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那般说,几番作势要走的央谷未末终归也没走。当然,这其中多半也是因为纥石烈鄂林珠死皮赖脸的拖着不让她走。不过,央谷未末毕竟是有身子的人,虽然她自己不觉得不适,但这些日子受商牟烛词那事事小心谨慎的模样影响,也总算有了些许自觉,终究是没继续站在寒风里与鄂林珠扯淡。
“所谓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对你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就当是积德行善呗。”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温暖的屋子,央谷未末才刚落座,鄂林珠便又捡起了刚才的话把,极力劝说央谷未末与她伙同拐骗庞瑛去给她哥当媳妇。
央谷未末被她纠缠的没办法,同时也确实有些好奇,怎得这妮子对此事这般执着?别的不敢说,她一向对自己识人的眼力很有把握,鄂林珠虽说没什么心机,但也绝对是不傻。或许她想不到那些关于政治上更深层次的东西,可虽然她们纥石烈部落虽然是与绮月私底下眉来眼去暗通款曲了许久,眼下更是新婚燕尔你侬我侬,然而毕竟往后的事都还不好说。如今事态明显,武烈本就处于弱势的一方,鄂林珠又明知庞瑛的身份以及她对绮月的忠心,即便是有心想借以和亲之势向绮月与央谷未末本人示好,也没必要一定要选这样一个对她们来说格外麻烦的人物。
“你既然并不喜欢庞郎将,为何还这般劳心费力的想要促成你哥与她的事?”皇帝毕竟是皇帝,央谷未末表面上看似与鄂林珠笑言无忌,即便是在如何对她颇有好感,其实几乎只是转瞬之间就已经是心思百转。算计倒是不至于,但防人之心却也还是要有的。
“因为我哥喜欢她啊!我喜不喜欢又能如何,毕竟也不是我要和那个讨厌的女人过日子,我哥他自己觉得幸福才是最重要的。”纥石烈鄂林珠想没想便如此回答道。
因为她哥喜欢,所以她这个做妹妹的在如何讨厌庞瑛,也仍是会想尽办法成全他哥。
鄂林珠说的太理所当然,央谷未末下意识眯起眼,她看不出对方的神色有丝毫的作假,虽然仍旧是半信半疑,却也难免在意外之余生出了些许感慨。大概,这才是真正的亲情吧,能让鄂林珠这样肆意任性的人,遇到事情也会首先为兄长去着想,而不是只考虑自己的意愿。
不过感慨归感慨,央谷未末却仍是继续下套泼冷水道:“话虽如此,但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你哥对庞朗将有心,不见得庞朗将就对你哥有意。”
“不会的,我知道那个女人其实对我哥也是有心的!你知道那天我在来这的路上遇刺的事,那肯定也知道,为什么我哥不是为了救我受伤,而是为了救她受伤了吧。虽然我确实讨厌那个女人,可要不是她在援兵到达之前一直拼命护着我,最后独自留下断后,我也不会完好无损的到这吧。你们绮月有个词儿,叫爱屋及乌,事后我仔细想了想,她会那么做,一定就是这个道理。”鄂林珠说完后,还不忘朝央谷未末得意的笑了笑,其中“看看吧,本郡主就是这么冰雪聪明、学识渊博”的意思在明显不过。
央谷未末扶额无奈道:“保不齐庞朗将仅是为了防止我绮月与你们武烈好不容易达成的议和,会因你出了意外而就此前功尽弃,而非是因为你所以为的所谓的爱屋及乌。”
“不可能!”鄂林珠闻言立马跳起来反驳道:“你以为我傻啊!那女人被关在我们那边的时候,我哥有事没事就去看她,我一猜这里面就有猫腻,还因为这事和我哥吵过架呢!不说她是你们绮月的人,单说那个女人成日板着脸跟别人都欠她钱似的,我瞅着就糟心!要不是能确定她喜欢我哥,你真当我愿意管这茬?”
央谷未末揶揄道:“人家两人之间的事,你怎么就能确定了?”
“我就是确定!我哥是我们武烈的勇士,是最强壮的雄狮,部落里无数的女人都为他着迷,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遭到质疑的鄂林珠气急败坏道,语气里却满是引以为傲的自得意味。说完这句,她想了想又略带不情愿的补充:“再说,我哥受伤时,那个讨厌的女人看我哥的眼神骗不了人!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我能感觉出来,她比部落里的那些女人都在乎我哥。这一点,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吧。”
看着鄂林珠的种种表现,央谷未末突然就觉得自己之前的猜疑试探似乎都是多余的,也真是高估她了。除非这姑娘真正的想法其实有心想要借刀杀人,否则若单纯就是为了给她哥说媒,那也太坑队友了。当着绮月的皇帝说他哥一个外族男子喜欢上了绮月的将领也就算了,还振振有词的举例说明那两人是郎情妾意两心相悦,就不怕她这个皇帝陛下会为了防止庞瑛通敌卖国,把有可能是她未来的嫂子的人给杀了?
于是她好整以暇的继续下猛药道:“即便是庞朗将对你哥有意,可你也是亲眼见识过的,你哥为了她可是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你别忘了,她终归是我绮月的将领,即便你如愿以偿让她跟你回了武烈,就不怕万一哪天我绮月与你们武烈再起纷争,孤一声令下,她为了自己的国家会背叛你哥?”
鄂林珠闻言有点反应不及的眨巴眨巴大大眼睛,盯着央谷未末的乌黑眼珠转了好几圈,直到这时才想起来,她眼前的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根本不是像外表那般人畜无害的善良人物。总算是意识到自己诚实的过头了的鄂林珠懊恼的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心中暗骂自己没脑子。
过了半晌,她才干笑道:“咱们不是已经议和了吗。”
“是吗?事实难料,往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呢。”央谷未末意味深长的笑:“况且,庞统领知道我绮月太多的军机要事,若果真如你所说,她与兄长情投意合,倒是时候,她不背叛你哥便是背叛绮月,你觉得,孤应该冒险成全她们而给自己留下一个极有可能通敌卖国的祸害?”
鄂林珠愣了愣终于明白了央谷未末话里话外的意思,瞪圆眼睛抬手指着她恼怒道:“你……你一直都在套我的话?”
央谷未末笑意未变,双手环胸不置可否。
鄂林珠气的直磨牙可又确实如央谷未末所说,她在人家的地盘上根本不能拿对方怎么着。等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将自己的情绪压抑下去,才又开口不太确定的问道:“你不会真是那么想的吧?”
央谷未末只是挑眉反问:“不然呢?孤是绮月的皇帝,只需要考虑国家的利益,你兄长喜欢谁与孤有什么关系?”
“你不帮我哥,我无话可说。可是庞瑛呢,她是你们绮月的人,是你的臣民,你也管她吗?还是说,你真冷血到要为了一件有可能根本不会发生的事而干脆将她……”鄂林珠终于想到了那个她之前一直没想过的可能性,说着说着不由的慌乱起来。若是她眼前的这个绮月的皇帝陛下真的因为这件事而处死庞瑛,她回去该怎么和他哥交代啊!
原来这个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也有慌张的时候。央谷未末看着鄂林珠的表情心中暗笑,表面却没露出半点破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风清云淡的态度道:“在国家大义之前,儿女私情又算的了什么。孤想,庞朗将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至少在没发生那种事之前孤不会把她怎么。”
鄂林珠这才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再乱说话,但就这么放弃,她又实在不甘心。毕竟事关她个的终身幸福,故她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犹犹豫豫的说道:“你是皇帝应该比我还清楚庞瑛那个女人之前做过什么吧。大定关外,她曾经带着三百人拦截我们武烈一万大军,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她确实很牛。这样的人,明显不会背叛你。”
央谷未末不以为然道:“与这无关,她是我绮月的军人,上阵杀敌战死沙场是她职责,而孤信不信任她却是另外一回事。或许当初她是一心为国,然人心反复无常,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说了你也未必会懂,也罢,那孤只与你说,即便是无论日后如何她都不会背叛绮月,可饶是如此,孤成全你兄长与她,又得到什么好处?”
鄂林珠被央谷未末绕来绕去,绕的有些迷糊了:“不过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你怎么就偏要想的这么复杂呢!你想要什么好处?他们在不在一起,你都不会得到好处啊!”
央谷未末嘴角翘起的弧度透着一股子奸商的意味:“非也。若是庞朗将当真与你哥结成连理,孤便是既要承担风险又要损失一员大将,这赔本的买卖孤可不做。除非,你兄长能按照我绮月的风俗,嫁过来。”
“那可不行!”鄂林珠立马反驳道:“我哥是武烈的汉子,将来是要做可汗的人,怎么能嫁给一个女子!”
央谷未末顿时冷笑:“可汗?那又如何?我绮月王朝从来都是女子娶男子,庞朗将是我朝从二品怀化大将军之女又是孤看好的人,前程锦绣无需多说,没准往后还可能继承她母亲的衣钵手握边关重兵,不比你哥强的多?凭什么要去你们武烈受苦?”
鄂林珠梗着脖子争辩道:“大将军了不起啊!你刚才不是还说呢,以后谁都说不准,反正现在要是能嫁给我哥,那是长生天赐给她的福气,怎么就是受苦了!”
央谷未末嘲讽道:“即便抛开各自身份不提,单说你们武烈土地贫瘠物资匮乏,再反观我绮月的地大物博繁华富足,究竟是否是吃苦还需多说吗?”
鄂林珠被噎的无话可说,一忍再忍终于是忍无可忍的大声怒道:“你少瞧不起人了!有钱了不起吗!有粮食了不起吗!”
“了不起。”央谷未末煞有介事的点头:“身为绮月的皇帝,孤对此十分骄傲。”
“你……”对方如此欠扁,如果不是忌惮刚刚突然出现的那两个人,鄂林珠真想动手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