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蕾这几日连轴转，身体有些吃不消。

江苑让她小心身体，好好休息，自己包揽了大部分工作。

两个人的生活必需品需到镇上购买，江苑也全权负责。她现在不敢让刘蕾到处乱跑，她怀孕不久，太劳累了对腹内胎儿不利。

老师们帮忙联系的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如今成了江苑和刘蕾出入学校的专车，深山坳天高皇帝远，没代步工具寸步难行，而且，面包车小伙子人还算厚道，没欺负两个城里来的漂亮女士，要价不高，去一趟镇上，来回只收二十块钱。

开面包车的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姓果，很少见的姓氏。小果大大咧咧，话语中夹杂着粗话，口头语已经成为习惯，往往别人听着皱起眉头，他自己却并不知觉。

渐渐跟江苑熟悉起来，小果跟着别人一起喊江苑江姐。

去镇上扫货，江苑又喊来小果，开车载自己去镇上。

小果在江苑面前总是规规矩矩，说话也是斟酌着用词，把自己的粗门大嗓放细压低，生怕自己粗鲁的言语把江苑吓着。

“江姐，你知道吗，今天是镇上赶大集的日子，你想买什么东西都会有。听说今年春节前，还会赶庙会，不知道你能不能待到那个时候，不过，你要是错过了，很可惜的。这种庙会几年才举办一次。到时候，全国各地的人，都会涌到这里，人山人海的，别提多好玩了。”小果眉飞色舞。

“赶庙会呀？”江苑也很感兴趣。

“是啊，到时候，很多少数民族的摔跤手云集，还有蒙古族骑手赛马比赛，很热闹的。”

江苑知道，这里是蒙汉杂居地，除为数很少的其他少数民族，大部分是汉族和蒙古族。镇上随处可见穿着蒙古袍的汉子。

这个边陲小镇就像是个大杂院，生活着各个种族各种打扮的人，但是和谐安宁，一直相安无事

“你喜欢什么项目？”江苑问小果。

小果对庙会很期待，对此抱着很大的热情。

“我什么项目都不喜欢。”小果坦言。

“那你跟着起什么哄？说得那么热闹，自己却什么都不喜欢。”江苑不解。

“不瞒你说，江姐，我最喜欢的是庙会的相亲角。”小果竟然腼腆起来，黝黑的面孔难得泛起了红晕。

“庙会上还有相亲角啊？”小果的话激起江苑的好奇心。

“当然有啊。庙会上，蒙汉族姑娘们都穿着好看的衣服，小伙子要是看上了哪个姑娘，就会凑上去送个小礼物，姑娘要是喜欢他，就跟着走开，两人单独约会。要是没看上小伙子，就拒绝小伙子的礼物喽。”

“听着是蛮有意思。”江苑听得津津有味。

“是很有意思。江姐，到庙会开相亲角那天，我就歇工。”小果说。

“你以前没去过相亲角吗？”江苑问。

“庙会几年才举办一次，上次相亲角的时候，我才十六岁。”小果憨憨地笑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五十几里山路，不知不觉就走完了。

“江姐，你办完了事，就给我打电话，这里手机有信号的。”小果说。

“你要去哪里？”江苑问小果，她怕小果枯坐着等自己感到无聊。

“我去网吧打会儿游戏。”小果说。

江苑笑着点点头。

来的时候，刘蕾要江苑给自己买几包卫生巾，江苑答应了。

可是江苑很纳闷，刘蕾怀孕几个月了，按说不应该能用到卫生巾了。

江苑没有忍住好奇心，也有点担心，问刘蕾是怎么回事，刘蕾才悄悄告诉她，小学高年级，有两个女生发育得早，已经到了青春期，可是她们什么都不懂，竟然用布条代替卫生巾，躲在厕所里哭哭啼啼。两个女生很害羞，躲躲藏藏的，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学校女厕所，学生和老师公用一个通排旱厕，不像是男老师，有自己专门的厕所，和学生分开。

刘蕾为避免碰见学生，选择在上课期间上厕所，正好碰见两个女生也是避开人多，趁上课如厕。

江苑听了刘蕾的介绍，心里有了新的打算，有必要给这两个孩子上节生理卫生课了。

这次，她打算买一批卫生巾，这里有些孩子连卫生巾都买不起的。回去之后，她要开设一门女孩子的课，专门给女孩子们讲讲这些事情。

镇上的唯一一个大超市的老板娘，认识江苑，“江老师，你来了。有很久没见到你了。”超市老板娘热情招呼江苑。

以前，她都是和时竫一起来这里，采购家里面需要的生活用品，和老板娘渐渐混熟。

“是啊，好久不见了，老板娘，还好吧？”江苑打招呼。

“还行吧，每天忙忙碌碌的，挣不了几个钱。这次，您要买点什么？”老板娘问。

“有卫生巾吗？”江苑问。

“有，今天刚提来的货。”老板娘殷勤地说。

“有多少？”江苑问。

“你要几包？我今天进了一箱呢。”

“我要两箱。”江苑说。

“江老师，你要这么多？我没有这么多啊，要不这样，您先拿一箱，我估计这个东西您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完。”

“不是我用，给学生买的。”江苑说。

“是这样啊，您心真好，我给您打个折。明天我去进货，您不用再跑一趟，我让我当家的，给您送学校去，你说成吗？”老板娘满脸堆笑。

江苑面前对着货架上如山的卫生巾，她只顾低头查看标签，没注意到，一个人走进了超市。

“时竫，你也跟江老师一起来了，没见你进屋，还以为是你媳妇一个人来的呢。”老板娘打着招呼。

江苑低着头，听到这个名字，一下抬起头。

果然是时竫。

他专注地在货架上踅摸着什么。

他并没留意江苑，听到老板娘这么说，他笑道：“我媳妇？老板娘怎么也学会开玩笑了。”

镇上很多人，并不知道江苑和时竫离婚的事实。很久没见江苑在镇上出现，都猜测江苑回了娘家了。人人都知道，时竫娶了个大城市来的漂亮媳妇，还曾是大学老师。人人都争相往城里跑，乡下姑娘都想要嫁给有房有车的城里人，可是他们镇的小伙子时竫，竟然娶了个有文化的城里媳妇，真为乡下人争气。这也说明，城乡一体化的进程很快。

小镇很大，又很小，人们在背后说长道短，有敌意的很少。

“那不是江老师吗？”老板娘手一指，嗔怪。

“哪个江老师------”时竫说到一半，愣住了。

江苑一手一包卫生巾，愣在那里。

想不到，他们这么长时间，首次相见，竟然是在这么个杂乱拥挤的小镇超市里。

时竫最先醒悟，放下手中正挑选的东西，走到江苑身边。

“江老师，我叫时竫，住在距离江苑小学不远的山林里，你，认识我吗？”时竫打招呼。

江苑愣住了，一时想不出言辞来应对时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竫有点刁钻的自我介绍。

老板娘笑道：“小夫妻两还开玩笑。”

江苑放下手中的东西，“你买东西？”

“对，给孩子买点痱子粉，他太胖了，大腿根处每天都会出很多汗，皮肤总是红红的。”时竫说。

“夏天已经过去了，他还这么爱出汗？给他洗洗澡，穿得薄一点，宽松一点，应该会改善一些。”江苑说。江苑昨日见到孩子，本来想劝时竫妈妈给孩子穿的少一点，老人们总是怕孩子冻着，给孩子穿很多衣服。

“江老师要买这么多卫生巾？”时竫看着江苑脚下放满了卫生巾的塑料篮筐，顿感疑惑。江苑是打算在这里常住吗？买这么多，一年也用不完吧？

“不是我要用的，给别人捎带的。”江苑有点不好意思。

江苑指指货架，“我还要挑点别的，你呢？”

时竫本来就是来买瓶痱子粉就离开，但是鬼使神差，他说：“妈妈让我买些油盐酱醋什么的。”

“那你选吧。”

两个人分开，在货架前流连，各选各的，互不干扰。

结账的时候，江苑发现，时竫买了超量的油盐酱醋，不知道，他为什么一次性买这么多。

时竫大概忘记了，昨天他刚刚给妈妈买了两包盐巴，一大桶酱油，今天，妈妈没有喊他买酱油。

江苑买的东西很多，但是都是按照所列清单买的。

有两样东西超市没有，还要去别的地方选购。

时竫发现，江苑虽然已经能够行走，但是并不自如。不熟悉她的人不会发现，她走路稍微有点跛行。

只不过，她刻意放慢步伐，很难被人发现。

时竫太了解江苑，她的每个动作每个手势，甚至每个眼神，他都无比熟悉。

江苑拎着两大包东西走出超市，卫生巾她没有带走，跟老板娘说好，让她送货上门。

江苑走到超市门口，时竫追上来，不由分说拿过她手上的东西，拎在自己手上。时竫的绅士风度永远不会改变。

“你怎么来的？”时竫问。

“雇了辆面包车。”江苑说。

“车呢？”时竫并没见什么面包车，是说谎吧？怕自己粘着她？

“开车的小果去网吧了，我们说定，买好了东西，给他打电话。”江苑解释说。

“小果？犟驴子？”时竫问。

“犟驴子？哦，对，听到别人这么叫过他。”犟驴子是小果的小名。山里每家每户的男孩子，都会起一个响亮又不太雅致的小名，老一辈的人说，这样孩子好养活。像什么“狗嫌”、“狗剩”、“钢弹子”等等，都是叫得响亮的名号。

时竫淡淡的，“你在这里等他？那我先走了。”

江苑点点头。

时竫发动车子远去了。

可是，很不幸，不一会儿，江苑接到小果打来的电话，“江姐，太对不起了，你可能要自己另外找车回去了。我的车坏了，看样子，今天不可能修好了。”

江苑发愁了。

这可怎么办，这会儿，让她去哪里找车子？

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画外音）

时竫去而复返，可能是他忘了买什么东西，半路想起来，又踅回超市来买。（老板娘透过超市脏兮兮的玻璃看见了时竫的车子。）

江苑不知道的是，小果的车子被迫坏掉，是接了某人的一个电话，某人强迫他，让他的车子一下子坏掉了。

某人承诺小果，钱不会少，来回路费二十元照付。

本来小果还是有职业道德的，死活不肯，但是，某人说，江老师是自己的老婆，让他用脚丫想想，自己会做坏事吗？

时竫机关算尽，不知是何用意。

可是他安排好一切，自以为大功告成，驱车返回超市，却不见江苑的身影。

问起超市老板娘，老板娘说自己也没看到。刚才还见江苑站在超市门口发愁，自己低头理货的功夫，再抬头时，门口就空了，人不见了。

时竫开着车，沿着江苑可能走的路寻找，一无所获。

他给小果打电话，让他打电话给江苑，问问江苑在什么地方。

小果回电话说，江老师说碰到一个熟人，搭了熟人的车子走了。

熟人？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