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外人进入风音谷,我自然是设法阻止,何况那时候你们也没有亮出身份,我这样做,也是为了风音谷的安全着想。”楚珩神色微微一凛,淡淡回道。沐珞清澈剔透的湛蓝色眼眸直直地凝视着楚珩的面容,认认真真地审视着他的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半晌,她缓缓放下了长笛,“你能用着笛子控制这些蛇?”沐珞将那长笛放在手指间转了转。楚珩摇了摇头,“我也想,可是始终不成功。”沐珞嘴角抽了抽,那你丫的还整得跟可以一样,她强忍下了心头的怒气,继续听着楚珩说道,“我原本是想着学会了用笛子控制这些蛇,便能将这些蛇引到别处去,不用停留在风音谷内,再咬伤了别的村民。”“你当着以为,陈雁生是因为被蛇咬了才变成这样的?”沐珞忽地开口道。楚珩璀璨清朗的眼眸微微泛起一丝疑惑,沐珞叹了叹气,忽然觉得跟楚珩说了也没有什么用,“算了算了,跟你说不清楚。”她摆了摆手,走回了白原川身侧,看见白原川幽幽的深紫色眼眸微微凝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伸出细细白皙的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小白,你在想什么?”
微微抬手握住了沐珞晃动的五指,白原川淡淡地瞥了楚珩一眼,开口道:“没什么,先回去看看蓉娘吧。”沐珞点了点头,白原川的药加上君无心的药,蓉娘这会儿也该醒了,毕竟蓉娘是个关键人物,哪怕这尸毒之水与风九术无关,那么当年的失约,蓉娘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一定很想找风九术问个明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蓉娘和风九术的过往,沐珞也很想知道,是不是因为谷主之位,所以风九术才舍弃了蓉娘。
被沐珞和白原川撞见了运用笛声驯养蛇的楚珩,因为要与风音谷的弟子到风音谷外的桐木镇去查探消息,便不与沐珞他们走回去,而是带着弟子去了谷口。路上,沐珞细细和白原川分析着楚珩这个人,“楚珩这个人很聪明,说话滴水不漏。所以,我们不能逼得他太紧。引了我和云瑾哥哥去蛇窟后又把我们从蛇窟里救了出来,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取我们的命,所以我们暂时可以先缓一缓。”白原川未发一言,经过多日的相处,沐珞基本上是摸清楚了白原川的性子,他不出言阻止的话,基本上就是默许了她的说法。当二人赶回风音谷的时候,上官琉微正好从蓉娘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沐珞,他白皙剔透的面容微微一怔,道:“师姐,我正想去找你。”沐珞推开屋门,看见蓉娘正倚坐在床榻前,脸色苍白,睫毛微微垂着,眼睛却是睁着的。虽然气色很不好,终究是醒了。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沐珞在她身侧的榻板坐下,微微扶着她的手臂。摇了摇头,蓉娘的声音甚为虚弱,“没有,我们这是在哪里?”“风音谷。”沐珞轻轻道,忽地感觉到了蓉娘听见风音谷三个字,身形顿时一僵。“你在虚洞里,看见了什么?”沐珞粉嫩嫩的小嘴微微翕动,清澈如流水的湛蓝色眼眸映照着蓉娘苍白美丽的面容,蓉娘那双曾经灵动无比的杏眸,如今却干枯的如同一口爬满了青苔的老井,哪怕是哭泣着,也是灰暗的色彩。
“你看见了风九术,对不对?”蓉娘缄默着,眼眸中却涌动着异样的色彩。沐珞软糯清甜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蛊惑,“蓉娘,虚洞里的都是幻觉,那个风九术是假的。可是现在,我们在风音谷内,你可以看到风九术,一个活生生的风九术,和你一样,会变老了的风九术,他不是你的记忆,也不是你的幻觉,你,要不要见他?”湛蓝色的眼眸仿若夜幕下透着清亮光泽的湖水,又似晨曦中泛动着朝雾的蓝色天空,蓉娘看着沐珞的眼眸,不由得出了神,仿佛听见了心里的有些话,在沐珞的指引下说了出来。
“我要见风九术。”蓉娘缓缓开口,枯寂如死井的眼眸一片决绝,“我要见他。”
缚丝断,白衣翩然。弹指间,年华悄然长逝。
“我,是不是老了很多?”沐珞细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执起蓉娘的一缕长发放在手心慢慢梳着,忽然听见蓉娘喃喃自语般开口。模糊的铜镜里,映照着蓉娘苍白的面容,美丽的杏眸漫溢着沧桑,眼角的细纹依稀可见,在沐珞看到的那些过往里的上官蓉儿,有着一种飞扬的秀美,三千青丝乌黑如远黛,清亮的眼眸笑意盈盈,宛若月下白衣翩翩欲乘风而去的仙子,偷渡人间几回欢。看着蓉娘两角的鬓发微微染上了一丝白霜,沐珞双指将那白发挽进了云髻中,手指灵活地将她的头发固定好,替她梳了一个简单大气的发髻。这是沐珞第一次梳发髻,看起来还不错,很符合蓉娘这个年纪的发型。
“不会,你还是一样美丽,”沐珞轻轻扶着蓉娘的肩头,精致粉嫩的小脸扬着灵动的笑颜,语气乖巧可人,“年轻的时候有年轻时候的美,年纪大一点的时候有年纪大的时候的美,无论你是什么样子,你在他心里是最美的,因为你是上官蓉儿,而他是风九术啊。”仿佛是受了蓉娘的影响,沐珞对风九术的印象一下子又回到了那年大雨的永安城外长亭里看见的模样,素袍蓑衣,眉目清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看着蓉娘略显单调的发髻,沐珞清澈的湛蓝色眼眸眸光微微流转,瞥见了铜镜中的自己,微微思虑了一下,她抬手取下了长发中的一个素簪子,剔透莹白的簪子上雕刻着细致精美的花纹,那是在邺城的时候,云瑾哥哥送给她的。轻轻将那素玉簪子插入蓉娘乌黑的发髻中,沐珞笑了笑,“很适合你,就借你戴一小会儿吧。”
蓉娘想要穿素白色的衣裙,沐珞好说歹说劝了很久,才让她同意在外面披了一件嫩黄色的丝绸长斗篷。沐珞很能理解蓉娘想要回到那年和风九术初见时她的模样的心愿,可是这现实摆在眼前,老话说的好,年轻就是资本,倘若这人老了还穿一身寡白寡白的,确实很像去送葬的,不过这些话沐珞没和蓉娘说,怕破坏了她好不容易雀跃起来的心情。无论是十多岁三十多岁,只要是涉及到了心里最为珍贵柔软的东西,在重新面对它时,人还是变得小心翼翼的,哪怕是满心伤痕累累,心里还是活生生扯出了一抹温暖,在度过了漫长寒冷的时光后,依旧还在温存着。小径旁筑起的高台小榭上,沐珞提着裙摆沿着长长的木阶走上了二楼,淡青色的绸纱覆在朱红色的木柱子上,顺着拂过的细风微微摆动着,身形颀长清傲的年轻男子伫立在朱红色的木柱子一侧,小榭地下一颗繁茂的大树盛放着粉粉白白的花朵,三两枝伸进了这高楼小榭里来,或粉或白的花瓣映衬之下,君无心依旧是面无表情,俊美恍若天神般夺目的容颜却生出了几分淡淡的柔和,连带着身上的寒气也消散了几分。瞥见身侧似乎有人走过,君无心修长的睫毛微微抬起,寒潭般幽深漠然的眼眸望向了沐珞小小单薄的身影。
看见君无心站在了这里,沐珞原本是想掉头走的,可是一想到里蓉娘太近恐怕不妥,便硬着头皮走了上来,在二楼溜达了一圈后竟然悲催地发现,最好的视角已经被君无心占着了,真是冤家路窄,她微微敛了敛神,精巧粉嫩的菱形小嘴绽放一抹无害的笑容,
“这么巧啊,君阁主。”唇角似乎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君无心淡漠的语调让人难辨喜怒,“今日沐姑娘倒是很有礼貌。”沐珞嘴角扯着勉强的笑容,不接话,微微将目光投向了小榭地下的石径上。石径的中央有一座小小的凉亭,风九术一袭锦袍,儒雅的身姿端坐在石桌子旁边,正翻阅着书籍。不一会儿,沐珞便看见了蓉娘的身影。
清风掠过,石桌上的纸业忽然被吹落到了地上,风九术微微俯身,一只手却先他一步将那纸业捡了起来。四目相对,风九术的眼眸映照出了一张苍白美丽的面容,透着岁月的风霜,却是清丽万分。那人的眼眸中微微泛动着粼粼的水光,静静地看着他,却是没有说一句话。心底莫名生出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张脸,他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见过了。
“谢谢。”风九术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道。“风九术,你可是把我忘了?”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弄,蓉娘的眸光渐渐冷了下来。沐珞与风九术和蓉娘隔得有些距离,但是以她的武功并非不能听到,只是多年的刑侦经验让沐珞更为习惯用读唇语的方法来得知他们交谈的内容。正奇怪风九术的反应之际,沐珞忽然看见了蓉娘从衣袖里掏出了短匕,身影疾动的瞬间,锋利的短匕便抵上了风九术的颈项。
“风九术,你知道那夜青云峰的雨有多大吗?”冷到了骨子里的声音自蓉娘口中发出,她稍稍压迫了一下,风九术的颈项便沁出了点点血珠。不过微微惊讶了一下,风九术缓缓开口:“上官蓉儿,是你。”蓉娘的短匕越发地逼近,风九术眉头微微皱起,却是不阻拦,他静静地看着蓉娘漫溢着憎恨之色的眼眸,“蓉儿,你若是觉得杀了我能解恨,你便杀了我吧,我不会有半句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