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萎》（一）

作者：青驹破夜色

这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初秋下午。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空，无精打采地看着大地上，那同样无精打采地芸芸众生。

郝自卫正坐在餐桌前，吃那包刚刚被泡好的红烧牛肉面。刚刚起床的他，显然还没有从混沌中清醒过来。面，并没有泡熟，不知道是泡的时间太短，还是水不开。它们和调料混在一起，不温不火，却半生不熟地让人难以下咽。

在坚持吃了几口后，郝自卫终于受不了了。他把泡面推开，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和他的朋友南宫轩和杨伟一样，他也是个作家，三流的。但他一直感觉，在写作能力上，要远超他的两个死党。很明显，这从是否签约就可以看出来。他签约的并非什么一线出版社或是文学刊物，而是同样半死不活，毫无知名度的一个穿越小说连载网站。虽然每次聚会，郝自卫都会对他签约的网站大肆吹捧一番，但在心里，他很明白，这网站就像刚刚吃的那碗泡面一样，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扯蛋！

现在生活的节奏太快，快的让所有人，都只关注结果，没有时间和心思关注过程。人们关心的，永远只是你飞的高度，却从来不考虑你付出的代价和高处是否不胜寒。签约作家，这四个字，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很光鲜。但不是内行，很少有人会知道，在这四个字背后要承受的压力。

比如他签约的这个，专门连载古风穿越小说的网站，本身就没什么人流量。为了刺激会员注册和每月交那点儿可怜的会员阅读费，他们对每个签约作者，都提出了苛刻的更新要求。郝自卫每天需要更新上传至少5000字，每1000字按5元计算工资。每月更新超过15万字，才能拿到所谓的签约底薪，1000元。这意味着，他需要每天坚持写作至少5000字，每月才能获得1750元的收入，而且，没有一天可以休息。

郝自卫很清楚，跟他一起合租的小黄，是街口一家东北菜馆的服务生，他的每月固定工资是2000元。这一度，让郝自卫很愤怒。他不能容忍自己高尚文人的收入水平，竟然还比不过一个端盘子的服务生。于是，他开始接一些快递送件和超市送菜的零活。在打这些零工的时候，他总是戴着大大的口罩和鸭舌帽，生怕别人认出来，好像这是一件多么不光彩的事情。

当一个人有了某些支撑自己的动力，自然可以迸发出强大的力量。郝自卫的努力，当然也收到了回报。有了这些辛苦钱，他每个月的收入，终于突破了2000，而到达了2500元。

就这样，郁闷的情绪被一扫而光。郝自卫觉得自己在合租的小黄面前，变得无比高大上和底气十足。他经常找小黄谈心和谈人生，动不动就抛出大段大段的莎士比亚、马克吐温和海明威的名言，听得小黄一愣一愣的。在小黄那充满敬畏和诚恳的眼神中，让他达到了，一次次无法言喻的高潮……

“滴滴……”

笔记本清脆的响声，提示他收到一封新的邮件。

这是签约网站发来的，内容千篇一律，提醒他按时更新，现在竞争激烈，对于懒散的作家，网站随时可以与其解约……郝自卫的好心情，瞬间变成了惆怅。他下意识地打开了文档，看见了昨天晚上的灵感突发的记录：

南宫若雪涨红了脸，她手中的紫渊剑犹如一道长虹，又似闪电，以排山倒海之势，刺向了叶天峰……

那个一身白衣的长发男人倒了下去，他没有闪避，就像一片洁白的轻羽，飘落在血泊中。那洁白的衣裳和鲜红的热血相映，分外刺眼……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躲？！！”

南宫若雪的眼泪，瞬间喷涌而出。悲伤笼罩了她，让她奇怪。这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这个夺走了她初夜的男人，这个神秘且冷峻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间让她如此牵挂？让她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

倒在血泊中的男人，面色苍白，他的嘴角却挂着一丝笑容，虽然这笑容，充满了苦涩。

“若雪……你并不知道，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我们注定……没有结果的……”

……

下面，没有了。郝自卫有点呆。

他记得昨夜他从床上翻身而起，灵感爆发的码了一个小时的字儿。印象中，没有5000，至少也有3000……他仔细地数着昨夜码的字，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数着。291字……

郝自卫突然有股骂娘的冲动。网站要求每天更新5000字，而他对自己的要求更高一些，是每天创作10000字。现在是下午3点钟，他目前的成果是，291字……

桌子上的泡面，已经彻底凉透了。郝自卫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把抓了过来，开始咬牙切齿地吃起来，仿佛咀嚼可以增加他的创作灵感。他将面汤都喝的一滴不剩，被冰冷刺激的胃，让他难受起来。他把泡面盒扔进垃圾桶，拉过笔记本，恨恨地开始继续写那个南宫若雪和叶天峰的故事。

万事开头难，一旦开头，往往有意外的惊喜。郝自卫越写越顺，笔记本上的键盘，开始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也是在于他所写的题材可以天马行空，这种动辄上几百万字的古风穿越小说，让他有足够的脑洞，去胡扯乱扯各种脑残的构思。

就在南宫若雪放声悲鸣，叶天峰奄奄一息之时，一个白发老者，手拿拂尘，犹如天神下凡一般，降临在两人眼前。他答应救叶天峰的命，但要拿走他身上最重要的一件东西：他的男性生殖器……

郝自卫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个已经写了超过100万字的故事，瞬间从狗血的穿越爱情，变成了狗血的穿越拉拉爱情。他感觉自己简直就天才，这个奇妙的构思，让他兴奋不已。更让他兴奋的是，后面100万字的构思，也有了着落……

晚上7点钟，郝自卫揉着酸痛的肩膀，结束了战斗。文档字数显示，他今天的总字数为：9022字。四舍五入，个人10000字的每日目标也完成了！他振臂高呼，突然感觉到了，无比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