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微何人美,遗忘疲累梦翩迁。
鲛人这个种族的善良之意,当真是无法想象,秋歌看见,那些鬼面护卫死去之时,脸上面具消失,在那一刻,他们禁闭着眼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笑里有梦的痴醉,也有解脱后的轻松。
鲛人们在给予早已失了本心的鬼面护卫们死亡之时,还不忘为他们织造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美好梦境,让他们最后去体验去品味自己失心前所经历过的美好。
向往着美好的鲛人族,他们自己本身就是美好的存在。
“啊——”子茉发狂一般嘶吼起来,可无论她如何拼力去呼唤,也唤不回已经离去的人。
“子茉……”秋歌不知如何去安稳她,因为此时的她,也又一次处于悲伤之中。
云离殇为一两个仙者疗了下伤,抬头看向秋歌,以及她怀中的小丫头,长叹了一口气。
秋歌吸了吸鼻子,摸着子茉的小脑袋轻声说道:“子茉,把结界打开,把幻光消去吧!你该做个懂事的孩子了……”
“不要!”舞子茉从她怀抱中挣脱出来,仰头红着眼说道,“这是属于鲛人族的地方,我要你们都葬在这里,谁也别想离开,谁也别想活着!”
“子茉,你还不明白吗!”秋歌扳过她的肩膀,眼睛也红通通的,她一字一句极用力的说道,“你就这么不懂事吗?红裳和蓝裳想要的,你的白爷爷想要的,还有所有的鲛人想要的,一直都是自己所爱之人的平安啊!他们想要的一直都是子茉你好好活下去啊!”
“子茉,就算你如今心智不过十岁孩童,但是你也毕竟活过了万年,世间情理,总该懂一些的吧!鲛人族以自身性命救了大家,难道你要让他们拼命救下的人在你手中死去吗!”
“我不管,我不听,我再也不想听你说话了,都是你,都是你害了大家!”舞子茉白嫩的小脸,满是泪水淌过的痕迹。
秋歌唤她一声,她身子如同受惊一般猛地颤了颤,吼道:“都是子茉的错,都是子茉的错,行了吧!子茉当初就不该认识你!子茉更不该故意让你当上驸马!”
末了,舞子茉像是突然平静下来一般,喃喃道:“是呀……是子茉的错,子茉早就知道你是女孩子了,在水镇,子茉趴在你背上时,心里想的全是娘亲。后来子茉预测到了鲛人族的命运,知道了这些人要进攻鲛人族……子茉可真是傻,为了保护你,而故意让你当了驸马,好让你在子茉的房间躲一劫。”
“子茉的娘亲早就死了,子茉却将你当成自己的娘亲,现在看来,这样的结果,都是子茉自己造成的。”舞子茉紧抿嘴唇,撇过脸不去看秋歌,“子茉从来,就没有对过。”
“哼,既然子茉错了,无法扭转这一切,那子茉,就结束这一切吧!”舞子茉再次变了脸色,冷冷哼了一声,面容上是不该属于她这样年龄容貌的悲伤与绝望,“子茉现在有能力作出的选择,便是你们所有人的死亡。”
“鲛人族之事,老朽心中也已有了定拿,但是这鲛人公主,性情顽固无理,且灵力强大,不得不灭掉!”太白看着那个一直不愿意收手的舞子茉,以及面前这道穿透海面的巨大的幻光光柱,心里愈加气愤。
离绍也看向站在舞子茉身前的秋歌,缓缓开口道:“秋歌,世间法则,必须遵守。鲛人族天性的确善良,值得被原谅,但是这鲛人公主,必受责罚,才能给天下一个交待。”
秋歌充耳不闻,呆呆的看着不肯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舞子茉,子茉刚刚的那番话还萦绕在她耳边,在脑海中回荡着。
果然,子茉是把自己当做她娘亲了吗?无论自己前世到底是不是这孩子的娘,她都知道,自己必须保护她。
为什么?因为她只是个任性的孩子。
孩子,是很容易改变的。
舞子茉如同自己一样,在这成长路上,失去了太多太多。可自己失去过后还拥有着一些,舞子茉却什么也没有了。
她现在所拥有的,只是这破败不堪时蝶幻域。以及,被她当成娘亲待着的自己。既然自己是这可怜孩子最后可以依靠的人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帮助她呢?
“子茉傻丫头,你不用收手,你就在这乖乖待着,我来破掉它,就好。”秋歌微微一笑,语气轻柔无比,“你可以继续坚持你所要做的,可我也会代替红裳蓝裳、白老头和鲛人们,来守护你。”
在子茉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刚一回头,她的目光便不由得向上,投向了直入幻光聚集处的秋歌身上。
“那不能去,你会死的!”舞子茉着急大叫,急得就要冲向前。
云离殇也急得直跺脚,大声呼唤着秋歌停下。离绍心里一惊,眸光一扫,数十个天兵便朝着秋歌的方向飞去。
执刑雷君也后知后觉的喊道:“快把她抓回来!”
秋歌加快速度,朝着这光柱而去,这光柱里有着五彩缤纷的色彩,流光溢着彩,如一个斑驳的梦般,光华流转之间叫人痴醉。
秋歌再次扬起嘴角,露出笑容,心里感叹起来:自己总是恐惧着死亡,可每次真正的碰上死亡时,却又是如此的义无反顾。
当然,这也因为,她没一次真的过了鬼门关,总有人,会挡在她的身前。
而她在此时,也在期待着那人的出现——从她冲向光柱的那一刻,她就在期待着他的出现。
秋歌有时候的确是不怕死,但她一个劲的往上冲,并不代表她没脑子。这幻光结界,不是她所能毁掉的。
郁言能撕裂红裳与蓝裳的术法结界,又怎么可能会毁不掉舞子茉灵力结出的幻光结界呢?
意料之中的寒光乍现,秋歌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冲去,最后,落在一个有几分温暖的怀抱之中。
他衣袍翩翩扬起,洁净无尘,如最为明亮的光芒。
“哈哈哈,蠢仆人,看本精灵给你把狐狸带来了!”芸芸叉着腰在一旁大笑着。
秋歌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随后抬头看着郁言,粲然笑着,嘻嘻说道:“臭狐狸,你真的来了诶!”
随后,她依然保持着笑容,笑里却多了一丝苦涩,但也有着掩饰不住的欣喜:“我赌赢过无数次,这是最让我开心的一次了。”
她知道郁言会出现保护她,但她也想知道,臭狐狸会不会为了自己,摆明自己的立场。
未思考,郁言那透着无尽的寒意的请冷调子悠悠响起,带着一丝闲适与慵懒:“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天界还是如此的没用啊!”
他语气慵懒到似是带了笑意,可秋歌抬头看去时,却又没有扑捉到一丝的笑。
他调子悠悠,将那些仙者最为在乎的面子一句话给抹去,继而拥着秋歌,扫了一眼众仙,说道:“帝玄天倒是挺中于养一群废物的。”
话落,太白金星等人脸色瞬间黑了几分,却是知道郁言的种种传闻,于是一肚子气憋在心里,敢怒不敢言。
照理说,此刻最为羞愧恼怒的应当是有着战神称号的离绍,可他却负着手,一脸漠然,不露出半丝感情色彩。
而对离绍自己来说,只是因着,他一直是有几分佩服郁言的,在郁言这人儿现世后,他便一直拿他作为自己的目标,没日没夜的刻苦修炼,想要的不过是终有一日能战胜他。
郁言冷冷瞥了那舞子茉一眼,道了一声“凝寒破”,便打出一道寒光去向了那巨大的幻光光柱。
幽蓝的光芒瞬间支离破碎,向四处飞溅而去,海水也在这一刻涌来,如同一张巨兽的大嘴,将下面那已破败的时蝶幻域吞噬殆尽。
郁言在高起的海浪落下之时,带着秋歌飞出了南海,来到了南海上空。
秋歌焦急低头看去,那些仙者们也在这一刻全数逃了出来。
鲛人族的幻域,先是褪去曾经辉煌,后连这残留下的破败海域,也终被大海淹没。
秋歌瞬间忆起了舞子茉所制造的鲛人族旧景的幻象,那样盛大的美,恐怕是世间绝无仅有吧!可惜那样的美,再也不会重现在世上了。
她又想起了红裳与蓝裳的愿望,想起了魂飞魄散的霄云,想起了在最后关头牺牲了自己的鲛人族——终究是美好的东西错了罢。
错就错在他们太过美好,却又生在了这个不怎么美好的世上。
秋歌瘫坐在郁言凝来的云彩上,终是泣不成声:“对不起,我还是没能护好鲛人族。”
郁言眉间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愁,他伸出手牵起了秋歌,不悲不喜的嗓音淡淡说道:“这并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能力不足,只是命定的事情,他们没有避开罢了。”
“可,可是……”秋歌哽咽着,狠狠咬了下嘴唇,稳着情绪,别过脸,说道,“臭狐狸应该是不信命的吧?”
“我从不愿意信命——如果信了命,恐怕我和臭狐狸,早已经成了陌生人,就是因为我不愿意放弃,缠着臭狐狸,才会有现在臭狐狸亲口对我说出的喜欢我呀!”秋歌吸了下鼻子,眸中满是让人怜惜的悲伤,“根本就没有命定一说,鲛人族,他们也应该留下的……他们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让人悲伤啊!”
“都怪我,这些都怪我,如果我能再强大一些,是不是就可以做到许多许多,保护许多许多了?”秋歌歪着脑袋问道。
郁言无法回答,也无从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却又不忍看着她这样,最后淡然开口道:“不去保护任何人,才是最为强大的。”
秋歌微张嘴,正要再次说话时,执刑雷君那浑厚的声音响起,在秋歌听来,无比刺耳:
“来人,捉拿鲛人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