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一伟匆忙的赶到会议室的时候,金山地区中级法院院长富强正在同云浮县法院院长曲恒聊着什么。见赵一伟进来,富强冲着他点点头,曲恒则指了指放在旁边的一把椅子,示意赵一伟坐下。
“富院长好,曲院长好!请问二位领导有什么指示?”坐在椅子上,赵一伟笑着问富强和曲恒。
“哪来的这么多指示。今天到云浮县政法委开会,散会后过来看一下。如果没有什么指示,我就不能到你们法院看一下了?臭小子!”富强看看赵一伟,笑着说道。
“富院长,你们两个先在这里聊着,我把中午的饭安排一下,马上就过来!”这时候,曲恒突然站起来,笑着对富强说道。
“嗯,你去吧,不要太复杂了,中午吃个工作餐就行了!”富强看看曲恒,微笑着嘱咐道。
“富院长你讲笑话了。您老人家公务繁忙,来一次云浮不容易,我如果拿一顿工作餐招待您,我心何安?”曲恒一边说一边笑着往外走。
“唉,你这人就是不听话。好了,你去吧,客随主便!”富强笑着冲着曲恒挥了挥手。
曲恒关上门,走出了会议室。
“叔叔,您怎么过来了?有什么安排吗?”见曲恒走出了会议室,赵一伟把椅子往富强身边挪了挪,悄声说道。
富强看看坐在眼前的赵一伟,开心的笑了笑。
赵一伟是富强女儿富丽的男朋友,人长的帅,脑子灵活,富强非常喜欢。上个月,富强掏钱给女儿和未来的女婿在金山市买了一套房子,已经开始装修,年底就可以结婚了。
“现在古月的案子进展的怎么样?”富强看看赵一伟,悄声问道。
“哎,一言难尽!”赵一伟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先是给富强把烟递到手上,然后赶紧掏出打火机点着了香烟。
“哦。事情还很难办吗?”富强皱着眉头看看赵一伟。
“首先,在第一次开庭的时候,检察院把公安局在看守所提审古月的笔录作为证据交到了法庭。但没有想到,古月和他的律师声明这份笔录上的签名和手印是公安局伪造的,并且此前已经向云浮县检察院提交了对签名和手印进行司法鉴定的申请,检察院也立了案。但在没有进行司法鉴定的情况下就把这份证据交到了法庭上,造成我们很被动。叔叔,您说,这云浮县公安局怎么能这么办事呢?还有检察院,既然已经接受了古月要求进行司法鉴定的申请就应该及时鉴定,怎么会把这样一份充满疑点的东西作为证据交到法庭上来呢?”赵一伟一边说一边看看富强。
“唉,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就是不争气啊!今天开庭的情况怎么样?”富强一边骂一边为赵一伟。
“为了稳定古月的情绪,不让他再提关于笔录司法鉴定的事情,今天我采用了缓兵之计。但古月一直强调,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是他一个人投资创办的,既然是自己的公司、自己的钱,涉嫌利用职权侵占公司财产就是子虚乌有。坦白的说,古月的说法不无道理呀。不过,庭审刚刚开始,您就来了,我暂时休庭了,等吃完中午饭再重新开始吧!叔叔,看来这个案件没有那么简单,古月也不是轻易服输的人,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啊!”看着正在认真听他说话的富强,赵一伟苦笑了一下,然后无奈的摇摇头。
“如果这个案子很简单的话,为什么还要把这个任务安排给你啊?正是因为这个案件的复杂性,所以在确定审判长的时候我把我的意见转告给了你们院。”富强拍拍赵一伟的肩膀,微笑着说:
“一伟啊,你们审理你们的,我不做任何干涉,依法审理就是了。但是,作为你未来的岳父,我只提醒你一句话:古月刑事犯罪的案子在整个三江自治州甚至整个绿城省全省引起了各级领导的高度重视。三江自治州党委书记张勋甚至绿城省委的领导都跟我打过招呼,一定要认真、快速的作出判决,决不能让这个坏人古月逍遥法外!”
“哦,叔叔,您的意思是.........”赵一伟不解的看看富强,心里好生纳闷:案子才刚刚审理,身为一名中级法院的院长就断言“坏人古月”,这不符合常理啊!
看着赵一伟迷惑的目光,富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叔叔,您能不能给我透露一下上级的意图?自治州张书记是什么意思?省委领导又是什么意见?您刚才也说了,您是我未来的岳父,我和小丽年底就要结婚了。我们是一家人,您总不会看着我眯瞪着双眼往火坑里跳吧?有什么我不明白的地方,您给我点拨一下呗!”赵一伟看着富强,话语中带着撒娇的口气。
“一伟啊,千万不要拿古月的案件当做一件小事甚至当做一般的案件看待。我告诉你,魏新光这个人关系广着呢。他是我们三江自治州党委书记张勋的朋友,两个人关系好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省委王权书记你虽然不认识,没有见过,但他的名字你应该不陌生。王书记的公子与魏新光关系甚秘,而且是魏新光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还有更多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说了,就这两条你就应该知道怎么办了吧?你还年轻,前途光明,所以,在想什么或者是办什么事情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周全,为自己的将来着想!”说完,富强亲热的拍拍赵一伟的肩膀。
“叔叔,古月的案子你也清楚,公安局和检察院在前期的侦查中所掌握的证据......”
“好了,前提我给你讲完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领悟了。我到你们办公区转转去,你也准备吃饭去吧,下午还要开庭呢!”富强打断了赵一伟的话,然后背着双手走出会议室,扔下一个目瞪口呆的赵一伟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摇头。
下午三点,赵一伟再次坐在审判席上敲响了法槌。
“被告人古月,因对核实你的证据,我们上午进行了休庭。现在,我们接着上午的程序进行。在云浮县法院民事审判庭作出裁定,判定你还钱给魏新光之后,无论什么原因,钱没有还这是事实,对于这个问题你没有什么异议吧?”眼睛盯着古月,赵一伟一字一句的说道。
古月看看赵一伟,从他迅速“翻脸”的表情中他已经看出,在休庭的这段时间内,他一定是接到了什么人的指示,对待他古月的态度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所以,古月也开始没有上午时那么温顺:“魏新光以及身后的贪官污吏们设好了圈套,我一个平头百姓怎么奈何得了?欠钱还钱没有错,但我去还钱了没人要,具体原因,我想赵一伟大法官心里应该清楚吧?”
面对古月的冷嘲热讽,赵一伟没有选择回击,而是微微笑了一下:“古月,嘴巴长在你的身上,怎么说、说什么话是你的自由。你一直强调,云浮矿业集团所属的三个公司都是你古月一个人全额投资创办的,但绿城高级法院三江自治州分院的股权确认裁定却不这么认为。2002年,绿城高级法院三江自治州分院作出(2002)三洲法民初字第2号民事判决书。在这份判决中,三江自治州分院判定,在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你与夏湘、谢良共拥有股份76.2%,魏新光占23.8%。有这份裁定的存在,你前面所说的问题怎么解释?既然公司并不是你自己的,你拿着公司的钱去旅游并通过伪造施工合同的方式报销了这笔钱,不是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财产又是什么呢?古月,在开庭之前我就跟你讲过,法院是个重证据的地方,所以,在你的自我辩解和法院的法律判决面前,本庭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呢?”赵一伟越说越有劲,最后竟然对着古月拍起了桌子。
听完赵一伟的话,古月气的面红耳赤,呼呼的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张正站了起来,看着赵一伟说道:“审判长,对于这个问题我可以解释一下吗?”
“可以,请讲!”赵一伟翻翻眼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在魏新光勾结云浮县公安局对古月的矿山进行非法抢夺霸占的时候,我受我的当事人古月的委托,申请三江自治州法院对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的股权进行确认。三江自治州法院立案后,委托当地的一家会计师事务所进行了审计。审计报告明确认定,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是古月、夏湘和谢良合资创办的,魏新光没有投入一分钱。这是审计报告的副本,请审判长查阅!”说完,张正把一本厚厚的本子交给了前来取证的法警。
从法警手里接过评估报告,赵一伟只是象征性的翻了两页,然后放在面前:“既然评估报告上说魏新光在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没有投入一分钱,那么三江自治州法院的裁定是如何做出的?辩护人,你不会说三江自治州的这份裁定也是假的或者说是错误的吧?”赵一伟看看张正,冷笑着说道。
“审计结果出来后,三江自治州法院并没有按照审计的结果判决,而是采信了魏新光提供的一张所谓的在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投资65万元的票据。这张票据本来是古月给公司投资的收据,在魏新光一伙勾结云浮县公安局对古月的三家公司进行抢夺霸占时被云浮县公安局查收。云浮县公安局拿到这张收据之后,并没有按照执法程序保存和记录,而是在第一时间交给了魏新光,魏新光对这张收据进行了篡改,把古月的名字改成了自己。然后,就是拿着这张漏洞百出的收据找到三江自治州法院,并在他背后的政治势力的支持下,成为了三江自治州法院确认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股权的依据。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魏新光非法获得了公司23.8%的股份。综合而言,这份判决是三江自治州法院的非法判决,是无效的!”张庆越说越气,直接把一本厚厚的资料砸在桌子上。
赵一伟依然没有发火,他阴阳怪气的摇摇头,然后看看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张正:“对于三江自治州的判决是否合理这个问题,本庭无权确认。但这份裁定是本庭认定古月刑事犯罪的证据之一。如果被告方对这份裁定有异议,可以申请上诉,本庭在此不讨论。”
张正气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而古月则瞪着一双快要冒火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赵一伟。
“被告人古月,其实你应该清楚,本案的焦点只有两个问题:第一,你一家人与魏新光一家人以及云浮县农业银行的两个人去广州旅游的十万元经费到底是谁出的?第二,你伪造假的施工合同抵消这十万元的事实是不是存在。就目前本庭掌握的证据来看,这两个问题已经很明确。你说这十万元钱是你出的,在第一次开庭的时候,你的证人夏湘也这么说。但证据在哪里?证明这个钱是你古月出的证据在哪里呢?到现在你也没有拿出来。而魏新光一方却拿出了这次旅游的全部收据,以及你们出发当天魏新光的妻子在银行提取十万元现金的收据,她提款的数据与本次旅游发生的费用相吻合。还有,在开庭之前,我们曾经询问过与你们一起旅游的农业银行的两个人,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个钱是你古月出的,反而说,这一路上花钱都是魏新光的妻子拿的。综合上述因素,你们去广州旅游的十万元经费是谁掏的钱,这个问题已经相当清楚,你古月的任何辩解都是无力的!你们......”
“赵一伟,我是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你就是魏新光一伙的帮凶,是魏新光犯罪的保护伞!违背事实真相,主观臆断,你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名法官吗?你不配!”没等赵一伟把话说完,坐在被告席上的古月跳了起来,指着赵一伟怒斥道。
站在一旁的法警赶紧把古月按在椅子上。
赵一伟依然冷笑着,看都没看古月一眼,继续说道:“在你伪造虚假的施工合同,用支付劳务费的名义侵占公司十万元的事情上,本庭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第一,在第一次开庭时,你的证人、原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财务总监夏湘的证言;第二,你自己承认了这个事实。综合上述证据,本庭认为: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是由古月、魏新光、夏湘、谢良共同出资创办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身为董事长、总经理的你,伪造虚假合同,侵占公司财产的行为已经损害了其他股东的利益,同时触犯了法律,理应受到法律的惩罚。古月,对此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呢?充分认识自己的犯罪行为给受害人造成的伤害,端正认罪态度,本庭可依据你的实际表现酌情量刑,适当减轻对你的处罚,否则,你会受到法律最严厉的处罚!”说到这里,赵一伟一直微笑着的脸突然撂了下来,面色严峻的看着古月,说话的音量一下子提高了很多。
听完赵一伟的话,刚才还在暴怒着的古月突然安静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看赵一伟,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今天是第二次开庭了,赵大法官的态度和云浮县法院对待此案的态度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我想请问一下赵大法官,在第一次开庭的时候,有关云浮县公安局在我的提审笔录上伪造签名和手印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赵一伟一愣,扭头看看坐在公诉席上的王敏。
王敏抬起头看看赵一伟:“审判长,根据被告人申请对云浮县公安局的提审笔录进行司法鉴定的要求,我院已经将笔录提交绿城省司法厅司法鉴定处。由于手续较为繁琐,鉴定结果要等几天才能出来。一旦拿到鉴定结果,我们将在第一时间交到法庭。”
赵一伟看看古月。
“法院是审判机关,不是侦察机关。对案件进行审理的基础是公安部门和公诉机关提供的证据材料和我古月的犯罪事实。现在,公安部门提供的所谓证据存在严重的执法犯法、造假的情况,我也行使了自己的权利,向公诉机关提出了要求司法鉴定的申请。我想请问赵大法官,在法院所依据的事实没有出现结果的时候,你有什么权力又是依据什么东西,对我所谓的犯罪事实作出的认定?凭着你刚才的逻辑推理吗?不应该。你穿着法官制服,头顶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徽,手里握着象征着法律和威严的法槌,难道是要凭借你的推理和想象办案吗?”古月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一字一句的质问道。
赵一伟一时语塞,看着古月不知说什么好。
“当然,你是掌握着国家法律的人,可以随意的判决我。但是,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不把我古月判成死刑,把我拉出去立即枪毙,我是会活着走出监狱的。就像我在第一次开庭时说过的那样,我是一名共产党党员,是在部队经历过洗礼的专业军人。虽然现在我面对的是法律的不公和一大群贪官污吏,但我对我们的党还是充满了敬仰的。我相信,我们的党不可能被一小撮人左右,法律也不会掌握在一小撮人手里。再阴沉的天也有阳光灿烂的时候。你放心,无论你们怎么判决我,我都会上诉,哪怕我的上诉无济于事,不能改变任何结果。因为在云浮、在金山、在三江自治州甚至绿城省,魏新光已经织就了一张大大的网,一大批腐败官员和包括你们在内的腐败的执法人员已经成了魏新光利益集团的一份子。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上诉还有什么意义?但是,赵大法官,我提请你注意:中国不止一个绿城省,还有北京,还有中央。等我刑满释放走出监狱的那一天,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坚决的同你们斗争到底,直到法律把你们绳之以法为止。到了那个时候,坐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也许就是你,你们会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我们走着瞧!”说到最后的时候,怒不可遏的古月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椅子,指着赵一伟的鼻子斥责道。
古月的一番话,让刚刚还盛气凌人的赵一伟顿时没有了脾气。他看看古月,看看公诉席上的王敏,看看坐在他身旁的法官和书记员,然后拿起面前的法槌:“由于公诉机关的证据材料尚未得到鉴定结果,本庭宣布闭庭,待公诉方的证据到位后再行开庭审理,开庭时间会在第一时间告知被告方。闭庭!”敲响了法槌,赵一伟转身走下了审判席,向着法庭外走去。
身后,传来了古月哈哈大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