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峰站在原地,默默地想着,乱世之中,能在千万将领脱颖而起,成为开国君主那可不是盖的。就是诛杀刁氏满门来看,一则震慑住了士族宵小;二则清除了京口大本营的隐患;三则获得了京口当地的民心。一石三鸟,此乃老炮哇。
“呜呀呀……”萧正峰浑身一阵颤抖,大哥的心机太深,以后自己心里有什么小九九,还得小心些为好。
为了更好地查抄刁逵的房屋财产,萧正峰将京口卫所有的兵留在了京城,而只带走了京口卫的队主们。因为刘裕对丁旿甚是喜爱,萧正峰也将丁旿留在了京城。
在萧正峰出发回京口的时候,周滨奉萧正峰的命令,秘密地将从飞虎岛获得的金矿石向健康运送。健康的城郊有大晋最大的冶炼场,冶炼场的附近就是制钱场,萧正峰光明正大地为周滨讨了个差事----将作大匠,除了修缮营造宫室苑囿外,还监管冶炼场和制钱场。
没见过土豪的人,等见识了土豪的壕性后,当真会惊掉了下巴,睁瞎了双眼。当萧正峰实地查看了一眼刁家的房屋田产以及各项生意后,他的心里冒出了四个大字----富可敌国。
萧正峰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曾经跟随司马元显的日子,让他的眼界拓宽了不少,但是即使这样,以萧正峰如今的眼光看来,这刁氏一族论财富,也简直能与王室媲美。
那沿山而建的房屋随着山势而绵延,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良田上种植着各式作物,一溜溜、一排排,绿的、黄的、白的、有色的、浅色的、深色的,那街面上的店铺,茶、盐、布、瓷器等,明的暗的,要么就是刁氏族人所经营,要么就是刁氏家族控制,其他的财富,不一而足基本上都打下了刁家的烙印。这不查不要紧,一查还真是吓一跳啊,刁家之于京口,完全是一个屯财的金库啊。
“道成,吃把桑葚吧。”萧也抓着一把把桑椹果直往嘴里塞。
萧正峰从萧也的手中抢过一把,塞在了嘴里,合上了下巴,他的眼睛还是眨也不眨地盯着查抄刁家所整理的财产簿,“唔唔……呸、呸、呸……酸的!”
“嘁----矫情,吃得就是那股子酸劲,你懂不懂?”萧也丢了个白眼给萧正峰,继续在刁家的田野各处穿梭。
萧正峰心里骂了一句----这厮真是个泼赖货!
京口卫的队主们在刁家大院负责维持着秩序,这刁家的财物太多,可不能由着当地人哄抢。他们让当地人维持着队形,一个个进去,每人只能拿一件东西。当然因为当地人水平有限,队主们秉持着卫主萧正峰的指示,为了避免造成买椟还珠的局面的出现。他们代表官方,都将这“珠”很好地保护了起来,收入到了京口卫的库藏中去了,至于那“椟”,就由着百姓们去拿吧。
京城的敕令迅速地下达到了义军控制的各地州郡,由于晋帝司马德宗暂时被逆贼桓玄掳走了,所以暂时由武陵王司马遵代行皇帝职责,加其为侍中、大都督职。
让许多大族惊掉下巴的是,刁氏三族被抄斩,而伪楚的首席大臣王谧依旧高高在上,继任着司徒的职位,更是兼任了扬州刺史。尚书左仆射王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顶风作案,公然与刘裕在建康的法令作对----醉酒夜归,他与其子王遂被守城的兵丁发现,也不知道当晚兵丁们吃了什么,二十军棍就将父子俩一起送进了阎罗殿。
义军的二号人物刘毅在家中不停地拍着桌子,本来修剪得非常匀称的胡髭,这时候也被气得东倒西歪。
“刘寄奴现在可是得意猖狂,真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啊!”刘毅满脸通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可不是吗,可是谁叫他现如今大权在握,炙手可热呢。”一旁的诸葛长民作为刘毅府中的常客,保持着这几日一贯的唉声叹气的调子,“听闻刘寄奴要将远在燕国的刘敬宣召回来,授以要职呢。”
“什么?!”刘毅鼓起腮帮子,陡然站了起来。他的气真的有点无法发泄了,只能重重地一拍茶碗。
诸葛长民拂了拂衣袖上的茶水,眼中闪过一丝的不屑。
“你我兄弟,拼了命地去为他刘寄奴打天下,没想到那厮却假公济私,排除异己,扶植亲信,真----真真岂有此理。”刘毅愤愤然地坐了下来。
“嘿嘿,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虽然他扶起了一个王谧,可是王谧虽是大族,但是在伪楚这件事上,他大节有亏,在士族中的人望,已是大不如前了。我们只要将其他世家大族联合起来,不一定斗不过他刘寄奴。”诸葛长民抚须说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长民兄,说得有理,有理呀!”刘毅击掌称赞道。
“所以,刘毅兄,你可不要自先乱了阵脚,失了方寸啊,你可是我们这些老兄弟的主心骨啊。他王谧如何,只是个老朽,眼看就要入土;他刘敬宣又如何,只是个丧家之犬;他刘寄奴更如何,只是个挥刀弄棒的武夫而已。刘毅兄,你文能搦管,武能提枪,你允文允武,可不要妄自菲薄啊。”
“哈哈哈,妙极,妙极,甚和我心呀,长民兄,今晚我们当浮一大白。”
“哈哈哈……”诸葛长民跟着猖狂大笑,如今唯有抱团,才能和这刘寄奴相抗衡了。
夕阳无限好,公子乐逍遥。这日子,可是乐坏了萧正峰,刁氏一族的财物,虽然明面上都给当地的百姓分去了,但是自己的这些京口卫队主们,眼光卓绝,在抄刁氏一族的家产时,顺带着拿了点趁手的瓶瓶罐罐。萧正峰让陈老六将手中的东西在建康一倒腾,足足有十六万两之多。而且据京口卫来报,周滨正在大幅度改善了冶炼技术,想必自己从飞虎岛上的大金矿,出的金子也不在少数。
“美人,来----坐到大爷腿上来。”臧爰情梳理着从全国各处京口卫传递上的消息,萧正峰则是笑意盈盈,在一旁看着臧爰情忙活,还不时地出言调戏一番。
“夫君,何事如此高兴呀?”臧爰情见萧正峰这么高兴,同样笑靥如花。
“嘿嘿,美人过来嘛,坐到大爷的腿上来嘛。”
面对萧正峰丧心病狂的嗲叫,臧爰情已经有点麻木不仁了。如果在以往,她肯定甩这货两大耳刮子。可是现如今----谁上自己上了贼船呢,美人就美人吧。
臧爰情乖巧地坐到了萧正峰的腿上,萧正峰立马上下起手,惹得臧爰情一阵麻酥。
“不要,大白天的,惹人看见不好。”臧爰情一手挡住了萧正峰的咸猪手,一手捂住了胸口。
“怕什么,你是我夫人。况且,这是咱家,这可是我在京口刚买的宅子,会有什么人?来嘛----”
萧正峰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臧爰情满脸通红,已经微微喘了起来。
“道成----”一声嚎叫如晴天的霹雳,炸的萧正峰的脑子嗡嗡作响。他那底下的话儿以火箭的速度迅速疲软,恐怕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
“你、你、你----干嘛闯我家!”萧正峰气急,指着刘道规的手指直打颤。
“什么你家我家,我们是一家。呵呵,嫂子,你说是不是。”刘道规拿起几上的枇杷胡乱塞进了嘴里。
臧爰情涨红了脸,走到一旁,用麈尾打扫起了大堂。
“你来干什么?衙门里没事吗?”萧正峰向刘道规没好气地问道。
“哎,以后可就没我的事了。”刘道规甩了甩手臂,“大哥让我去京城领兵,主要是统领水军,继续追击桓玄。”
“这是好事呀,你赶紧收拾收拾,赶紧走吧。”萧正峰呼扇着手。
“道成,你太没情义了吧,我去追击桓玄,你留在大后方与嫂子享清福,你总该说些体己话吧。”刘道规狼吞虎咽着几上的水果,发出的声音都有点囫囵了。
“那你想怎么样?”萧正峰无奈地问道。
“嘿嘿,其实大哥让我进京的同时,也让我捎话给你,大哥想让你带着京口卫北上迎一人。”
“什么人?”萧正峰好奇地问道。
“刘敬宣刘大公子。”刘道规一边吃着,一边哽着嗓子说道。
“这个----恐怕还真得我亲自跑一趟了,卫里的兄弟们知道刘敬宣的可不多,可不要搞岔了,弄出什么乌龙可就不好了。”萧正峰也坐在了一旁吃起了水果。
“哦,对了,这火龙果现在可是稀罕玩意,你从什么地方搞来的。”
“有钱可使鬼推磨,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南边老乡那里买的。”萧正峰有点得意地说道。
“道成,不是我说你,你这人油嘴滑舌,贪财好吃,还是个小白脸蛋子一个,没什么优点。唉,嫂子嫁你正如那一朵鲜花……”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哪有那么多的聒噪。”臧爰情将麈尾扫向了几上,噼噼拉拉落了一地的果壳。
刘道规的眼角跳了跳,看样子母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嫁了人的母老虎看样子还是没有变成一只雌猫啊。刘道规埋怨地望了一眼萧正峰,心道:这人嘴上花花,床上功夫准是不行,不然这臧爰情也不至于比以往做姑娘时的性格还要暴躁啊。
心里似乎得了极大的满足,刘道规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我大哥要回来了。”
“什么----大哥要回来了。那朝廷岂不是……”萧正峰满心都是疑惑,这刘裕回来,那胜利的果实岂不是要被别人窃取了?
“嗯,回来也好。”臧爰情手托着香腮,“一来减轻了来自朝廷世家大族的压力;二来京口离京城也近,而且听说王司徒对大哥可是感恩戴德的,断不会作出有损大哥的事来,毕竟他还要借助大哥的势,才能在朝中站住脚呢。和则双赢,他断不会背盟的。所以大哥回来,既安全也放心。”
刘道规情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真是我家的女诸葛啊,道成,你可真真好福气呀。”
萧正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意思是说:这----还用你说!
淮泗交界的地方,是晋、魏、秦、燕四国的边境线。这里纵横交错,各国版图在这里犬牙交错,随着各国国势的变动,边境线如蠕动的蛆虫不断变化着。
淮泗地界的一座乌有城是民间自发形成的,它虽然是四国边界,却由于四国势力相互制衡,这里也是四个国家的势力没办法真正渗透的地方,所以时间久了,导致了这个地方成了悍匪流寇的天堂。无论何人在哪个国家犯罪,逃到这里,基本上都能找到一条生路。
一座破破烂烂的客舍旁,几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坐在墙沿下,低着头晒着太阳。
一位长相甜美、战袍似血的女将率着一众女兵在乌有城的几个干道来回逡巡着,不知道在找着什么。
“公主,我们还是回去吧,像这样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也许那人早出了城,奔南边去了。”
“修娘,我不信,他有胆做没胆承认,我要当面向他问清楚。我,还有我父皇,有哪一点亏待了他,他要联合在我国避难的晋人阴谋推翻我们。”琼华公主慕容熙的眼中噙着泪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尤其的凄美。
“嗯,咳咳咳……”墙沿下的一名乞丐忍不住嗓子的干涩,咳出声来。
“喏----给!”一名女兵将手中的水袋递给了乞丐。
乞丐稍微抬起头,觑眼望着女兵。
“看什么看,给你的。”女兵娇俏地笑着。
“谢谢。”乞丐伸出手,接下了水袋。
“等等……”公孙修娘快速走了过来,“你一个乞丐,为何手臂如此白皙?”公孙修娘怒目盯着乞丐,“锵啷----”她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指着乞丐质问道。
“点子棘手,扯呼----”这是刘敬宣混迹乌有城多日,学到了最地道的一句黑话。
“呼----”就像一阵风,沿着墙根的乞丐,分散着如蛛网般向着四面八方游动,就像水中的游鱼,他们走街窜巷,瞬间不见了踪影。
“刘敬宣,你别跑----”慕容熙本能地锁定了一个目标,她不管不顾地向前奔去。
“琼华公主----等等我。”公孙修娘顾不得眼前的对手,甩腿迈步,快速向慕容熙追去。
怕什么来什么,刘敬宣此时此刻有一万个后悔。如果知道有今日,他是怎么也不会出此下策的。当日知道刘裕在南边推翻了桓玄建立的伪楚,他就想立即南下。怎奈美人恩重,慕容熙苦苦纠缠,他也实在不舍。无奈之下,他心里突然蹦出了个大胆的想法----推翻燕国,推举同样逃亡到燕国的司马休之为主,这样燕国就会纳入大晋的版图,作为晋人,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燕地了。
心中的想法一经说出,刘轨、高雅之等人立即赞成,只是司马休之还有些犹豫,只是后来在众人的一再怂恿下,他才下了决心一起干。既然他刘裕能够以少胜多,我们怎么就不行。他们相互鼓舞着,似乎看到了这燕地很快就要变成大晋的国土了。
可是天算不如人算,他们还没有发动政变,消息就已经泄露了出去。燕国的皇帝慕容德先发制人,将它们的府邸团团围住。幸好几百名忠心的卫士挖了地道,在他们的拼死保护下,自己这数人才通过地道苟活了下来。
燕军亲眼看见了自己这些人逃到了乌有城,但因为乌有城的特殊地理位置,燕军只是围而不攻,所以他们都一直龟缩在城中,不敢出头。可如今,高雅之这厮,什么时候咳嗽不好,偏偏……唉,真是命该如此啊……
感受着后面的命中煞星不急不缓地追赶着自己,刘敬宣心里的苦----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已经不怕被她杀死了,只是怕她让他给出个解释。可是难道说一时鬼迷心窍,黄沙迷了眼?这----谁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