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张野开了存折,刘金厚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笑着说道:“雪岩,咱们这钱庄开业不到半年,这寸头可是已经比信合钱庄好要多了!”
胡雪岩笑道:“这都是运气好,咱们可不能得意。在外面还是要低调一些。”
刘金厚摇着头说道:“我感觉你小胡蔫儿坏蔫儿坏的。”
就在这时,薛营官带着三个穿着绿字营兵服的人扛着麻袋来到了阜康钱庄。一进钱庄,他就喊道:“胡老弟,我来找你了!”
胡雪岩正和刘金厚靠在柜台上说笑呢,听人这么一喊,赶紧迎了上去。胡雪岩看见薛营官,热情问好:“哎呦,你薛大人可不容易见啊,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打算来贷款啊?”
薛营官说道:“哪能每次来都找你借钱,那多不好意思。找个地方咱们说会话。”
胡雪岩赶紧领着薛营官到了后院。
薛营官吩咐是那个手下把麻袋放到了院子里,让他们在外面守着,他自己和胡雪岩进到了里屋详谈。
进了里屋,胡雪岩说道:“薛老哥这次来找我,是想说那汇兑的事情?”
薛营官一笑,说道:“你倒是记性好。不过这次来,先不着急说汇兑的事情,我主要是想在你这里存一笔银子。”
胡雪岩心里真是开心坏了。自己当出纳的时候拉存银从来都是上赶这请客吃饭才能弄到手,现在自己开钱庄,却有人紧赶着上来送银子胡雪岩满脸笑意地问道:“薛老哥要存银子,我给你开个高利息就是了。”
薛营官叹了一口气,仿佛有什么心事。
胡雪岩说道:“薛老哥是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要是我能帮得上忙,一定帮就是了。”
薛营官笑了笑:“倒也没有什么难事,只是队伍就要开拨了。马上又要和毛子打仗,这一去,以后说不准就没机会见到胡老弟了。”
胡雪岩赶忙说道:“薛老哥怎么总是说这丧气话。我可是听说了,年初的时候你还不过是个营官,现在好像已经升成都尉了吧?”
薛营官说:“承蒙左大人看得起,亲自提拔我,我这就更要卖命了。”
胡雪岩问道:“薛老哥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平安归来的。”
薛营官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道:“你要是上过战场,真刀真枪和毛子打过,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胡雪岩只能苦笑,这打仗,他确实不太懂。
薛营官说道:“我只是麻烦一下胡老弟,要是明年我真的回不来了,还请你把我存的银子送到四川绵阳我老丈人家。”
胡雪岩笑道:“这事儿我可办不了。薛老哥还是亲自回来孝敬你老丈人好。”胡雪岩总觉的此时此刻的薛营官让他想起已经死去的罗老叔。薛营官眼中的忧伤,好像是人临死前的一种不舍,一种解脱。胡雪岩心里真的有些开始为薛营官担心了。他又说道:“要不薛老哥,你辞官别干了吧。我看你带来的银子,足有五千两了,这还不够你花的呀。你那这些天,能置办多少家产了?为什么还要上战场去舔刀口上的血。”
薛营官说道:“要是我们都这么想,那毛子早就打到北京城了。”
胡雪岩苦笑,话确实是这么说的。
薛营官好像突然回忆起了什么,说道:“雪岩,其实我以前也是一个有钱人。比你现在还要有钱的多。”
胡雪岩一愣,看了薛营官两眼,说道:“这我还真没看出来。”
薛营官已经陷入了回忆里,自顾自说道:“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我家算是四川绵阳的首富了。但我年轻的时候不争气,嗜赌如命,经常一掷千金。后来不光把我爹留给我的家产输光了,就连我老丈人挪借给我的一万五千两银子也花的一干二净。老丈人本以为我会用那一万五千两银子做生意的,谁承想我不争气。后来老丈人生气,就把我媳妇给带回了家,不让她跟着我受苦。我那老婆那些年天天以泪洗面,我却骂他不理解我,不知道男人的面子问题,每次去赌博的时候都会跟她闹矛盾。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真是太坏了。”
胡雪岩忽然听薛营官说了这些话,也感慨到:“薛大哥要想开些,谁没有年轻过呢?你现在已经是都尉了,以后衣锦还乡,再把嫂子接过来就好了。”
胡雪岩这么一说,薛营官眼中也有了光彩,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当年走投无路参军,往来四川浙江,混了十年才混到一个六品的武官,一个月二两银子的供奉,实在是可怜。当初我曾经发誓,一定要把老丈人借我的银子悉数还清,再去把她带回来。但是我这俸钱实在是可怜。后来跟当官的打交道多了,人也就学坏了。缴获的银钱也知道自己藏匿了,遇到拦路劫匪也知道抢山寨了,也知道虚报编制骗取朝廷的饷银了。这些年陆续积攒,也才有了这些银子。”
说着薛营官从怀中又掏出一叠银票。
薛营官对胡雪岩说道:“这些和院子里的钱加起来,大概有一万三千两。此番下常州,是一场苦战。要是我能回来,什么话都好说,要是我回不来,就麻烦胡老弟把银子送到我老丈人那里去。”
在胡雪岩看来,王有龄和薛营官,是他讲过的官员里,最好的两个人了。两个人都是胸怀大志的,都是有过艰苦奋斗的岁月,最终走上官场的。但是他们走上官场之后,却都变得开始居官自肥,贪污受贿。这时没办法的事情。
胡雪岩突然觉得大清朝似乎真的有点腐败了,要是长毛能把朝廷推翻,说不准也是一件好事。但是这年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便不复存在了。朝廷就是朝廷,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推翻呢?
胡雪岩拿起银票,对薛营官说道:“薛大人,你放心。这银子在我这里,存期六个月。你要是回来,我按照一厘的利息给你结款。你要是真回不来,我给你算两千两的利息,凑够一万五千两送到四川绵阳去。”
薛营官被胡雪岩的话感动了,又或者是自己这么多年奔波突然感觉累了。眼睛里开始湿润。薛营官皱了皱眉眉头,抬手擦了一下眼,对胡雪岩说道:“胡老弟做事我放心。大恩不言谢。胡老弟既然答应我了,那存折我也不要了。以后的事情,全交过你胡老弟了。”
胡雪岩摇头说道:“薛老哥这话太严重了。还没怎么招呢就知道自己一定回不来了?存折还是要拿的。以后真有事了,你好歹让你手下的人来告诉我一声。”
薛营官深吸了一口,说道:“就依胡老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