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前,东墨帝王墨方天因为久病不能临朝,于病榻前写下诏书,令二皇子墨渊接任帝位,现已经诏告天下。”
萧寒轩说到这里,顿了顿,淡淡的瞥了一眼那正死死的盯着密信的墨卿烟,女子原本平静的面色,随着她的目光在纸上掠过,渐渐沉了下去。
“不过,朕的密探却传来了消息,早在这一旨诏书公布天下之前,墨方天就已经病逝归天,但是有人却强行压下了消息,密不外传,似乎并不想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
“对于这件事情,不知道身为东墨公主的你……。”
萧寒轩淡淡的说着,他本想询问一下墨卿烟对于此事的看法,但话说到一半,就察觉到了本有些拥挤的马车之中,气氛不知何时变得一片冰冷肃杀。
墨卿烟没有回答萧寒轩的问题,萧寒轩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已经无法听清楚。
她只是愣愣的望着手中的密信,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早在她看见密信上“墨方天病逝归天”这一句话的时候,她的思绪,她的目光就再也没有挪动半点。
“父皇……走了,”墨卿烟紧捏着密信的手,不知何时开始轻轻颤抖了起来,就连目光,都渐渐变得呆滞了起来。
喃喃的声音在马车内轻轻回荡,她的脸上尽是一片无法置信的神色。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话,似在询问萧寒轩,又仿佛在质问自己。
原本清澈的眸子里,只余下一片茫然失措,脑海中的思绪更是一片空白。
“啪”的一声,被她拿在手中的密信,竟因为用力过度的缘故,撕开了一个大洞,其上的墨字顿时变得残缺起来。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引起墨卿烟半点在意,她不断的重复着那句质问的话语,双目无神,宛如失去了神智。
为什么会这样?墨卿烟心中并不知道答案。
秦华谋逆的野心,早已经被她粉碎;父皇的病,她也让青玲留下了药方;她原以为,没有了这些的威胁,墨京城中便是一切安好,而墨方天的病情也会渐渐好转。
以至于自从她离开墨京城的那天起,她就一直期盼着自己再次回到东墨的那天,期盼着自己还能够看见父皇硬朗的身体,站在那墨京城门下,用慈祥柔和的目光,迎她回家。
然而,事到如今,这一纸残酷的密信,却是在顷刻间破碎了她所有的念想。
父皇归去,她永远也看不见那一个臆想了整整十年的家。
雪羽城一计破敌,沧澜关下血染沧江,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亲范险境,到西华为质。
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东墨一国的安好,可内心深处,更多的则是为了一己私心——她想留住这最后一点的血脉亲情,她想守护住这座风雨飘摇的家。
那眼中的茫然失措下,是一片别人看不见的黑夜与绝望。
墨卿烟不知道,如果连自己最后的至亲都已经不在了,那么这片东墨的河山,究竟剩下什么值得她去守护?
心很寒,也很痛!
尽管马车内温暖如春,但此刻墨卿烟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连着心头的血肉,都是一片冰冷,一点一点,溢着刺骨锥心的痛。
她一次又一次无比仔细的看完手中密信上那些刺目的字眼,希望这只是自己一时眼花,看错了消息。
然而那漆黑的墨笔却如同无尽的黑夜一般,将她的目光缓缓吞噬殆尽。
眼框里,不知何时有一些晶莹开始流转,但却迟迟没有落下,在无声的忍耐与压抑中,化为满腔的苦涩,在心中千回百转。
反反复复之中,也不知道究竟看了多少遍。
墨卿烟才把头轻轻仰起,缓缓合上了眼睑,闭目,沉默。
她不想去看信上那刺眼的墨字,也不想去想那足矣让她绝望的噩耗。
她多么希望,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梦醒了,父皇健在,大哥安好……
她下意识的欺骗着自己,似乎只要自己不去相信这一切,那么它们便不会存在。
然而,事实终归是事实,无论墨卿烟是否愿意承认,它的结果早已经定下,谁也没法改变。
“悲痛?绝望?墨卿烟你终究不过是一名弱女子罢了!”萧寒轩看着那眼中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的墨卿烟,轻嘲一笑,摇了摇头。
在他的眼中,真正的强者,是永远不会有这样脆弱可悲的一面的。
想到这里,他完全不顾那纸密信还在墨卿烟手中死死的捏着,就伸手一把夺过密信,当然,到手的只有半截罢了。
既然墨卿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么他不介意帮她一把,让她看看这乱世的残酷与黑暗。
萧寒轩想到这里,随手将那半纸密信撕碎,随后目光波澜不惊的望着墨卿烟,淡淡的开口。
“一国帝王身死,消息却被人封锁,你难道就不觉得这其中可不仅仅是久病不治那么简单吗?”
很平淡的话语,却又似乎刻意透露着他与这件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一瞬间,便将墨卿烟的思绪从那欺骗自己的幻想中给拉了回来。
当墨卿烟因为萧寒轩的话语回过神来的刹那间,本是一片茫然的双眼中,却是瞬间覆上了一片充满杀意的冷冽。
心中的恨,心中的痛,让她的心神几近崩溃疯狂,没有人能体会到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她要杀人,她要宣泄……
在萧寒轩没有任何反应的情况下,墨卿烟兀的起身,整个人竟犹如饥饿已久的豺狼一般,扑向萧寒轩。
在临近其身体的刹那间,她猛的伸手,如青葱般系您的五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在萧寒轩的脖子,只要她再一用力,就会让这个西华的帝王命归九泉。
“告诉我,究竟是谁,害死了父皇?”
以墨卿烟的才智,就算没有萧寒轩提醒,她也能想到,自己父皇突然的病逝,绝不仅仅是因为病情严重才导致不治身亡,这当中,定然有一个惊天的隐秘。
她记得,早在自己离开墨京城之前,青玲就留下了治病的药方。
对于青玲的医术,墨卿烟有着绝对的信心,因此她也相信,只要有御医依照药方救治,墨方天身体康复应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如今,墨方天却病逝在了皇宫之中,并且东墨皇宫对于这个消息严密封锁,不让任何人知晓。
这种事情,根本无需多想,墨卿烟就可以断定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就是其余几国混迹在东墨皇宫的细作,为了进一步削弱东墨的国力,便趁着墨方天卧病在床时,暗中加害于他,而东墨朝堂在得知墨方天身死的消息之后,为了稳定人心,这才封锁消息,待得墨渊完全继承帝位后,再作打算。
而另一种就是从一开始,东墨朝堂上就有人不希望墨方天苏醒,因此刻意延误太医的救治,从而让自己在墨方天死后,获得最大的利益。
这当中,首当其冲的便是墨渊,因为于他而言,只要墨方天病逝,那么他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接任帝位,至于那所谓的诏书,不过是糊弄世人的把戏罢了。
“咳咳!”
突然间被墨卿烟掐住脖子,萧寒轩眼中有些惊骇,面色微微一凝,因为呼吸不畅,轻声咳嗽了几声。
这一点响动,若是放在平时,也并没有什么。
但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却是瞬间引起了一直在车外守护的慕将离的关注。
“陛下,您身体有所不适吗?”
恭敬的询问声传入车内,让墨卿烟心中顿时一惊,身上杀意顿收。
慕将离的声音,惊醒了她的冲动,她这才反应过来了如今自己还是寄人篱下,自身难保的处境。
她皱眉看着身前的面色阴晴不定的萧寒轩,心中开始担心自己一时的冲动,是否会引起帝王的警惕与敌意,从而除掉自己。
一时间略显拥挤的马车内一片死寂,两人几乎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轻轻的拂在自己的脸上,四目相对里,心思各异。
萧寒轩看着墨卿烟眼中那幡然醒悟的神色,渐渐收敛的杀意让他眼中精光流动,想了想,便毫不在意的开口道。
“朕没事,你守护在外便可!”
其实这个时候,萧寒轩只要再发出哪怕一丁点异响,马车外的慕将离都绝对会掀帘入内,而一旦让慕将离看见了此刻车内这一幕,那么无需多想,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墨卿烟可没有半点把握避开她袖中的飞刀暗器。
只是,萧寒轩并没有那么做,在释去慕将离的疑心之后,他望着墨卿烟眼中的惊诧,嘴角微微勾起,低头瞥了瞥那还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示意墨卿烟放开。
墨卿烟微微一愣,顿时便领会了萧寒轩的意思,心中权衡利弊良久,终是松开了手,随后安静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低下头,似乎不想让萧寒轩看见自己眼中的神色。
她的确是冲动了,以她如今的处境,本来完全不该在萧寒轩面前露出半点杀意。
她很清楚,眼前这个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西华帝王,究竟是怎样一个厉害的人物。
“你知道吗?朕向来不喜欢别人的威胁,不过念在今日情况特殊,这件事情朕便不追究了,下不为例!”
等到墨卿烟收回手后,萧寒轩才抬手揉了揉脖子,随后继续说道,语气仍旧是一片风轻云淡,似乎并没有把此事往心里去。
“朕知道你现在心中充满了仇恨,而且早就猜出墨方天的死并不如同表面上那样简单,可那又如何?”
“就算朕亲口告诉你,墨方天的确是被人害死的,那又如何?”
“以你如今的处境,你觉得你可以替墨方天报仇吗?或者朕干脆给你说,墨方天是被陆风辰手下的人害死的,可如今的你杀得了他吗?”
“亦或者,朕若告诉你,朕才是这一切的主使者,那时你又当如何?”
“我……,”一连串的质问蜂拥而至,让墨卿烟顿时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到头来却发现萧寒轩的问题,自己如今竟一个也无法反驳。
就如同萧寒轩说的那样,如今自己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就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能如何?
在这乱世之中,她终究还只是一个弱者罢了,弱到连自己的性命,都需要与他人联手,才能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