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殇之术是白家流传已久的秘术,人死了之后,三魂七魄会离开人的躯体,待到一定的时日过了,他们便会消散在这个世间,凡人称之为被鬼差带到了地府。而灵殇之术便是在人的三魂七魄消散之前,将它们重新聚拢回躯体一炷香的时辰,借此探知他的生平,因此江湖上也有人曾说过:世间之大,人死不能复生,唯白氏一族,通灵借命,与鬼差商榷生死。虽然时常与尸体打交道,可是白原川也从未见过鬼差与地府,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否,江湖上关于白家的传闻很多,大抵都是些妖魔化的言辞,白原川不去追究那些传闻的真假,因为他们也不过是世间上最为普通的凡人,也会经过生老病死的轮回,他们只不过是修炼了一些旁人难以企及的秘术,这些秘术与各门各派的武功一样,不过是一个门派一个门族流传下来的自己独特的生存之道。比如现下他要动用的灵殇之术,倘若要追溯它的源头,白原川也不知从何讲起,因为那是比他的出现还要久远许多许多的存在。
沐珞跟着白原川走到了摆放棺木的屋子,幽幽的月色映照之下,无端显出一股极为阴森的氛围。“小白,你现在是要作法吗?”沐珞咽了咽口水,站在门边看着白原川挺拔颀长的身影。白原川取出衣袖间的火折子,点燃了放置在长桌上的烛台,烛火跃动。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了许多。
“要不要给你开个坛,给你准备香啊桃木剑什么的?”沐珞走了进来,粉嫩嫩的小嘴微微翕动着建议道,大有等白原川一声令下马上去准备之势。白原川嘴角微微抽了抽,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用。”他抬起如玉般的修长的手指,拿出短匕在拇指上划了一刀,浅浅的口子渗出了淡淡的血痕,他的大掌轻轻扶着沐珞精巧的额头,拇指的指腹微微摩挲着她眉心细嫩的肌肤,仿佛有什么冰凉的液体透过肌肤渗入,白原川的手指很冷,像是寒冬腊月树枝上挂着的白霜一样冰凉,长久的冰凉浸入之后,忽然沁出了一丝温热。
斜风细雨微凉,打落青叶湿了衣裳。
也许风九术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个抉择,便是留下了上官蓉儿一人在永安城里等他,他未思量过此次一别,便是永别,再无相见之日。
将惊雷绑在了屋门前的老树干上,风九术来不及解下身上的蓑衣,风尘仆仆地往屋子里走去,正好碰上了端着药碗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风五行。
“师傅如何了?”风九术欲走上台阶,一袭深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微微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退一步说话。风五行与他有着极为相像的五官,谷中的弟子大都分不清二人,唯有师傅一人每次都不会认错,师傅对于风九术而言,不仅仅是传授他武功之人,还是他最为看重的亲人,他最尊敬的长辈,所以听闻师傅病重,风九术几乎是没日没夜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吃了药已经睡下了,师兄,你赶路也辛苦了,不如先回去歇息吧。”风五行轻轻扶着他的手腕,清朗的面容浮动着一丝苦笑,“如今你回来了,我也该走了。”“五行,莫要再说这些傻话了,风音谷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纵然你之前做了错事,可是师傅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若诚心改过,他又怎么真的怪罪于你?”风九术抬手拍了拍风五行的肩头,一脸宽慰之情,“既然师傅已经睡下了,我便不去打扰了,你也早些歇息吧。”风五行点点头,目送风九术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内烛火亮起,风九术解下蓑衣放置在一旁,取来桌上的笔墨纸砚,大纸一扬,便俯身执笔在纸上写起了字。他不想让上官蓉儿等得太久,先把信写好交代谷中的事务给风五行,明日一大早向师傅辞别之后便赶回永安城,恰好还能在亥时之前抵达青云峰。烛火静静地燃烧着,映照着他极为认真专注的面容。倏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
“师兄,我可以进来吗?”风九术抬眸,应了一声,“进来吧。”得到了允许,风五行便推门而入,正好看见了风九术正在将一封信折好放入信封里,不由得好奇地询问道:“师兄,你这是在与谁通信?”他缓缓将手上的食盒放在了木桌上,温润的眼眸泛起一丝狭促的笑意,“莫不是写给你那位漂亮的上官姑娘?”“你小子尽会贫嘴,”抬手装势打了一拳风五行,风九术眼眸里泛起一丝疑惑,“你如何知道蓉儿?”此事他未跟旁人提起过,连师傅也不知道,这小子如何得知?“这有何难?”风五行说着走到了风九术摆放着书籍的架子前,熟门熟路地从一堆画卷里挑了一个卷轴出来,画卷渐渐展开,一袭白色衣裳面容清丽的绝色女子手持缰绳站在城门之下,剪剪如秋水般的杏眸含着笑意,周遭一片初春之景,更映衬着那绝色女子笑靥如花,英姿出尘之气。风五行静静地注视着那女子的脸,微微发怔的片刻,风九术已经从他手中夺回了卷轴。温润的眼眸泛着无可奈何的笑意,风九术徉怒道:“五行,你怎么可以乱翻我的东西呢?”风五行却是笑了笑,一脸无辜,“师兄,我可没有翻阅你的东西,只是你这一天到晚练了功便躲在这屋子里看这幅画,一看便是好几个时辰,我都看见过好几次了,再者,上次师傅提起上官家的上官夫人邀请你去参加她的寿宴,你便眉眼带笑,况且永安城第一美人上官蓉儿的名号,我也是听过的,知道又何难?”
“好了,师兄和你说笑罢了。”小心翼翼将那画轴卷好放在一旁,风九术的目光落到了风五行的眉心上那一道半指长的疤痕,忽然叹了叹气,“师弟,这几年你在外受苦了。”风五行稍稍一愣,指尖不自觉地覆上了自己眉心上那一道疤痕,粗糙的触感,那不过是自己咎由自取罢了,那日他以为师傅会念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为他阻挡上门来算账的仇家,不料师傅只是淡淡留下一句“自己造的孽自己去解决”便关了屋门,不再理会他。没有师傅的允许,谷中的弟子看着他被人围攻也不敢上前相助,他的身上已经受了好几刀,最后若不是风九术出手挡住了落在他眉心的那一刀,如今的他,早已命丧黄泉,去和阎王爷喝酒了,脸上留下的,就不是这小小的半指长的疤痕了。
“已经过去了,便不要再提了。”淡淡地说了一声,风五行将食盒里的白粥端了出来,“师兄,你日夜兼程也累了,吃点儿东西早些歇息吧。”风九术点点头,端起白粥除了起来,待风九术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风五行轻轻开口了:“师傅说,等他明日精神好一点,会对谷中一众弟子宣布将谷主之位传给你,而我也会被赶出风音谷,”唇角泛起一丝嘲弄的笑意,风五行看着风九术的眼眸里忽然多了一丝怨恨之色,“师兄,为何我和你总是相差那么多?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会落到你的头上?”“师弟,你莫要想多了,师傅一向是一视同仁,”拍了拍风五行的肩头,风九术安慰般道:“明日一早我便要离开风音谷,我会和师傅说明情况,你莫要担心,师傅一向开明,他说的都是些气话罢了,你只要不再惹他生气,他是不会贸然赶你出风音谷的。往后的岁月里,还要麻烦你侍奉在师傅左右,替我尽孝。你以前所做的那些错事,莫要再重蹈覆辙便是了。”在风九术看来,风五行不过是年少气盛,才会犯下了那些错,但秉着人性本善的观念,他与师傅一样,不过是为了引导他走回正道。“我知道了。”微微敛了敛神,风五行垂下眼眸,“我先回屋了,师兄早些歇息吧。”他将碗筷收好放回食盒里便离开了风九术的屋子。
夜色消退,遥远的天际渐渐泛起了一丝白亮,白昼将至。风九术已经收拾好了包袱,早早地去后厨里做了几道师傅平日最喜爱吃的小菜,准备送到师傅的屋子里。师傅有早起打坐的习惯,风九术敲了几下屋门,便推门而入,屋子里一片漆黑,充斥着一股怪异的味道。风九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一丝不好的预感忽然浮上了心头,床榻上的老者已然断了气,风九术浑身一震,温润的眼眸浮起震惊之色,风九术还未来反应过来,背后忽然有人袭来,他来不及闪躲,硬生生受了一掌。
“师兄,到底还是让你发现了。”风五行已经撕下了所有的伪装,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提着屠龙戟站在了风九术身前。唇角溢出一丝鲜血,风九术扶着床榻上的横木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风五行,温润清朗的眼眸里悲愤交加,“师弟,为何你要这样做?”“风九术,你到如今还不明白吗?”风五行唇边嘲弄的笑意更深,“我一直都恨你,我武功比你要好,可是师傅就只会偏袒你,看你什么都好,却把我丢下了山,任由我自生自灭,这就是你说的一视同仁吗?未免太可笑了。原本我也不想杀他的,他把我逐出了师门便逐出了罢,我风五行不在乎,可是他居然发现了我偷取你的屠龙戟去宋家盗取月溪珠碎片的事情,准备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我明明没有盗取到,我哀求他念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不要这样做,我说我已经知错了,他还是要赶尽杀绝,不留后路给我,你说,我怎么可能不杀了他?”
“风五行,你还要执迷不悟吗?”在这一刻,风九术忽然醒悟了过来,原来在这漫长的成长岁月里,风五行早已不再是那个小时候跟在他屁股后面跟着一起玩的小孩子了,他过于偏执,为了自己的利益欺师灭祖,已然不能再留了,“今日我便要杀了你为师傅报仇。”风九术温润的眼眸染上杀意,他运用内力,正欲朝风五行袭去,不料双腿倏地一软,反而跌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