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很快来到了公寓楼的单元出口,王春鹏安排一名保镖去附近取车,随后问道:“梁斌,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梁斌早就料到王春鹏会问这个问题,所以已经准备好了应对的答案。他用寥寥几句话描述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突围,最后以“我以前是警察,他们现在也不好意思开枪射击我”结尾。
王春鹏没有在梁斌的回答中发现什么逻辑问题,点点头算是认同了。当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稳稳停在三人面前的时候,王春鹏率先伸出手去拉车门。在他的右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他突然剧烈地咳嗽了一声,紧接着,他的身子开始无力地向前倒去。
站在他身后的梁斌下意识地握紧了枪柄,而另一名保镖则抢上一步搀扶住了王春鹏的胳膊。“你怎么样了?”这名保镖第一次开口说话,嗓音醇厚如米酒。
王春鹏摇晃了几下后才勉强站稳,他用手捂住双眼歇息了几秒钟,随后沉声道:“这次的药副作用太强了,送我去找王医生吧。”
听到“王医生”三个字后,梁斌的神经猛然缩紧。在被全城通缉的现在,王春鹏仍然愿意去见的“王医生”很可能也是贩毒集团的重要成员。待王春鹏等人坐定后,梁斌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座位上。他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车后方的情况,然后说:“我看过了,后面没有车跟着。走吧。”
几分钟后,仍躺在地板上的曹嵩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呻吟。他捂着肚子艰难地坐了起来,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在确定自己没有承受什么重伤的情况下,曹嵩不解地自语道:“梁斌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不知道我穿了他送给我的防弹衣?”
曹嵩回忆着和梁斌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他这个人深不可测。最终,曹嵩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了,而是掏出手机立刻拨打了爷爷的号码。在第三次接通失败后,曹嵩放弃了电话联系爷爷逃走的计划。他所拨打的是自己爷爷的固定电话号码,既然现在无人接听,就说明爷爷目前并不在拆迁区的楼房里。曹嵩十分担心他老人家的境况,但自己如果贸然前去查看很有可能是羊入虎口。因此,他决定先回秘密据点取出枪支弹药来武装自己。
前往秘密据点的过程十分顺利,二十分钟后曹嵩就已经站在了家门口。看着眼前熟悉的防盗门,他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光景。那个时候,他的爸爸和妈妈还都是光鲜亮丽的都市白领,而他也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一个突兀的脚步声在这时响起,紧随而来的是一束白色的光芒。曹嵩本能地抬手阻挡光线,呵道:“什么人?”
洛阳把手电的灯光下移,说道:“是我。”
看到曾经擒获过自己的警察就在眼前,曹嵩头也不回地就想逃跑。可他刚迈出一步就猛然弹回,重重地撞在了防盗门上。
“洛阳,他就是曹嵩?”徐壮收回右脚,询问道。
洛阳“嗯”了一声,走过去蹲在曹嵩身边,劝说道:“别挣扎了,我们来这里也是你爷爷的意思。”
曹嵩警惕地反问道:“你在说什么?”
“这个地址只有你和你爷爷知道吧?我们能找到这全凭你爷爷提供的信息。”
“他在哪里?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曹嵩急切道。
“他现在很安全,你不用担心。”洛阳干脆地坐在了曹嵩身边,继续说道:“他嘱咐我,一定要把你活着带回去。”
知道自己的亲人尚且平安,曹嵩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今天晚上他的命运几经陡转,迅速提升了他接受意外情形的速度。“算了算了,我不想逃了,我真的累了,你们带我走吧。”曹嵩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洛阳笑了笑,说:“我很想听听你今天晚上的心路历程,另外,王春鹏现在人在哪里?”
曹嵩解释说:“我不知道王春鹏现在在哪里。我来的时候,他正和梁斌以及两名保镖在一起。”
“梁斌?”洛阳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表达了心中的疑虑。虽然行动开始之前是由洛阳负责和梁斌接头,但当行动开始之后,梁斌只会向王晨熙单线汇报工作。按照原计划,梁斌在执行完第一环节的运输毒品任务后便可退出行动,所以当洛阳听到梁斌迄今仍和王春鹏在一起时,感到十分的震惊。
“对。”曹嵩知道王春鹏在得知自己尚在人世的消息时一定不会放过自己,所以由衷地希望警方可以将王春鹏缉拿归案。他主动把自己被梁斌栽赃然后诈死逃生的事情告诉了洛阳,希望可以为侦查破案提供一些线索。
洛阳听完后长叹一声,他对徐壮、曹嵩等人说道:“我们的卧底就是梁斌。我推测他是故意返回王春鹏身边,想要引导警方逮捕王春鹏。”
“斌哥是卧底?怪不得!我说他为什么先是栽赃我把我逼入绝境,然后又在明知道我穿了防弹衣的情况下还对着我的肚子开枪呢!”曹嵩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但略作停顿后急忙道:“糟了,如果他是卧底,那现在就太危险了!”
“什么意思?”
“今天晚上行动的时候,你们派去抓捕第一环节人员的警察肯定知道斌哥不是卧底了啊,那么王春鹏安插在你们警队里的卧底早晚也会知道斌哥身份的。”曹嵩忧虑道:“如果王春鹏得知……”
“告诉我,王春鹏可能去了哪里?”洛阳寒声道。
“据我所知,他有可能去的地方有四个,一个是城西的别墅,一个是城中的会所,一个是城中的诊所,一个是城南的公寓。而且,他也有可能直接出城啊,那样我也不知道他可能去哪里了……”
徐壮插了一句,道:“既然现在王春鹏认定你是我们的卧底,他是不会去你都知道的那些地点的。”
“不一定,王春鹏现在以为我死了,不会忌惮我。而且,我知道这些信息都是我自己私下观察到的,王春鹏应该不知道我知道这些。”
洛阳站起身,说道:“斌哥一定会在路上留下暗记。根据暗记显示的路线,我们可以大致推断出王春鹏等人前往的地点。接下来,就看是王春鹏的线人先把消息传递出去,还是我们先抓到王春鹏了。”
此时,梁斌等人刚刚到达位于城中的王吏心理咨询诊所门口。王春鹏的身体状况要好转了许多,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才过了这么一会天上就无星无月了,看来天气预报说的对,明天很可能会下雪。”
梁斌对今年冬天第一场雪何时会落下毫无兴趣,他询问说:“鹏爷,这个医生靠得住吗?如果他把我们的行踪告诉警方,我们就死定了。”
王春鹏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说:“这家诊所也是我的产业,王医生是不会出卖我的。”言罢,他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一名保镖打开灯,梁斌等人纷纷在客厅落座。过了几分钟,一个中年男人走进门来。他的脸瘦身长,穿着一件纤尘不染的医用白大褂。黑色全框眼镜下的眼窝深陷,眼神深邃如同夜幕下的海洋。从门外走到桌前,他的步幅仿佛用尺子丈量过一般精准的相同。梁斌认定他是一个严苛自律、极重规矩的人。
“我叫王吏。”这句话,他是单独朝向梁斌说的。
“王医生,我最近越来越不舒服了。”王春鹏虚弱的声音就像蚊虫低语,他抬起无力的右手,颤巍巍地伸向王吏。
作为一名有经验的刑警,在看到王吏的第一眼起,梁斌就判断他是一个极度洁癖并患有强迫症的男人。所以当看到王吏握住王春鹏右手的时候,梁斌感到十分的惊讶。王吏还是只向梁斌做了解释,道:“我是一名心理医生,做心理咨询时的第一个步骤,就是获得来访者的信任。这要求我必须和来访者有自然、亲密的接触和沟通,久而久之,我在这方面也就没什么洁癖了。”
梁斌不适地抿了抿嘴,缓缓道:“你为什么要向我解释?你的病人难道不是他吗?”
王吏松开了王春鹏的手,说:“这间屋子里,最紧张的人就属你了吧。”
“你这个医生真是多事。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在这种关键时刻接触你这个陌生人,我紧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梁斌分辨道。
王吏双手插兜,对王春鹏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在梁斌惊愕的目光中,王春鹏强忍着病痛,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王吏。王吏听完后双手环胸,问道:“曹嵩死了,你就确定身边没有其他卧底了吗?”
王春鹏愣了愣,问道:“什么意思?”
王吏摊开双手,然后把两个手掌上翻后叠在一起,说道:“洗手就要两个手都洗,因为就算你确定右手脏了,也无法确认左手有没有沾上细菌。况且,就算错了也没有什么损失。你们先坐一会吧,我去药橱给你取点药。”
王吏离开之后,王春鹏扭头看向了梁斌。他的眼里确有挣扎的神色,但很快被一片冷漠所取代。梁斌见状,苦笑一声,道:“想不到会是这样。”
两名保镖明白王春鹏心意已决,同时转身面对着梁斌。
梁斌持枪在侧,一步步向后退去。他问道:“这个医生真不简单啊,居然可以命令你行动。”
王春鹏用双手在膝盖上一撑便站了起来,他回答说:“抱歉,如果冤枉你了,也麻烦你委屈地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