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州
明洪武十三年正月,朝廷以图谋不轨罪诛杀左丞相胡惟庸,当时涉及面广,受及牵连官员多。一年后“胡惟庸案”牵连至地方,赵凌云家和王帅家被人陷害受胡惟庸案牵连,两家几十口人被杀,唯有凌云和王帅拼死一搏逃出追杀。
同月廖家怕受牵连举家迁走,后凌云再也没有廖伟杰家人的消息。
王帅被追杀逃至城外东港村一家豆腐桩内躲避。那日,文儿进柴房发现奄奄一息的王帅靠在一墙角,全身鹅黄色锦袍被血侵染,左臂一道长长的刀伤,嘴角挂着血迹,脸色苍白。文儿顿时心软,放弃仇恨将他救治,王帅无处可去文儿家人收留了他,为了掩人耳目他改名换姓,也改了心性,一年后与文儿成了婚。
凌云东躲西藏,更多的时候他会守在一座矮矮地坟墓边独自饮酒。
空气湿热烦闷,厚厚的云层压的很低,矮矮的坟墓上已经长满杂草,显得凄凉而又孤独。
“贤弟,”凌云抱着酒壶在景轩坟前哭泣道。“可儿姑娘走了,你走了,廖伟杰、王帅不见了,我的亲人都死了,你们统统都离我而去,你们为何这么狠心将我一人抛下,你们怎么如此狠心扔下我一人在这可悲、可泣、可恨的人世间!……”
又是一年菜籽花开,曾几何时他们在此把酒言欢,许下豪情壮志;曾几何时成双结对情意绵绵,许下不离不弃之言。今,花依然绚烂绽开,五色彩蝶起舞纷纷,涓涓河流静静流淌。风还是那年的风,吹的花海一波一波袭来,送来清晰无比的花香。却不见了故人,不见了伊人,今日他饮酒独赏花,竟成了祭奠他们。
悠悠琴声从身后传来,时而婉转连绵,时而高荡起伏,时而如泉水潺潺,时而如鸣佩环,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凌云缓缓睁开眼睛,转身见景轩坐在柳亭为他抚琴。他激动喊道:“贤弟!”
景轩以笑回应了他,把一曲弹奏完后起身向他走去,浅浅道:“凌云兄,谢谢你常常来看我,此生能遇见凌云兄是我欧阳景轩最大的幸运!”
凌云浅笑:“你也是我此生的幸运!”
景轩一袭紫衣,负手瞭望花海,半晌抬眼看着凌云,缓缓道:“我生前有一心愿未了,不知凌云兄能否帮我了这一心愿?”
“你我兄弟一场,贤弟对我何必如此客气!你有什么心愿未了,为兄帮你完成便是!”凌云郑重道。
景轩对他微鞠躬从袖里取出一块刻有‘轩’字的月牙玉佩递给凌云,道:“这玉佩是我生前送可儿的,那日我负了她,她才将这玉佩遗弃。如今我再次负了她,她远在千里,与她生死两茫茫,只想她能收下这块玉佩,接受我的道歉!我想劳烦你去一趟木朗寨,代我把这块玉佩交予可儿,顺带看看她生活的是否幸福?告诉她不要记挂我,我活的很好!”
凌云垂眼看着手中的玉佩,阳光下散发着绿色光晕。片刻,抬眼景轩已不见!他惊慌的呼喊着景轩从梦中惊醒过来,发现手中握着一块月牙玉佩。眼前那座矮矮的坟墓,孤独的在杂草中守候,守候爱人的到来。坟头一簇五色花盛开,一只紫色蝴蝶息于花上。他轻声道:“贤弟,我这就去!”凌云起身骑上马背向西北山区疾驰而去!
阿木措
三月的阿木措寒冷无比,天变化无常,之前还晴空万里,眨眼间乌云就在头顶翻滚,寒风呼啸肆虐,似要吹走那一座座矮矮地山坡,刮走刚破土而出的一片新绿。房屋旁边高高竖起的经幡被刮的“啪啪”作响。片刻后飞起了雪花,雪花落地瞬间融化,转瞬远边天空云层破了一个洞,在狂风吹动下越来越大,最后翻滚的黑云被吹的无踪无影,又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在头顶。
姆依可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婴,来道贺的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没有一个人说孩子长得像贡布,只说像姆依可。
都说新生儿一天一个样,如今孩子百天已过,白净水嫩的小脸蛋上嵌着一对黝黑,水灵灵的大眼睛,每每看着姆依可都会眨巴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随之浮动,黑眼珠子忽悠转着似乎会说话。
姆依可知道他就是景轩的孩子,那眉眼间总是浅浅透着他父亲的神色,特别是孩子微笑着的时候,总是带着他父亲的笑颜,看着孩子姆依可总会发神浅笑。思念从未停止过,她无数次想带着孩子离开这令她厌恶的人,厌恶的地方,这里所有的一切她都无比讨厌,她只想去莱州找他。可她还是一次次的放弃了,如今他们都走上了自己道路,她不可以再去打破景轩的生活,或许他已经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而贡布是那么爱她,对她和孩子无微不至地关怀,深深地感动着她,心中即使对他再有恨,她也不是无情之人,他的那份爱,让她忍不下心抛下他。
一场没有降临大地的暴风雪眨眼间过去,夜是那么的安静,天空繁星点点,时明时暗。马厩里布布一阵狂躁,无法逃出马厩暗自落泪。
贡布站在床前凝视对他欢笑的孩子许久许久,眸子迷茫灰暗,淡淡道:“孩子不是我得对么?”
站在一旁的姆依可心中一紧,轻抚孩子脸颊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脸色顿时暗沉下来,半晌,缓缓道:“如果不是你会杀了他么?”
贡布的眸子里全是绝望,绝望中却全部都是对她的爱,是无能为力舍弃的爱。
果然不是他的,他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贡布心中既痛又恨,他想杀了这个孽种,可那样的话可儿会离开他,会恨他,他为了她不会杀这个孩子。
贡布看着姆依可,眸子里泪水闪烁,半晌他冲出了房间。
姆依可看着贡布冲出去的身影,心中一片死寂,为何会这样,是她错了还是贡布的错。如今她谁都不想伤害,她只想把孩子抚养长大,她本想这样瞒着贡布过一辈子,可谁都看出来了,贡布怎可能看不出孩子不是他的,终究还是她错了!
胖胖的小手指勾着姆依可的食指,咿咿呀呀地闹着,姆依可垂眼看着他,轻柔道:“佳措放心,他不会伤害你的!”给孩子喂了奶交给了阿彩照顾。前两日忙于孩子百日宴累的浑身疲乏,今日又来这么一出,姆依可心力交瘁实在无力照看孩子,自己一人躺下望着床帘发呆。
不知不觉姆依可深深睡去,突然间姆依可只觉自己从高空被人抛起来扔向地面,一阵重重的撞击,她疼的喘不过气来。还没有等她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连着狠狠地几脚踹在她脸上、肚子上,她蜷缩着身子疼的直叫。贡布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拧起来用力向后一推,姆依可整个身体撞在了墙上,后脑撞在凸起的石头上鲜血直流。姆依可想睁开眼睛看是谁都没有机会,连着几个耳光扇向她,扇的她浑浑噩噩。他嘴里骂道:“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居然偷过别的男人……不要脸!……”
原来是贡布!他又去喝酒了。姆依可闭眼苦笑。
姆依可被贡布疯狂的拳打脚踢,她根本无力反抗,紧闭双眼哭泣着苦笑着,一切都结束了。
昏昏沉沉中她被贡布抓住领口拖了出去,拖了很远很远,她脚上的靴子已经不住拖拉,脱落在途中,她隐隐感觉脚后跟灼热的痛。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姆依可被关进了一间黑屋子里,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羊骚味,她被关进了羊圈。姆依可被一顿毒打,鼻青脸肿早没了人样,嘴角鲜血直流,后脑勺也不断的渗着鲜血。青一块红一块,疼的她竟感觉不到自己全身那个地方不疼,那个地方疼!
在漆黑的羊圈里草虱子爬满了她的身体,把带毒的嘴深深地插进她的每一寸肌肤里,贪婪的吸食着她的鲜血,她已经感觉不到痒痛,静静的躺着让它们尽情的吸食。一只草虱子爬到姆依可眼皮上狠狠的咬下去,一阵钻心的痛传进大脑,但她已经无力抬起手来赶走它,她连睁开眼睛力气都没有了,她也没有必要睁开眼睛,她需要等待死亡的到来。她不惧怕死亡,她只笑自己命运多舛。如今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未满周岁的儿子,泪水止不住的顺着眼角流下。
“可儿!”景轩轻唤着她,她睁开眼睛见景轩温和的对她笑着,正伸手拉她起来。
姆依可挡住刺眼的阳光,疑惑道:“景轩,你来了?”
景轩微笑着点头轻嗯一声:“我来接你了,可儿,快起来!”
姆依可伸手拉住景轩那修长有力的手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花海中,香气迷人,彩蝶纷飞,她正观赏着这美丽的花海时,景轩拽着她跑向了远处!
太阳升起又落下,她的生命也随着太阳一起落幕,明日太阳依旧升起,而她从此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