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为佛门弟子竟然,竟然做出这样苟且之事……真是枉我对你多年的器重。”一名老僧眉须颤动,脸部皱纹交错,表情里极度失望的教训道。
一名弟子不住的磕头,地板咚咚作响,额头已经渗出鲜血:“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我枉对您的养育,愧对您的栽培,是我一时糊涂,请师父……原谅!”额头的鲜血,眼中的泪水,带着些鼻涕,淌满了一张俊逸的脸。
“你回到寺中,在佛祖眼下都敢犯戒,你云游四海之时还不是一个淫僧,你老实交代……”老方丈实在气愤难当。
这名弟子朝这那丈高金身大佛不住磕头认罪:“请求佛祖宽宥,弟子了凡一时色迷心窍,必定潜心悔过……”
这人是谁,酆都寺大弟子,法号了凡,这老僧乃方丈主持了得大师,德高望重声名远扬。
这酆都寺地处西方偏南,此处有一座山,叫平都山,酆都寺依山而建,庙宇亭台,香炉巨鼎,香火鼎盛。
山下沿河一座城池叫酆都城,城周围崇山峻岭,青山连绵,环抱逶迤,景色宜人。只这酆都城又有一名唤作幽都,不知是何朝代,也正是七月十四那日,白日一切如常,入夜之后,土城之上挂着一轮明月,犹如玉盘,映得大街小巷一片煞白。少有几处还有灯火微弱隐约,远处传来几声犬泣,小孩啼哭之声,不时又有阴风阵阵,四处也就门窗紧闭,鼾声如雷。
这日了得大师,正在打坐参禅,可总无法入定,见月光如此通明,便起身下榻到屋外赏月。正看间,乌云罗布,风起云涌,片刻月色殷红,不时这红晕之月被乌云所掩。了得大师一拈胡须,心中思忖,此象大凶,难怪自己心神不宁。只是不知这天地间有何凶事发生,摇头长叹,无奈回屋,翻了不知多久经书,蜡尽灯灭,才摸上床睡了。
乌云蔽月之时,这酆都之内鬼魂丛生,从界面地下冒出来的,从水里爬出来,从烟囱里进屋的,不计其数,有的青面獠牙,有的红发兽面,有的巨大无比,有的身材矮小,有的长发蔽面,不识面目,有的只有一头四处飘飞,有的蛇身,全身污烂,不尽描述。百姓还在一片睡梦之中,悄然中被这些恶鬼吞食,他们有的被厉鬼掏心,有的被咬断颈脖血被吸干而亡,有的头被啃去,城内生灵涂炭,连小孩都未放过。只有山上几名乞丐,信佛女子逃入这酆都寺内,才得以脱身。
这酆都寺乃佛教胜地,自有佛教金刚哼哈二将在此守住佛门,此等鬼怪难以近身。只说这哼哈二将是何来历,二人原是佛教守护庙门之神,也不见其真身,只有神位塑像,怒目圆睁,威武雄壮,手持金刚杵,一个鼻哼白气,一个口哈黄气,都能吸魂摄魄,降妖除怪。这二将尽忠恪守,游离间元神附像,地狱恶鬼深知不是对手,不敢进前,寺内自然无一人受害。
第二日也不知是何高人尽收鬼怪,这酆都城方恢复平静,只是这城中人烟绝迹,只有这寺中一帮清修和尚,几名幸存村民。其中有一村姑,乃赵家媳妇,姓氏不详,这日正在山中采摘,宿在山中,才得幸存,生的玲珑有致,虽是粗布衣裳,但难掩光华,引得一众沙弥,心中难抑喜爱之情。
方丈了得大师慈悲为怀,寺中本不收留女子,但遇此祸劫,只能在西面禅房腾出几间,予以众女眷。告以众僧不得叨扰,日后城中人烟恢复另行安置。众人都知临近村落居民都已闻讯而散,谁敢回到这鬼城,这些女子必会住些时日。
于是众僧徒,殷勤打扫,妥善安置,这赵家娘子,也是美目中不胜感激,就不免有些僧徒误以为有意。
这日一名师傅风尘仆仆从外归来,见了了得大师,问及为何城中一片凋败,空无一人,师父哀怜告知原委,方知七月十四妖魔作乱,不免慨叹一回。
众僧拥了这人出来,七嘴八舌问询,这些僧徒从小寺中长大,不知寺外花花世界,大师兄云游四海,见闻广阔,此次归来,必然又有许多故事。一众人嬉笑打闹到这东面禅房来了,东西相对,与这西厢房中间隔一穿堂游廊,空荡的院落里面似乎因此人多了几分生机。
这赵家娘子闻声躲在游廊柱子后边一瞧,此人身材魁梧,高大英俊,步伐轻盈,长衣飘飘,似有一股仙气。本是初知男女之事,成婚不久便成新寡,见此男子心中一紧,脸上泛起了红晕,怯生生的退了回来。后来听做粗活的小沙弥谈及,这是了得大师坐下头号大弟子,法号了凡。从小随方丈云游,四方消除孽障妖魔,道行深厚,得方丈心意,以后必是继承方丈衣钵之人。
如今方丈年事已高,寺中香火不济,又遇到如此大劫,只得自力更生,了凡似心有感应,遂从东海赶回丰都。
时日飞逝,幸存的几人也渐与寺中僧众熟络。赵家娘子本有丧夫之痛,可其余人等尽皆丧命,也就心中平复。这赵家娘子和其余几个村妇想来不能白住,自然干些洗浆补钉的轻生活计。这日赵家娘子正在后山小溪边,捣杵浣洗,虽是麻布粗衫,她也洗的认真,不久额头便渗出涔涔细汗。这正是八月天气,溪中游鱼可见,水也不凉,况她一介女流在寺中洗澡也多有不便,查看四下无人,宽衣解带,寻一处水深恰没身体之处,净身戏水。
说来也巧,这日了凡师兄不知何事路过此地,如此荒野之中,了凡虽是修道之人,六根清净,但毕竟男儿之身。免不了多看几眼,只见赵家娘子肌肤雪白,长发披肩,阳光之下,水波之中,嬉戏弄水,好不自在潇洒,竟如仙子一般婀娜多姿,光彩照人。了凡抚其光头,喉头涌动,不住吞咽,幸而修为定力不浅,手脚气息也都无声,也不是这赵家娘子一般俗人都发现得了。
虽是这么一瞥,犹如洪水一般冲毁了凡心底清规戒律的堤坝,脑海中总是一遍遍回想,挥之不去。虽极力克制难免对赵家娘子多看几眼,二人眉目传情竟能心意相通,一来二去,两人不知何时竟私通幽会。事情原委不得而知,事后不久赵家娘子竟孕有一子,真不知是喜是悲。眼见肚子一日比一日凸显,只得说是赵家骨血,以掩人耳目。在这孤寺之中也无人知晓,这二人竟违清规戒律,偷腥鱼水之欢,可这怎么瞒得住了得大师,没想到自己最得意弟子,竟然犯了如此大戒。
“师父,无论你如何处罚徒儿都是应该,只求您放过她腹中胎儿。”
“什么?这……”了得大师差点没气晕过去。
但此事也不可伸张,方丈思虑再三,决定让了凡面壁思过三年,不得外出。
说来又是一桩怪事,八月光景怀孕,才至九月光景,这赵家娘子腰围肚子都已涨鼓如怀孕几月之久。因此正好说是赵家骨血,众人见她怀有身孕,不免不如以前那般殷勤,了凡也不在身边,只得靠其他几个女眷多多照应,了得大师看在眼里,只有哀叹。
又一个月光景已在十月中旬,寺中桂开满庭,香溢融通,沁人心脾。也正是晚间戌时一刻,只怀孕两月,居然分娩,得一男婴。
可生产并不顺利,因无人懂得接生,几个村妇七手八脚,忙乱不堪,这了凡师兄听送饭弟子说后心急如焚,但又实不敢再违背师父有违佛门清规。
他观天地星宿并无异象,天地交融,一切和顺,心境也就平和些许。
不时一声啼哭,似打破了这酆都的死寂,新生命的诞生亦增添了生的希望。可他的降生也伴着死亡,赵家娘子因大出血不止而亡。悲喜交加,了凡又不能近身,只能在忏悔阁念经强忍心绪起伏。
了得大师立即安排那几名村妇帮她洗净身子,收拾妆容,又一面安排人准备柴垛,明日一早火化尸体。
这赵家娘子停尸在一个偏殿,时候不早都已困乏,了得也未安排人守夜,不知何意。
夜深人静时了凡偷偷跑出忏悔阁潜来偏殿,赵家娘子面含僵笑,无半点血色,苍白里带些灰。了凡未敢过于亲密哀伤,甚至未拾起她冰冷的手,只是默默的看着心里百般痛楚,如蚂蚁啃食,他盘腿坐地,身体却无半点生气,耷拉着头,心中垂泪,半晌才又离去。
出门之时了凡见师父站在月色之下,盯着自己,他立马跪下:“师父,我只是见她最后一面,并无……”
“你且随我来!”
二人一行到了忏悔阁,了得大师语重心长说道:“孩子,我知你一心向佛,入世方知出世,犯错才知错,望你此后潜心修炼,谨遵佛门戒律,否则你的修为尽废,一事无成。”
了凡五体投地:“谨遵师父教诲!”了得大师离去。
第二日清晨一早,柴垛高耸,方丈带领众僧人围坐柴垛,烈火熊熊,经文绕耳,噼噼啪啪的火焰吞噬了赵家娘子。几名女子跟在后边面色凝重,带几分怜悯同情之意,于是抱了这孩儿立在后边,送这可怜女人最后一程。法事作罢,几名妇人抱孩子上前,面请方丈了得大师,为孩子赐名。
老方丈白须微颤,思索片刻,嘴中说道:“此儿应劫而生,日后若不成鬼才,必是枭雄人杰,但愿勿堕入邪魔,方是苍生之福。”
旁边一名弟子听得之后上前言道:“师傅,此儿生我寺中,日后我们必将严加教育,哪能容他成为祸害。”
了得大师小眼一挣,瞥了襁褓中熟睡男婴一眼,观其面相,捻须思忖半晌:“也好,就赐名文和,愿世间太平和谐,法号自是日后谁收他为徒自取,阿弥陀佛!”
这烈火烧了半日还未停息,不时阴云密布,还未燃尽,就下起了大雨,众僧冒雨清扫,除一些火燎柴头和大骨也未剩多余。突然一名沙弥慌忙中扫出一个圆球一样东西,被烧糊衣物所裹,在杂乱中滚了出来,惊得几人以为是人头,均往后一缩。众弟子一脸错愕,但又急忙恢复平静,用扫帚刨出圆球,放其一侧。
不久雨歇,众人围之,又未敢过于靠近,了得大师上前拾起解开,焦布里丝麻缠绕,理不出头绪。了得望了几位收拾妆容的村妇,她们皆做疑惑不解之状,想必不是她们藏匿烧毁何物,那究竟是何物呢?
一名弟子又找了一回,也不见头绪,于是找了一把刀来,却如何也斩之不断。挣扎了许久无果,还是得去请教师父。
“你不必解开此球,你亦解不开,因他不属我佛。他是道教麻衣术数所封之物,不是凡物,缘到之时自有人解开,它既源自文和之母就交给文和便了!”了得大师说完合眼,禅定,众弟子退了出去。
这里一帮妇人整日照顾文和,可生母已去,没有母乳喂养,只得将就些米汤,哪里对付得了。众人出去化斋寻一奶妈,可城中空无一人,无处可寻,又有许多弟子去山中寻动物之奶,后来竟寻得一只产后山羊,奶水丰足,才止住文和整日的啼哭,了凡得知后也就放心了。
虽是赐名文和,但这姓氏,了凡乃师父云游捡回的弃婴,无名无姓,再说众人误以为赵家娘子之前已经有孕,故而都叫起赵文和来,每每这了凡听了心中多觉不快,又只能隐忍。
这一年南方张桃芷出世,犹如天煞孤星,桃花尽催,生的极阴,北方柴郁厽降世,父欲弃之,枯木开花,生的最阴,西方酆都城中赵文和临世,乃僧人犯戒所孕,生的至阴,不知三人是福是祸。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