧黄泉,一座座楼房被焚烧,无论老少瞬间被射杀,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血泊中。
厮杀声、惨叫声、哭泣声、狗吠声,火光迸溅声,尸体被焚烧声……响彻在整个卡西半空。夜是那么的明亮,却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这一夜卡西族人永远沉睡。
经过一夜的厮杀,黎明撕破了黑夜的惨淡,火光渐渐失了色,变成缕缕黑烟随风翻滚着,如魔鬼般遮蔽天幕,肆意咆哮。卡西山头,八个村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滚滚黑烟四起,死尸遍野,整片山被血泊覆盖。
黑烟消散不去,乌云汹涌而来,遮蔽整个天幕,瞬间下起了细雨,这本是一场温润大地的春雨,如今却是洗刷血迹,减轻罪过,为之悲泣的泪水。
单西站在血泊中,血迹染满他的袍子,这是厮杀的恶果,它是上千人失去生命的灵魂。他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迹,厉眼瞪着贡布,持剑道:“现在该是你受死的时候了!”
贡布不屑一笑,脸色却暗沉无比,侧脸挑眉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千余铁骑,沉声道:“你杀了我,你认为你们还可以回去么?”
“回不去我也要杀了你!”单西咬牙切齿。
贡布抬手制止他前来杀他,淡淡道:“我不劳大舅子动手,是我杀了可儿,我说过我会以命相随!”贡布转身将手中权力宝刀递给身边人,对千余铁骑吼道:“我以我的性命作见证,日后我阿木措与卡尔长久交好,互不侵犯,听见了么?”
“听见了!”众人齐声回道。
贡布转回身子看着单西沧桑一笑,继而走进布布在它耳边低语:“你是不是很想她?我也很想她,我们去找她可好?”
布布仰头一声嘶叫,贡布拍了拍马脖子,一跃上马向悬崖疾驰而去。
姆依可的惨死让他无法苟活,他只能以死赎罪。
负她者,欺她者都得死!姆依可说道做到,即使她无法做到都有人替她做到。但老道士曾经对她说过,凡事因果循环,种下什么因就会得到什么果。卡西上千条性命因她而死,自然她会不得好果,那爬满她身体,吸食干她血液的草虱子,便是千余卡西族人的灵魂。
凌云赶到卡尔时,白昼已谢幕,疾驰四日路程,身体也着实疲惫,打算在这里住一晚明日再赶路。下马走进一家较为气派的饭馆,要了两碟肉一壶酒,店小二上菜时他问:“请问店家木朗寨还有多远?”
“顺着你来的路再走一里有个岔路口,从左边的岔路口进去再走十七里路就到了。”店小二见他一身汉人华服,心生好奇:“不知公子去木朗寨所谓何事?”
凌云瞄了一眼他,缓缓道:“你可认识木朗寨有位叫姆依可的姑娘?”
店小二闻之,顿时笑颜尽失,一脸哀伤,黯然神伤道:“她是我们卡尔的主人,一年前为了我们卡尔远嫁阿木措,”说着眼中闪烁着亮光,有些哽咽,“十几日前被她丈夫打死!”泪水夺眶而出,径直哭起来。店主闻声过来也没有问缘由将他劝走。歉意道:“对不起,公子您慢用!”
凌云心中疑云翻滚,喊住转身要走的店主:“店家等等,木朗寨名唤姆依可的就她一个?”
店主心中一怔,刚才店小二哭泣原来是为此事。缓缓转身看着凌云,一脸暗沉:“卡尔千余人重名重姓者很多,但主人的名字是独一无二的,木朗寨只有她一个,卡尔也只有她一个!”
凌云心中翻滚的疑云不知不觉下起了初冬的寒雪,眸低寒冷,淡淡道:“你可知她因何被丈夫所杀?”
店主惋惜长叹:“众说纷纭,不过我们都肯定主人定是心中有爱的人了,或许不从他招致被杀!总之她是为我们放弃了自己的一切!”他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悲痛,低头擦拭眼泪。“主人死的很惨,被万千草虱子吸干了血,……”他哽咽住在也无法说下去,摆手离去。
凌云心中似被刚下肚的烈酒烧的生痛,脑中思绪被抽空,她也走了。他似身在一片忙忙的沙洲之中,一望无际,荒凉一片,没有生机惟有死寂。眼前那灼眼的阳光烧痛了他的眼睛,他看不见任何希望。他缓缓放下手中筷子,再无心咽下任何食物。
夜难寐,月更凄,独立窗前思故人。山影鬼魅,风霜欺人,只笑世间难容身。
次日一早凌云打算去姆依可故乡与她道别,跃上马背,迎面行来黑压压的铁骑。两人互相凝视许久,单西暗黄色的袍子上满是暗黑的血渍,面目沧桑,少了与凌云第一次见面时的灵秀气息,浑身环绕着煞气。他身后的一干人与他一样,周身被无数被杀的幽灵缠绕。
单西蹙眉,半晌道:“是你!”
单西身后罗卜寨的大公子,满脸愤怒,吼道:“那孩子可是这个混蛋的,受死吧!”说着持刀前去。
单西举起手中马缰挡住他,懒懒道:“佳措生父已经离开人世,他跟我们没有干系。”大公子收回刀,心中怒火仍未平,他对汉人没有丝毫好感,甚至憎恶。
单西浅浅开口:“你可是来找我妹妹的?”
“我受人之托有一物要交予姆依可姑娘。”
单西懒懒一笑:“可是受欧阳公子所托?如果是他就不必了,我妹妹之死和他脱不了干系,你回他坟前告诉他,他负了我妹妹,他死了亡灵也得不到饶恕!我妹妹不会接受他的任何东西,你拿回去吧!驾!”绕开他径直朝木朗寨行进。
事已如此,凌云只能回去。
凌云回到景轩坟前,把玉佩放在坟堆上,淡淡道:“景轩,可儿姑娘已经离开了人世间,我无法完成你的心愿,对不起!贤弟,我此生再无任何牵挂,我便浪迹天涯了却此生!你好生在此安息吧!”说完骑上马背消失在地平线,再也没有回来看过景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