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苏醒来的时候,依稀听见身边的丫环在商量什么丧事,不由疑惑,这秦府中有怎地有人死了?猛地又发现,本该因难产而死的自己竟还活着。
沐苏清晰地记得自己身子弱却执意要生下腹中胎儿,却不想胎儿出生不过半个时辰便在接生婆子手中去了,自己悠悠醒转的时候,也因为胎儿的离去而悲伤过度,也一命呜呼。掉着最后一口气的自己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这个自己还留着遗憾的世界,没想到最后竟真的醒转过来。
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榻前闲散着的丫头,不由开口问道“坠儿,我的孩子埋在了哪?”坠儿和雾儿都是沐苏贴身的丫头,坠儿是个活泼的,嘴快,人也机灵。此时坠儿却待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少夫人,小少爷不还在你肚子里么!”。一向稳重的雾儿也愣住了“少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沐苏看了看肚子,半天才反映过来。
肚子还是四五个月的样子,自己这重生倒是又多捡了些年岁回来。
“少夫人,您身子本就不好,还怀着小少爷,干嘛非得去看那表小姐”嘴快的坠儿拉回了沐苏远去的思绪,这还是绪年三月。
绪年三月,秦府里迎来了一位贵客,表小姐沈微儿。
婆婆沈氏上有五位哥哥,下有一个妹子,却也不知是中了哪门子的邪,这五位哥哥都一一仙去,只剩下自己和一位远嫁的妹子。这沈微儿的母亲早在多年前就因为生难产而死。现下只余沈微儿一个孤女。
沈氏可怜沈微儿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就失去了双亲,遂接了沈微儿到秦府中,道是小住,一面包办了自己五哥哥的丧事。
再说这次沐苏去看这表小姐却险些害得小产的事儿。记忆里沐苏听见那表小姐的事儿哭了个稀里糊涂,硬是强打起身子去看那表小姐,却不想才踏进那门儿,便被那表小姐撞了个正着。这沐苏平日里身子骨就弱,这样狠猛的一撞,直直地把沐苏给撞晕了过去。
沐苏却奇迹般地保下了胎儿。也向婆婆求了那表小姐的情,并未责罚她。婆婆本就舍不得严惩自己可怜侄女儿,见孙子无事,儿媳也开了口,便也真没有怎样。
这一世沐苏对那事儿多了些想法,仔细一想,却发现了许多疑点。为何那沈微儿见了自己会突然冲撞过来?上一世的说辞是突然想起了去世的父亲,要去寻死。
沐苏轻闭上眼,这人多嘴杂,自沈微儿入住秦府后,下人便在议论,这沈五爷对这唯一的女儿可并不好,打骂责罚也是时常的事儿。照沈微儿所说,那这沈微儿不可谓不孝啊。
这样一想,沐苏心下便有了计较。看向雾儿“少爷呢?”,雾儿垂眸“还在前厅看老夫人如何处罚那表小姐呢!”沐苏心下了然,自己强行嫁入秦府,也只有秦老郡君才知道缘由,怕是又坏了一桩姻缘。坏了也就坏了吧,那女子小小年纪便歹毒至此,这秦府若是有了她,定是不会太过安生的。
想及此,沐苏也不多说其它,只当下嗤笑,道“正房夫人差点小产,夫君却不在身旁,那所谓的表小姐当真有如此金贵。”
坠儿闻言,忙接口道“就是就是,这秦府少郎君太不是个人了,女郎当真是选错人了”雾儿倒是沉稳许多,只低头道“女郎是忘了为何要下嫁秦府的么,小少郎君出生后便会离了这儿,管其他作甚!”沐苏又道“说得极是,只是那女子心肠太过歹毒,留下始终对秦府是个祸害”坠儿雾儿齐齐低头不语。
倒还是沐苏先开口“雾儿,给我梳洗一下,我要去前厅。”话语间沐苏缓缓起身。“哼,少夫人此去若是为那妖精求情的话,坠儿即使是被安上以下犯上的罪名也绝不让少夫人前去的。”坠儿一脸不甘愿地说道。
沐苏柔柔一笑,看向坠儿“你这丫头,谁告诉你我是去求情的!”“您真不是去求情的?”坠儿小心谨慎地问道。沐苏一笑未语,雾儿瞪了一眼坠儿“你当少夫人不明理儿呢,险些失了小少爷,夫人哪能还去求了那恶情!那等恶人,人人除之而后快”
坠儿一听,虽还有些犹疑,却是帮着雾儿给沐苏梳洗起来。沐苏瞧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嘴唇如雪,一袭红妆,倒像个冤死的魂魄,不由兀自笑了起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坠儿在其后挽了个扶夫髻,戴了支翠玉簪子,收拾妥帖,不多时主仆几人便出了门儿。
沐苏站在堂门外并未进去,只听得自己夫君嚷道“母亲,表妹并非有意推倒苏儿的,您就饶了她吧”,又听得那表小姐沈微儿哭道“表哥,是微儿的错,不该冲撞了表嫂嫂,您就让姑母处罚我吧。”自己那自以为情深意浓的夫君竟也带上了哭腔
“表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明明是她自己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胡乱闯,你怎么尽把错儿揽在自己身上”,接下来自己便是一段冗长的哭声,听得沐苏一阵心烦,拉过坠儿耳语几句,坠儿推开门走了进去,各自福了福,“坠儿见过老夫人,少爷,表小姐”,沈氏皱了眉头问道“你是哪个房中的丫头?”
坠儿又福了福身子,“回老夫人,奴乃是少夫人房中丫头,”沈氏点头道“你们少夫人怎样了?”“回老夫人,少夫人已经醒了”这湘老夫人还未开口,门外的沐苏便听见自己夫君迫不及待的声音“母亲,她已经醒了,您就饶过表妹吧”接着是坠儿那高亢的声音“少爷,您这说的还是人话吗,少夫人险些丢了胎儿,失了性命,您竟还要这般为这罪魁祸首开脱,莫不是少夫人自己不要了性命巴巴地去找罪受”
又听得两声大喝,“贱婢,这也是你能说得话!”沐苏知道,这是自己婆婆和夫君的声音。又听得自己夫君气急败坏的呼喝着大喝“来人!”沐苏推门带着雾儿走了进去“沐苏见过母亲,夫君,不知母亲是为哪般这样大动肝火,夫君唤人又是要做甚?”心下却道,这秦府少郎君果真是个不成器的,自个儿的眼光是极其不错的,只是若是孩儿从了那性子,又如何是好,罢,不想了,他日事,何必今日多忧思。
沐苏说话依旧柔柔的,可秦绪和沈氏都掩了声音,不再言语。沐苏见无人搭话,又福了福身子“母亲,夫君,是沐苏教导无方,才教出了这样的房中丫头,沐苏这就带她回去,好生教导,沐苏这就告退了。”
话毕,带着雾儿坠儿转身就走,却又在转身的时候偏歪了一下。雾儿见状开口道“坠儿,少夫人这还带着身子呢,刚才还在门外站了那么久,你快些回去熬些安胎药”,说完,便扶着沐苏沿路去了,也不看身后一屋子人纷呈的脸色。最是沈氏,脸色惨白,秦绪不知为何自家母亲这般模样,便开口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那倒贴过来的沐氏如何了?惊吓得母亲这般?”
沈氏恍然摇头,只挥手让堂中等人退了下去。自家夫君也只是说这个儿媳让沈氏万不能冒犯,瞧着自家夫君在自己儿媳面前唯唯诺诺,沈氏心中是不舒服的,只是沈氏向来不会违背自家夫君的交代,也就闭目冥思了起来,这下,该如何是好!
沐苏回到自己苑子便把自己锁进了屋里,并严肃地交待了坠儿和雾儿,不允许告诉任何人,也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她。坠儿在门口急得直跺脚“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让少夫人去大厅里了!”雾儿倒是直直地立着“这时候还在恼些什么,这不是在给少夫人添堵么”话毕,又瞥了一眼沈薇儿身边的丫鬟,闻言方才停下脚步,恨恨地看了一眼沈薇儿身边的丫鬟一眼,就在廊下蹲坐着,一言不发。
房中的沐苏躺在床上,只觉得一片迷蒙。自己从鬼门关回来是因为自己割舍不下的子殷。此时却发现了太多不该发现的事情,那沈微儿确是个生得美的,不过十三岁,便是已初露风骨,还有那一把好嗓子,今儿的哭声若自己是男子,恐也是要怜惜上的。对了,上世自己却也是因为那一把好嗓子吃了许多亏,又偏生找不着缘由。自己虽沙场悍将,对于这宅中争斗,却是半分不通,不由头疼起来。
自己这的夫君是从何时开始不归宿的呢?怕也是自那表小姐来之后,自己果真是破坏了一桩大好的姻缘。若是放在从前,沐苏是断断不会相信秦绪会离了自己的,可今儿前厅那场景,女子为妇,只有夫君宠爱方可保太平,自个儿夫君那些个话语,却让沐苏直直地无处可逃。秦绪如此,让沐苏突然又想到,前世给自己接生的稳婆子好像也是这表小姐推荐的。
沐苏忽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内外皆敌。就连秦绪也是个真正的薄情人,伪君子,再不可能复从前的温情,更何况还有一个一心想给自己儿子纳妾的婆婆。纵然她带着目的来到秦府,可是长苏的威严不容挑战,沧州沐府的尊严也容不得挑衅。在和离之前,谁也别妄想入了这秦府的门。
想着想着,沐苏竟睡了过去,一夜噩梦,一会儿是秦绪的狰狞面孔,一会儿是婆婆和表小姐在自己面前狞笑。子殷浑身是血,在唤着苏儿,苏儿沐苏努力的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柔柔的呼唤,沐苏才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看到雾儿的脸庞才又松懈了下来。用了早膳,服了安胎药,沐苏呆呆地座在窗前,心想,日子快到了吧!秦绪为表妹求情是可怜她的身世!更是暗藏着一片情愫,婆婆对自己不好不坏,也断不会和那表小姐谋害自己的,正胡思乱想间,耳边传来了坠儿的声音“少夫人,老夫人让你去前厅一下!”
沐苏摇了摇头,摆脱那些杂乱的思绪,挂起了那招牌般的柔笑,才唤进了门外的坠儿,雾儿,梳洗完毕,沐苏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想着待会儿要做的事儿,却又觉得哪儿似有不足,怎么也看不出来“雾儿,你说这脸上是不是少了点什么?”雾儿一听,看了一下,笑道“少夫人可算是明白了”,又动了动手上,看着自己愈发白得吓人,方才明了是哪儿不对。
主仆一行九个人,除去两个大丫鬟坠儿,雾儿以外,还有两个中等丫鬟,两个下等丫鬟,两个粗使婆子。浩浩荡荡地出了苑子往前厅而去。
一路走过,身后总有几个丫鬟仆从惊奇地议论不停“这少夫人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么大阵仗”“这有什么奇怪的,那表小姐那日险些让少夫人和小少爷去了,少夫人哪能是个好欺的还好自己醒得及时,还好自己昨儿自个儿走了过去,若不然恐还是被蒙骗的形儿。今儿自己便是要弄她个措手不及!沐苏如是想。
这戏是不能不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