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令九上到九重天界他却没有将她认出来时,他便后悔了。
待她冷冷淡淡,他后悔了。
叫她受尽磨难,他后悔了。
逼她堕入魔界这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后悔了。
可,这所有的后悔即便是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呢?不过给所有人徒增感伤罢了。
瞧了令九很长一段时间,可夙洛终究还是将心中想的这些话全数压了下去。
“怎么,帝君后悔的事情还是不愿意说出来?”令九再是一问,直直瞧着夙洛,叫他的视线亦是无法从她面上移开一瞬。
不知为何,令九对这个人明明就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可只要一提起过去的事,令九总是会想要弄明白夙洛的想法是什么。甚至是现下的她只要一瞧见这么不愿意将自己的心声屠吐露出来的夙洛她便会被太渊之力的怨恨所控制。
令九在心底自嘲,她晓得的,即便是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她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夙洛这个人!
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愤恨,她靠近夙洛一瞬,仰首瞧着他。
妖冶的神色毫无保留展露在面上,令九根本就不打算再隐藏什么。既然这次决定好来见夙洛,那便是要彻底做个了断才好!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终于退去那重刻意伪装的声音,令九低沉嘶哑的声音堪堪在夙洛面前响起。
没有任何保留,她想知道的,不止是这样而已。
夙洛眉头微微一皱,眸中越发深邃起来。沉默好一会,就在令九以为夙洛又会向之前那样不会给出回答的时候夙洛却是开口了。
语气很浅,但却是异常坚定真挚,仿若是怕令九不相信他的话一般,夙洛刻意在这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有。”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回答。
令九心中却是毫无波澜。在付出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之后,令九不甘心连一个答案都得不到。这也是令九现在还这么问夙洛的所有原因。
很是随意一笑,令九当即移开了视线,可夙洛这一次却是追问:“你不相信?”
语气听上去像是带上了一份不安般叫令九不得不再将视线重新转回夙洛面上。没有当初九重二殿下的那般冷淡,亦是没有现下九重天帝君这重身份的禁锢。
这个站在她面前用不安语气说话的人,似乎就只是夙洛而已,再也没有其余身份的束缚。
微微一顿,不过令九还是很快回话:“信,为什么不相信呢……”她的语气听上去是那般戏谑轻佻,仿若是在将夙洛好不容易说出来的这个字当作玩笑一般。
夙洛的眉头再一次拧紧一分,闻得令九再次开口,眸中的妖冶神色流转顾盼。
“其实你早就晓得我不是冰夷了是吧,可是你却没有拆穿我。”令九直视夙洛的眼,只是却没有丝毫可以用来相互交流的眼神。
令九续道:“来到百花阁时,水仙花说漏嘴,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帝君还要时常来这从前是我所生活的地方?就连屋子里的摆设都没有沾染上丝毫灰尘,茶也是新的,仿若是在等着谁的到来一般……你说喜欢过我,我又怎么会不信?”
令九说出了所有的真相,可却是在轻描淡写不过。这样的她,甚至要比当初刻意对她冷漠的夙洛的做法还要伤人。
“今晚亦是如此。你不会不晓得妖殿来过这里,但却不愿意拆穿我是么……”令九含笑,“只是,我倒是想请教帝君一番,帝君说的曾喜欢过我,究竟是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让帝君这样百般包容?嗯?”
明知故问,令九晓得夙洛是真切对她有情的,只是想瞧瞧夙洛会如何回答她的问题罢了。瞧夙洛的洋相,也算是她寻乐子中的一种吧。
总归整个九重天上的仙人都被她狠狠戏耍一番才是真正的乐趣所在。
“什么程度……剜心之地步。”
“帝君这玩笑可是开大了啊……”夙洛前一句话的尾音刚落令九便接话起来,还是用一种像是听见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很是不屑:“帝君方才是谁到了可以为我剜心的地步?是觉着我的想法终归是无足轻重的,所以这般开玩笑么?”
令九根本就不在乎,可却是用这种认真在乎的语气同夙洛说着这番话。
令九音落之后夙洛的眉头却又是狠狠一皱,像是在为令九这番似有意却又无意的话在乎一般,又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令九这番话已然伤到了他一般。
夙洛的神情叫令九看不出他究竟是何意思,只是再轻声一笑,出言:“帝君总是将话说一半我怎么会明白?还是说帝君说这番话本就是玩玩而已,所以,不管我如何说,帝君也总是守着自己拿只有一半的话是么?”
令九很明白自己已经对夙洛没有先前的那番执着了,可是在多次质问夙洛之后,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情绪向着夙洛曾经对她犯下的伤痛那处靠拢。
似乎只有在面对着夙洛时她才是有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尽管这份情绪只是愤怒与憎恨罢了。
而夙洛便是一如既往的不将话说清楚。不管是两百年前,一百年前,还是今时今日,似乎令九在夙洛那里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她求来的。
而夙洛这个人,却是连丝毫的情绪都不愿意向她透露。
正如现在的令九不明白夙洛的想法一般。难不成夙洛真的是喜欢上她了,所以才会在这几次的交集中对她的行为与话语充耳不闻?
“怎么,帝君怎么又不说话了?”令九不肯罢休。或许她打从心底还是想知道夙洛究竟为何会这样对她。
或许,她永远都需要夙洛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夙洛的眉眼一点一点舒缓开来,瞧着令九的眼眸依旧深邃但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一字一顿开口:“你真的想知道?”
知道什么……问她是不是想知道他的想法是么?是的,她是想知道的,从两百年前开始便一直执着于这个答案迟迟不肯罢休。
可,难道这仅仅是她想知道他便能说给她听的么?如若是这样,那这件事情,这样一个解释又何必拖欠了她两百年之久?
想到这里,令九心中止不住生起一阵寒意,面上是一声冷笑,还是不要再同这个人扯上关系为好……
令九的神色一下冷淡下来,转身之际浅淡吐出几个字来。
声音很浅,却是想烙印一样刻在了夙洛心中。令九说的是:“现在,不想了。”
转身背向夙洛打算离开,可她却没有看见夙洛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眉头又是狠狠一皱。
令九永远都不会知道夙洛究竟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会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秒将她一把拉住!
被夙洛大力拉住,令九不得不回身却是狠狠一下撞进夙洛的怀中。
已然明了了彼此的身份,令九也无需再像冰夷那样渴望着夙洛的怀抱。下意识的反抗想要逃离夙洛这并不温暖的怀抱,可夙洛却是越发禁锢得厉害。
像是用尽了前两世与这一世的任性一般,夙洛第一次这么用力地抱住这个叫做令九的女子。
令九的眼中带上深色的妖红,话语亦是不觉凌厉起来几分:“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了么……令九之所以这么问,只是因为这样一件事情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对她而言都是最不可触及的事情。
而在深切的明白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触及之后,令九也就不再奢望了。于是时间一久,心中所有的期盼都将不复存在。
“方才我说的剜心的地步,没有一个谎言的字眼。”夙洛的声音很浅,但却像是只说给令九一个人听的话语。
令九一怔,下一瞬却是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并不回夙洛的话。
她早就晓得夙洛是不会在意她这样的女子的,从前不会,现在更是不会愿意同她扯上丝毫关系……两人的身份立场不同,叫令九如何能相信现下夙洛所说的这番话?
一直不言,夙洛也沉默了下来。
始终,夙洛始终都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令九说。不管是在两百年前还是现在,他欠令九的终究是那一句表明心意的话语。
只是,这世上最滑稽的事情莫过于她喜欢他时他冷漠处之,而当她转身离开时,他才明白原来他记忆之中所有的烙印都是这个女人留下的。
还要说些什么呢……夙洛承认自己从来都不是善于表达之人,可,现在的令九不明白他的心迹,或者说现在的令九根本就不再稀罕他的答案了。
可,他的忍耐偏生已是到了极限。尽管这个女人不再需要了,他亦是要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一次。
将自己想做的事情在这一刻做完。
那么,不论今后如何,他的遗憾终究是少去一份。
“令九,这段时间就让我们摒弃掉所有身份约束,像普通人一样,在这一重天上……在这百花阁内,过平凡的生活……好么?”
夙洛的声音好浅好浅,却是好温柔,好真挚。