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接近尾声的冬天,白日里阳光很好,光秃秃的枝桠上洒满了浅金色的柔光,裹挟着清寒的微风,温柔缱绻。
“周元祖,有人找。”门外的监管叫了一声。
周元祖放下书本,会是谁来找她呢?算算日子,还有三天她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究竟还会谁来找她。
这半年来,别说凌越,或者储老爷子,就算是周远清有人不曾来看过她;她如同一个被关在了佛堂里的人,套着罪孽的枷锁,日日在这个与人隔绝的地方,忏悔着。
周元祖缓缓踱步出去,她的身上还穿着监狱里面统一的服装,原本就瘦小的身躯这一刻更显单薄。
单于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样子:双眼沉寂无波无澜,脸上相比更显一抹平静。仿佛一块璞玉被时光打磨了之后独具一格,带着些许孤傲的美。见到他的到来也只是微微呆愣了片刻,然后恢复原先的沉静。
“元祖,”单于冀隔了好半天,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一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叫出了她的名字。那是他日夜思念的人啊!此时却被这幢冰冷的房子,变得面目全非。
“原本不想让你看到这样子的我”周元祖轻声吐出了这几个字。眼睛里闪现出来的骄傲让单于冀为之一振。
单于冀上前抱住周元祖的臂膀,“你什么样子都是我最爱的样子。”他随意吐出来的情话没有激起周元祖的任何表现,饶是再镇定的单于冀都不得不静下心来重新打量着周元祖。
要不是自己队里的小李在执行任务,送一个人到这所无人问津的房子之中,偶然看到了一刹那的时间看到了有人给自己的心爱的女人送食物。
到现在,他都真的以为她悄悄出国去读书,只留下了一封离别信,里面解释着她的求学梦。都不跟自己打一声招呼,说走就走。
这个女人到底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居然还有时间在这里责怪她,真是自己都为自己的这种行为感到不耻。只是他不习惯周元祖这种冷漠的表情,如同看破一切红尘,周身空空如也。
“元祖,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没有这么冷漠,你会笑着看着我,现在什么都不会了。”单于冀几近咆哮的话语在这诺大空荡的监狱里显得异常洪亮。
“嗯,以前我有好多人可以说话,后来我在这每天黑暗的环境中,没有人跟我说话,连个老鼠蟑螂这样的动物我都见不到,四周空荡荡,如同沉入了百年冰窖一般,除了冷,还是冷。”
周元祖颤颤巍巍的说完这些话,仿佛被剥去了全部的骄傲一般,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只有眼角的泪水还在不停的,哗啦啦的流淌着。
这些眼泪一下子敲击着单于冀的心,心间某个柔软的地方像是被嵌住了一般,嶕峣着他的心,一寸一寸,一丝一丝,毫不留情。
他由站着的姿势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抱起地面上那个娇小的身影,全身冰凉冰凉的,如同死了一般。
怀里的女孩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没进来之前,我以为我是有勇气的;进来后的前几天我也是有勇气的,可是后来,慢慢的我发现,我的勇气不会再生,它一点点的被孤寂寞吞噬,直到最后,全部消失殆尽……”
“别说了,别说了……”他的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伸手紧紧地抱住眼前这个女孩,要用自己强大的身躯去护住她。
他一直以为,自己有多大的委屈,在美国追着那个嫌疑人的时候,只身一人差点被他的团伙反击,后来回到部队,被老总知道自己滥用职权扣留人士,又被莫名其妙的暂且撤掉了自己的职务;
好不容易解决好这一切,准备再次前往美国调查一下,却被周元祖的一封平安离别信搞得去她求学的地方找她,结果一无所获。
他的床头照片就是周元祖的笑脸,要不是小李也耳濡目染的见过,他怎么就可能凭一眼就能认定她是周元祖呢?
一切都不重要了,以后他要把这个女人困在自己的身边,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拼尽全力去护她周全。
单于冀就这样抱着她 ,双手揩着周元祖留下来的眼泪,他们就坐在这里,一直坐着,一直坐着,任时间悄无声息的流去。
“好了,我没事了。”周元祖从单于冀的身体里挣脱开来。单于冀就想这么一直坐下去,却被释放过的周元祖轻轻打破了这份宁静。
看着周元祖勉强扯出的一副惨淡笑容,单于冀的手微微的抚上了她的脸,揉开了她脸上的悲伤,“元祖,嫁给我吧!”
一颗闪亮耀眼的钻石戒指,经过阳光的洗涤,散发出熠熠生辉的光彩,戒圈上的钻石,直勾勾的射进了周元祖的眼睛。
周元祖怎么也不会想到,单于冀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面对这样的她,求婚。
求婚这个字眼。她不陌生。在半年前,她曾日日夜夜幻想着单于冀某一次见面时会不经意间把戒指套在她的手上,然后她们会结婚,会一直幸福的生活。
但是此时此刻,在半年后的今天,这些幸福的念头已经被她自动在脑海里按下了删除键,自动摒弃 了有关于幸福的全部念头。
这半年来,她想了很多。没办法,时间充裕的人总爱胡思乱想。白天想,夜晚想,吃饭的时候醒,看书的时候想,失眠的时候想……
她自己 开始这样想了,也许从她进了监狱开始,她和单于冀的距离就拉开了,单于老爷子怎么会要一个做过牢的孙媳妇。
也许再往前推一下,从她隐瞒单于冀开始,她们是不是就开始了自己的不信任,双方之间变得有罅隙了。
更更或者,从那次被绑架事件,她的储阚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之后,她就已经在肉体上对不起单于冀了。
说到最后,终究是她周元祖先在这场爱情里面开了头,爱的死去活来;最后又在这场认为牢不可破的爱情里面,做了一件又一件的错事,筑了一个又一个可以冲破这面墙的背叛的蚁穴。
周元祖把戒指从单于冀的手里接过来,仔细借着阳光的光线认真观摩起来,像是在观摩一幅绝世珍品。
她在打量着,这枚戒指确实很美,鸢尾花的花纹一丝一丝雕刻在上面,戒指的背面还细微了刻下了她和单于冀的名字。
周元祖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顺着手指的纹路,一切都刚刚好,不管是尺寸大小,还是良人,一切都刚刚好。
单于冀间周元祖从自己手里了接过了那枚戒指,戴到她自己的手里,嘴里还喃喃自语的念着,“一切都刚刚好”以为是周元祖答应了,顿时喜上心头。
金黄色的微光照在周元祖的脸颊上,浓密的长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晕染开来,单于冀的嘴角情不自禁的靠近了周元祖的眼角。
周元祖被这突如其来压上来的身影,身体微微一颤,手里攒着的戒指也嵌入了指骨里面。
吻了几秒钟之后,单于冀的的方向从眼角吻到了脸颊,从脸颊吻到了鼻尖,从鼻尖轻触在薄厚相间的嘴唇。
周元祖的手指摆了上去,单于冀温柔的唇落到了冰凉没有温度的戒指上面。
周元祖有些尴尬的解释,“别这样”
一个动作,一句话,单于冀的思绪被扯了回来。
“对不起”三个字应口而出,敲击着周元祖的身上。
单于冀还是那个单于冀,不管对与错,总是会第一时间把错误承担下来,不让她们有一丝的机会争吵;
可周元祖终归不是那个周元祖了,她的心,在面对单于冀,除了不自信,还有淡淡的自卑。
这样子的一个男人,是该找个更好的女人。会疼着他,给他做饭,给他温暖拥抱,给他一个家的女人。
而此时此刻的自己,终究不是那个人。
“单于大队长,时间到了,你赶紧出来吧!”门外面站着一个战战兢兢的监管打破这场无声的沉默。
储老爷子那边明令禁止不准任何人来探望这个女子,而这边的单于大队长又说例行公务要见见这个女子。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但是两边的人都不好得罪呀!只好给单于冀放了一个正常探视的时间,他这个监管做得容易吗他?
单于冀直接忽视了门外面的那句话,才十多分钟,他怎么看得够周元祖这张倔强的小脸。
周元祖把戒指褪下来,眼睛没有一丝后悔的神情,换给了单于冀,“你走吧!以后我们做朋友吧!”
‘轰’单于冀的脑子如同被一个不定时的炸弹炸的灰飞烟灭。
周元祖说的这句话是说,他们两个人要分开了,以后尘归尘,路归路,见了面只是打一声招呼,寒暄的笑一笑,再没有其他过多牵扯的朋友关系吗?
“不可能,我不会答应的。”单于冀的精神快要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打击的不行。“别的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可以。”
“单于大队长,我求求你,你快走吧!储老爷子知道了我的职位就不保了。”
“头,目标出现了,是否现在行动?”
两道不同嗓音的声音同时响起,单于冀蹙了蹙眉,换上一副冷静的话语,语气舒缓了许多,“在这里等我,三天后,我来接你。”
说完整句话,准备给她一个拥抱,但是想到刚刚被拒绝的场景,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等着我。”单于冀说完这句话,对着门外的小李喊了一句,“走,马上行动。”走之前还恋恋不忘的看了周元祖一眼。
周元祖的双唇咬动,清脆的嗓音慢慢响起。
突然沉默了的空气,停在途上令人又再回望你,沾湿双眼渐红……
在何地仍然是关心你,无尽长夜为陪伴我怀念你……
歌声伴同着眼泪一起打落在地板上,透露出无尽的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