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煜,一八五三年年底的时候还是福州参将,但是后来官至协办大学士,刑部尚书。
夏同善把胡雪岩介绍给了文煜,文煜立马热情地接见了胡雪岩,看得出来,夏同善和文煜的私交真的非常好。
没交谈几句,胡雪岩就发现,这个文煜和夏同善一样,都是喜欢读书,但是不执著于读书的人。胡雪岩发现现在当官当得好的,并不是王有龄那种谨遵书训的人,而是夏同善和文煜这种四书五经皆熟,却每一个切实运用道手头上的。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胡雪岩总感觉自己的态度要是谦卑了显得低人一等让人看轻,高傲了显得蛮横无理让人觉得无趣,显得太聪明了会让人心生嫉妒不能相信,显得太愚笨了会让人觉得木讷无用不想与之处事。所以在这样的人面前,胡雪岩是能尽量少说话就少说话,不刻意卖弄,也不故意谦卑。反倒是这种沉稳的态度,让文煜越发对胡雪岩高看了一眼。
个人互相介绍,说了说风土文物,朝廷经济之后,夏同善突然说道:“文煜大人,这位胡老板想赶着年关前在北京开个钱庄,不知道你怎么看?”
文煜一笑:“这是好事儿啊!”转头看向胡雪岩,冷不丁地突然问了一句:“听说你在杭州的钱庄帮长毛藏了不少银子?”
胡雪岩被这一句话吓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文煜本身的官职可就是执掌刑法的。
夏同善看到胡雪岩微微一愣,当下打圆场说道:“文大人倒是对南方钱庄很是了解吗。这些小道消息都知道?”
文煜抿着茶杯说道:“我也忘了是听谁一说,今儿遇见了胡掌柜就想问一问,也没啥事。胡掌柜有话但说无妨,我跟夏大人老交情了,难不成还能参你一本不成?”
胡雪岩心头微定,说道:“长毛是定然不能长久的。商人要是贪图眼前的利益,将来肯定得不偿失。”
文煜哈哈一笑:“胡掌柜的有眼光!听胡掌柜这么一说,我就知道,咱大清朝的商人也不都是唯利是图之辈。”
胡雪岩赶忙说道:“文大人,你可能有所不知,我们胡家就是时代经商的。我爷爷当年经营的是沙船生意。当初我爷爷只想着一个人赚大钱,坏了沙帮的规矩,结果出海遇难,死在茫茫大海上。之后整个胡家也衰败了下来。我一直急着爷爷的教训,做商人也得守本分。”
文煜点了点头,问道:“但要是真有长毛找你存银子,你又不知道对方是长毛,日后待你知道了你又会如何呢?”
胡雪岩心里想着,这个问题可有可无,并不是大家谈生意的好话题。既然他问出来了,必然有深意。难不成他自己有一笔不光彩的银子,需要我帮忙洗白?
想到这里,胡雪岩说道:“文大人,雪岩是个实在人。文大人既然这么问我了,我就说实话了。我觉得商人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义二字。既然客人把钱存在我钱庄了,那就是信得过我。将来不论如何,人家来去银子,我斗得连本带息把银子归还给人家。至于这银子客人是怎么得来的,我没有权利过问。即便知道对方是在逃的长毛,我想我也会接这笔银子。我们钱庄是做生意的,不是辨别忠奸善恶的。”
文煜听完忍不住笑道:“胡老弟说的尽是些歪理。”
胡雪岩一听文煜改了称呼,不叫自己胡掌柜而叫自己胡老弟,顿时知道,自己猜对了这文大人的心思。当下也笑着说道:“文大人,我这其实也不是歪理。安徽江苏那一带,这种情况多得很。如果朝廷这边真把这些银子强征去了,倒也没什么,但是这样恐怕会助长了地方官僚的不义之风。”
文煜皱眉:“这怎么说呢?”
胡雪岩说道:“文大人对地方官员可能也有所了解,大家向来办事都是先想着填饱自己的肚子。你要让他去一个家产万两的院外哪里抄家,抄回来可能只有三千两。”
夏同善倏然问道:“这至于吗?”
文煜却点头说道:“至于,只恐怕还会更多。胡老弟是个实在人,我想问你个事。”
胡雪岩说道:“文大人但讲无妨,雪岩知无不尽。”
文煜问道:“要是有一大笔银子在你这里,你能不能让他查不出由头?”
胡雪岩沉吟着说道:“我这里有兑换业务,自己也经营生意。要是二十万两以内,我转汇几次,跟着我的生意一起做账本,做得细致一点,应该就没问题了。”
文煜微微点头,突然又问道:“对了,你要开钱庄,这钱庄地址选好了吗?”
夏同善说道:“我帮他选的,就在东四口。”
文煜一皱眉:“那地儿的房钱可不便宜啊!今儿我还真遇见一位财神爷呢!”
胡雪岩赶忙说道:“都是夏大人帮忙操办的。这事儿还得多歇息诶夏大人。”
文煜说道:“开业的时候我就不去了,不过我这里确实有一笔银子闲置在手头。既然你要开钱庄,我也信得过你,就放在你那里了。”
胡雪岩赶忙拜谢。
文煜跟胡雪岩这么一交谈,顿时觉得胡雪岩是个靠得住的人。他这些年当过督抚,当过道台,也当布政使,这些都是肥差,逢年过节的没少收腰包。所以这些年也积攒了不少银钱。他自己本来打算把这银子放在山西人开的大德恒票号,方便往来汇兑,但是这大德恒里面有他几家宿敌安插的眼线,文煜不太放心。而胡雪岩这边白手起家,肯定不会有人泄露自己的消息。而胡雪岩本人又是夏同善的老乡,为人可靠,所以文煜就把银子放到胡雪岩这里了。
在夏同善的受益下,阜康钱庄不温不火地在东四口开业了,相比其他钱庄开业时热热闹闹的场景,这家钱庄显得十分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